聽到動靜的一瞬間，人魚就把我藏在身下，下意識將他身上所有的鰭都展開。他口中發出威脅的嘶聲，想要逼退對方，但我知道那無濟于事。

    果然，我看到塞勒從茂密的樹叢中款款走出來，他看著我和我的人魚，露出古怪的微笑。

    “我說呢，原來你喜歡這樣的事?！彼馕渡铋L地說。

    “跟你關系很大嗎？”我撐起來，冷冷地看著他。我想把人魚從我身上推開，但他沒有動，他的眼里滿是敵意與怨恨，對著塞勒的手槍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但我會。

    “放開?！蔽艺f。

    塞勒夸張地哇了一聲：“他聽得懂人話？”

    “你是在說笑嗎？”我用全身的力氣將人魚從我身體里拔出來，一股清流頓時從腿間流出。我試圖從地上爬起，對方卻抓住我的腿想把我往海里拖。

    “叫他別逃！”塞勒迅速地用槍指著人魚的頭，似乎下一秒就要擊殺他，人魚傲慢地看著他，俊美的臉上滿是銳利的戰意，似乎戰斗一觸即發。

    “住手！”我以為我會緊張，卻發現我的語氣意外的冷靜。我將人魚擋在身后，抬高塞勒的槍桿，按住他的槍，直視著他的眼睛爭取對方的信任：“你別把他嚇跑了?！?/br>
    “嚇跑？”他迅速跟我對視了一眼，在我的注視下，他的手指緩緩地摸了摸保險，僅剩的眼睛冰冷地瞧了一眼沙灘上的人魚。

    的確，自從他的槍指向了我，這條人魚便繃緊著肌rou，雖然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不友善的氣息，但是動作已有了一份遲疑。

    “你們感情真好?！比招α?，笑得惡心極了。

    其實，塞勒的目標是人魚，不是我。那條傻魚最好的選擇是第一時間逃進海里，我已經握住了塞勒的槍，但他太笨了，沒有想到這么做。而且無論我怎么向他使眼色，他都像看不懂似的。

    “我怎么知道你們是不是一伙的?！比漳樕虾芍陨詼p輕，但他身上惡毒的味道還是清晰可聞，他看了看人魚又看了看我，“除非，你叫他讓我玩?！?/br>
    “你說什么？”我瞪大了雙眼，似乎沒聽懂他在說什么。

    “當然，你告訴他，讓他乖點?！比仗蛄颂蛩纳洗?，看著人魚完美卻笨拙的軀體，眼睛里發出黏黏膩膩的光芒。

    “但是在這之前你得幫我按住他?！彼チ俗ニ璨抗钠鸬牟糠?，勾起一抹殘虐的笑，補充說，“我可以允許你跟我一起玩他，你也喜歡做這種事情，不是嗎？”

    我看出了他的認真，心中震撼不已，像是第一次見識到魔鬼的模樣。

    “當然?！北徽f服了般，我展開一個同類的笑，攤開一只手，說道：“但是，我們得把捆起來，他抓人可厲害了?！?/br>
    塞勒本想掏繩，卻突然斂起笑意，略顯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你如果趁此機會制住我，把他放走怎么辦？”

    “我為什么要放走他？”我問，“我取得他的信任，不就是為了將他帶回去嗎？”

    塞勒呵呵一笑，突然手指微動，抵著我的槍口奇異地停頓下來。我連忙扶著槍側身躲開，果然在下一刻，他的槍就冒出了火。意識到他想向我發難，我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腳，他被我踹在地上打滾。

    我撲了上去，跟他在地上扭打在一起，我試圖捉著他的手槍，但他的手高高揚起，重重地砸我的腦袋。持續的發熱讓我的體力不支，我該死地掉了鏈子，在重擊之下變得暈暈乎乎。接著，他迅速地瞄準我的肩膀之上，他的動作如此之快，我完全沒感覺到殺意。

    子彈擦過了我的肩膀，我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但轉眼看到人魚的尾巴在沙灘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跡，我的心立刻抽痛不已，驚呼道：“你在干什么？”

    人魚在地上痛苦地翻動著身軀，沙子飛揚起來，受傷的尾巴在地上縮成一團，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冰冷的眼睛卻死死盯著塞勒，一聲也沒有吭。

    我跑過去捂著人魚的傷口，看著鮮血從手中溢出來，心中鈍痛著，后悔不已。人魚擔憂地看著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無法再逃離這片海灘了。但這份頓悟來得太慢，已是無力挽回。

    黑洞洞槍口抵住了我的下巴，冰涼的觸感迫使我抬頭。我不甘示弱地看著他，臉色不大好看，我知道自己的狀態，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平時沒看出來，你還挺漂亮的?！彼{侃地吹著口哨，用槍一下下拍打在我臉頰上。我看著上方的塞勒，痛罵著自己的天真，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這人以殺戮為樂的，即使我跟他都是船上的一員，他也會毫不猶豫殺掉我。

    “我突然改主意了?！彼粦押靡獾乜戳艘谎畚冶涣枞柽^的下半身，那里流出來的jingye還沒有凝固，正伴著血液從我的大腿緩緩流出來，他說，“在我們帶他回去之前，你跟我做?！?/br>
    我怔了一下，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轉變，但是我還是氣笑了，表情帶著一絲諷意：“沒想到你存的是這種心思……”

    “怎么樣？你有興趣嗎？”他嘲笑道。

    我壓下反胃感，說：“我有選擇嗎？”

    雖然知道我是被武器脅迫，但聽到我能答應，他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笑意，顯得更加猥瑣了：“我是說，現在，反正你衣服都已經脫了，正好繼續?！?/br>
    “是在這里嗎？”我問。

    “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彼珠_始舔他的嘴唇了，“你還在想跟這蠢魚一起反抗我？那你就錯了?！?/br>
    我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他自說自話，沒有人魚為質，我不覺得塞勒能制服得了我，塞勒會為他的輕視付出代價。

    只是……

    看了一眼地上失血過多已經暈過去的人魚。他的呼吸輕得幾乎消失，但并不是沒有。我慶幸暈迷中的他將看不到接下來的暴行，但又天真地期盼他能清醒過來。如果，趁此時間，他能有爬回到海里的機會，那便偷襲失敗也值得了。

    塞勒向山洞努了努嘴：“我們去那兒?！?/br>
    我扶著地面，顫巍巍地站起來，赤裸裸站在他面前。

    “你最好表現得屈辱一點?！比胀蝗簧分樥f，“別總想著出花招?！?/br>
    我反駁道：“我生病了，你指望我能對你做什么嗎？”

    他看了一眼我因發熱而變紅的臉，怪笑了一聲：“那更好了?！苯又?，他把槍口抵著我的后腰，往山洞的方向推去，這讓本就虛脫的我踉蹌了一下。

    突然，我聽到背后傳來一陣空氣被撕裂的聲音，回頭一看，塞勒的小腿被咬下了一塊rou，一時間鮮血淋漓，噴涌而出，令人震撼。

    “畜牲，你該死！”

    我不知道塞勒哪來那么多力氣，只聽他凄慘地慘叫一聲，一只大手拽著人魚的頭發在地上拖行出一道血道，另一只手牢牢地握著武器準備向他開槍，但因為痛苦而發起抖來，似乎是無法瞄準了。

    來不及多想，我的拳頭已經向他的腦袋打過去，驚人的疼痛從指骨間傳來，但我依舊一拳拳砸了過去。塞勒立刻抱住了我的肘把我反倒在地。

    我抱住塞勒的脖子用力地扼緊，往樹上撞。嘎吱聲從我手中的腦袋上一陣陣響起，樹干的碎片在我臉前飛濺著，血色染紅了那一片被我砸出的坑洞。我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通紅，他被我砸得幾乎昏迷，其實我也沒比他好多少，已經快要脫力了。

    塞勒察覺到勒他的力量開始減弱，他從窒息解脫出來，槍口高抬盲射，手指一勾便想開槍，但完全失了準頭，子彈擦著我的脖子，飛入了我身后的樹里。千鈞一發之際，我一腳將他的手腕踢歪，在他吃痛的下一刻將他的五指踩在了他心愛的手槍上，發出令人寒顫的骨裂聲。

    塞勒的手槍便就這樣落在了地上，我撿起來，將剩下的子彈全部射進了他的腦袋。

    當子彈穿透尸體時，我似乎聽到了死亡的聲音。沒有蟲鳴與鳥叫，怒吼的海潮與和煦的微風都偃旗息鼓，所有的聲音都被我拋至腦后，讓我深陷一片空靈與寂靜之中。

    我冷靜而瘋狂地連續開槍，一滴滴血液與腦漿彈射到了我的腿上、身上、眼睛里，把我染成了血人。我本該害怕，或許感到罪惡，但看塞勒在子彈射擊之下顫跳的無頭尸體，我發現我的心中竟一片寧靜與安詳，沒有泄欲的解脫，也沒有對生命的憐憫。

    我躲在靈魂深處，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他的臉上鎮定而冷漠，沒有干涸的血液滑過他的臉頰，流下一滴鮮紅的血淚，像眼前的死亡與他毫不相關。

    我看起來是個真正的海盜了。

    來不及多想，丟下擊錘空敲的槍，我扶著樹根爬到了我的人魚旁邊，將他的頭抱入懷里。

    “你還醒著嗎？”我瘋狂親吻著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唇瓣，感受到他的身體在我手中變涼，心慌不已。自從抱起他，我的身上瞬間變得濕潤，我抬手一看，不是以往熟悉的海水，而是鮮紅的血液。他的血流得太快太多，簡直令人心碎。

    我撕開了我的衣服，準備給他的尾巴包扎。但看到他身下被銳石與碎枝磨裂開來的血洞，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疼而仔細地挑揀、清理臟物。我用布條綁著對方患處上端，做緊急止血，當我用最干凈的部分壓住患處，他的身體在我懷里劇烈地彈跳掙扎著，張開慘白的嘴巴發出慘烈的嘶鳴聲。

    “至少他還會疼，他還活著?！蔽野参孔约旱?。

    緊縛而狠心地按住了他脫離控制的尾巴，我看著按壓處的血液越來少，不知道是真的止住了，還是已經流干了，心中抽痛不已。等他不再血流，我避開傷口，將手穿過他的腋下，把他抬到山洞里。

    夜已深，但注定無人入睡。我靠著石壁，讓他躺在我懷里，靜靜地看著剛剛燃起的火堆噼啪作響。熾熱的火焰帶來熱意，安慰著兩個虛弱的可憐鬼，我們依偎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異常的溫度與柔軟。

    我將剩下的布料掬了點水，蓋在他幾近干燥發裂的皮膚上，但他還是在不停地脫水，瑟瑟發抖，輕輕地干咳著。他渾身上下每一塊鱗片都在清楚地告訴我，他正需要大海的擁抱，但那猙獰的貫穿傷卻無法叫我放心地讓他下水。

    后半夜，他開始跟我一樣發起熱來，但溫度比我燙得多，他喘著氣并伴隨著不規律的低吟聲，一聲聲牽動著我的心神。

    他似乎以為他還在水里，尾巴下意識地游動著。我一觸碰他，他便大力掙扎起來，像在擺脫一張細密的魚網。而我的四肢比魚網要固執堅韌得多，讓他在不斷的搏斗中敗下陣來。我沒有消炎藥，更無法為他止疼，只能不停吻著他那又薄又冷的嘴唇，無聲地流淚。

    時不時的顫抖暴露了他的不堪一擊，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他，簡直讓我心碎。

    人魚追逐著熱源在我脖間蹭弄，我雙手伸至他的身后，寬慰地撫摸著他光滑濕潤的脊背。他的脖頸間有著大海般清爽的味道，總是令人癡迷忘返，但現在比起這個，對方那一聲聲緩慢而有力的心跳才真正值得我歡喜。

    隨著他小心翼翼的呼吸，他濃密的睫毛抖動著，在眼下灑滿陰影，產生了一種惹人凌虐而欺辱的美。但他永遠冷漠又毫不示弱的表情，又給他添上了幾分倨傲與孤冷。矛盾的魅力在他身上交織著，讓我忍不住抱緊了他，在心里呼喚他。

    快快好起來吧，我的小人魚。

    我還要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