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造惡業定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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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 耳里傳進一些微弱又難分辨的聲音,我努力聽那是什么聲音。 眼周肌rou用勁,我想睜開眼睛,上眼皮卻被什么東西壓著。抬手去摸,察覺手指好像被套著,一移動,就被扯住。 “阿甚?!?/br> 這個顫抖著有半分沙啞的聲音我很熟悉,是霹靂啪啦。 手剛抬起一點幅度就沒勁了,落在軟軟的什么上面。 耳邊響起一串腳步聲,這次我聽清了,是腳步聲,滴滴的聲音也聽清了,是機器運作時發出的工作聲。 我又抬手,反復試了好幾次,終于把壓在眼睛上的東西拿掉,一瞬間,強烈的紅光隔著眼皮透進我的瞳孔。是太陽?今天天氣很好嗎? 我眼睛四周的肌rou很緊,它們縮成一團,像剛吃進嘴里跳跳糖一樣蹦得老高。 溫熱的手指輕輕蓋住了我的眼睛,那些蹦得老高的肌rou漸漸放松。 有人附在我耳邊,慢慢道,“別睜開眼睛?,F在光線太強,你會受傷的?!?/br> 手指離開了我的眼睛,然后,是關窗戶和拉窗簾的聲音,他柔聲說,“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br> 人生里,從沒有一次睜開眼睛會像現在這么困難,我調動眼部的神經,慢慢睜開眼睛。從黑暗到無光,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 醫院?這是我對周圍環境的第一直覺,幾秒后,我認為這個詞不準確,準確來說,應該是盡顯奢華又不失高雅,干凈整潔的私人病房。 一道關切的目光向我投來,我咽了口口水,很想說話,但是發聲困難。 霹靂啪啦似乎看出了我的未說之意,安撫我,“別急,醫生就在隔壁,他馬上到?!?/br> 一系列的檢查后,醫生給了我一小杯水,味道微甜,喝下去后,嗓子涼涼的很舒服。 喉嚨舒服多了,我開口,問床邊的霹靂啪啦,“婆婆怎么樣了?” 他表情木然了一秒,可能是沒想到我第一句話竟然是問這個吧。 “不在了?!迸Z啪啦平靜說。 我心里一陣酸楚,又仿佛被巨石壓住那般喘不過氣。 襯衫? 霹靂啪啦穿著薄襯衫,一旁的男醫生穿著短袖,我疑問,“今天是幾號?” 沒等兩人回答,我又說,“今天好像是一月十號,我的生日?!?/br> 一月就穿短袖了嗎? 難道…… 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漸近,周嵐迪走近我,“兒子?!彼兆∥見A著生命監測儀的手。 我突然很恨她,恨她讓我出生在這種家庭里,恨她讓我背負人命,戴上道德枷鎖。恨她沒經過我的允許,就給了我這滿身的黑點。 我執拗地偏過頭不看她。 周嵐迪在銀行里那個看起來無比正常的笑容,是明知道白至鑫害死了白小強還裝作無知的笑容。 霹靂啪啦看了她以后說保險單沒什么問題,現在想來,是得到了她的暗示。 周嵐迪不想讓我知道真相,或者說,她害怕我知道真相,怕我知道是賭場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 她居然也無法面對現實。 “兒子?!?/br> 她又喊了我一聲,一如繼往的親熱。 我該恨他嗎? 作為母親來說,她對我真的很好,甚至超過了絕大部份母親。 我年幼時,在外叱咤風云的她可以允許我用水彩筆在她臉上亂畫。睡覺時被我用小剪刀剪掉了半腦袋頭發也沒發火,沒動手打我一下,而是第二天去理發店修剪,直接修成了短發。 我用從電視里學到的惡作劇作弄她。搭好板凳,站上去,把混合了鹽,醬油,醋,辣椒面的一大盆水放在虛掩著的門上,收好板凳,躲在房間角落里突然驚聲大叫。 她急忙跑來,一推門,聞起來就熏鼻作嘔的一大盆水澆頭淋下,連鐵盆也重重扣在頭上。 “砰”的一聲脆響,她整個人都倏地一抖。 和了辣椒面的鹽水流進眼里,足足三天,白眼仁才從滿布血絲的狀態恢復正常。她卻很慶幸,慶幸我尖叫是因為惡作劇,而不是因為受到了傷害。 她會親昵的親吻我的臉頰,說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寶寶。她會在我照鏡子的時候摸著我的頭夸我,說我長大了是個大帥哥。 給我洗澡的時候,她說她有一個神奇的橡皮擦,等我長大了才能拿出來。橡皮擦可以把身上的胎記一個個都擦掉。 她喜歡重復的喊我,“兒子,兒子,兒子……”她總是很真心,總想把最好的全部給我。 我恨不起來,我無法恨他。 手里是她掌心的溫度,很暖,透進血rou里的暖。 我慢悠悠轉頭,看著她,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應聲,“嗯?!?/br> “周老板,還是免疫力低下?!蹦嗅t生低著頭,聲音很小心,姿態也很低,“我們真的已經全力以赴了?!?/br> 免疫力低下,是我體弱不能淋雨受涼的原因,也是我屢屢進搶救室的原因。 “知道了?!敝軑沟献屌Z啪啦和男醫生都出去。她用遙控器把床頭搖高,讓平躺著的我半坐起來,在我背后墊了兩個枕頭。 身體微動,我察覺右小腿有些異樣,伸手扇開了薄被套。棉質長褲遮著腿,右小腿和左小腿看上去并沒什么不一樣。 看我扇開了被套,周嵐迪起身按摩我的腿,手法看起來嫻熟又專業。 “媽?!蔽蚁胝f右小腿有點怪怪的,話到嘴邊,卻突然又算了。 “嗯?!彼龖寺?,按摩的手避過右小腿,只按右大腿。 “今天是幾號?”我問。 “三十?”她好像也不太確定,“三十號吧?!?/br> “一月三十?”我問。 她按腿的動作頓住,微微偏頭,目光迎上我看她的眼神,沒有猶豫,聲音很輕,“三月三十?!?/br> 我居然睡了兩個多月??? 以前淋雨造成的昏厥,即使是進搶救室,也都隔天就會醒來。這次居然昏迷了兩個多月! 是地獄沒有收我,把我放回來了嗎? 我鬧賭場的事情,周嵐迪只字未提,她大概是想就這樣混過去??粗膫饶?,我堅定道,“媽,我想要一個生日禮物?!?/br> “你想要什么禮物mama都買給你?!敝軑沟夏樕细〕鲂σ?。 “這個禮物很貴?!蔽艺f。 “兒子要的,再貴mama都買得起?!敝軑沟闲σ鉂u濃。 “我要你關掉所有的賭場?!?/br> 話音一落,周嵐迪臉上的笑意瞬間被嚴肅取替。她停止按腿的動作,把薄被拉過來蓋好,走到床邊,拉開了窗簾。 紅光灑進房間,我的目光定在周嵐迪的身型上,本來是微胖體型的她,居然瘦成了少女。 兩個多月的時間,她竟瘦了這么多。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粗細好像和以前一樣。 周嵐迪推開窗戶,看向窗外,“兒子,你知道綠葉為什么是綠色的嗎?” 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向窗外那顆茂密的大樹。 因為綠葉含有葉綠體,又因為光合作用,所以呈現綠色。標準答案絕不是她想聽見的回答。 我還沒回答,她又說,“綠葉是綠色,它一生都是綠色?!?/br> ????周嵐迪轉身看向我,目光溫柔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勢,“我是周家的人,你是周家的人,我們一生都是周家的人。周家將來,也會是我們的?!彼恼Z氣尤為決斷,像是充滿了勢在必得的信心。 周家。 ????周家的那些哥哥jiejie,嬸嬸們都住在北京。但我從沒見過他們,一次也沒有。只是知道他們的存在,知道他們也住在北京而已。 親人之間的關系如此淡漠,我一度懷疑周嵐迪和他們有仇。 “mama讓你在賭場里長大,是要你適應這種拿別人命賺錢的方式!”周嵐迪字字如刀,箭步向前,“周家的每一分錢下面都堆著白骨!” 她一掌拍在病床的床沿上,怒瞪著我,“這就是周家!這就是你的未來!” 她從沒這么吼過我!從沒有過! 我被她的架勢嚇到了,猛一抽氣,胃里翻滾,隨即就將剛喝進去的水吐了出來,因為偏頭不及,粘稠的液體順著下巴淌,將前胸的衣服浸透了。 我以為她會來幫我,至少也遞上一張紙巾。但事實是,她鎮定地慢步后退,退到窗戶邊,靠著窗沿,用一種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看著我。 像一個旁觀者,一個陌生人,居高臨下的看一個懦弱無能的人出丑。 這是周嵐迪?我完全不敢相信。 我想把濕掉的睡衣脫掉,開始解扣子。 “答應mama,習慣這種生活?!敝軑沟陷p聲說,聲音里似乎夾著幾分哀求。 習慣這種生活? 永無可能。 扣子被全部解開,前胸的皮膚上有極多條斜交叉的細痕,凸起的疤痕連接著密密麻麻的胎記,本就難看的皮膚這下算是丑極了。 嘔吐物黏糊糊的,我掃視四周,衛生紙在離我兩米遠的圓桌上。 翻身下床,“噗通”一聲,我撲在地面上。右小腿像一塊鋼板一樣重,僵硬。 我驀然回想起暈倒時下/身那股劇痛,這么說來,應該是腿摔斷了。 雙臂和左腿支撐起身體,我爬起來,靠著圓桌,抽出衛生紙擦掉下巴和胸前的嘔吐物。 整個過程,周嵐迪都冷視著,甚至比剛才還要冷漠。 我用不理解的眼神看她,她回視著我,冷言,“做mama的兒子還是做救世主,你選一個?” 我兩個都不想做,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見我不說話,周嵐迪逼問,“沒想好?”她看一眼墻上的時鐘,“現在是中午11點,給你二十四個小時。明天中午11點回答我?!?/br> 話音落地,她大步徑直往外走,原本果斷堅決的步子,在圓桌邊一頓。 周嵐迪臉上強裝冷漠,但我看得出來,她其實很心疼我。 “砰!”門被重重關上。 然后,我度過了和“囚犯”別無兩樣的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