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破天光
西江月猜的不錯,此刻的蒹葭殿的確是雞犬不寧。 覃姑怎么也不會想到,遲鶴聽剛老實了三四天就又給她整幺蛾子,這次更是厲害,竟然敢將她專門調制的香料替換成迷香,直接放倒了一屋子的下人。 現下找遍了整個蒹葭殿也沒找到他和遲歸遠的蹤跡,看來人早就已經不在宮里了。 覃姑面容扭曲,心里直冒火。 養不熟的狗東西,她當遲鶴聽怎么會突然放下和殷無戾的孽緣,還主動提出以后不會再和遲歸遠這個孽種相見。 原來是準備了這么一出好戲等著她。 想和殷無戾雙宿雙飛,我呸,簡直白日做夢,既然他遲鶴聽不仁不義,就別怪她翻臉無情。 “還他娘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乾坤殿稟明陛下,你聽好了,就說遲鶴聽與殷無戾舊情復燃相約私奔,遲鶴聽入宮前便已經不是完璧之身,更是膽大包天地給殷無戾成功誕下了一個男嬰,擔心露餡,一直偷偷養在遲氏本家?!?/br> 她恨恨地咬碎一口銀牙:“與宮妃私通,更欺瞞君上,我就要看看殷無戾有幾條命能逃得過欺君之罪,段墨白有本事就再來救他一次,否則我一定讓殷無戾死在我手上!” 覃姑這般說著,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那天殷無戾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離京這五年他確實變了許多,不經事的毛躁和天真少了許多,卻也變得越發讓人難以控制。 眼看著面前的人領命離開,覃姑才轉身和身后跪著得這幫廢物清算舊賬。 為了讓遲鶴聽在宮里孤立無援只能依靠遲家這顆大樹,從她進宮后,蒹葭殿的奴仆總是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批,防的就是她們中有人成了遲鶴聽的心腹,為他辦事。 除開銜山是陪伴遲鶴聽從小到大的書童,她還沒找到機會支走,其他的人她自認都拿捏得死死的。 沒想到遲鶴聽這人好能耐啊,她都這么嚴謹了,還有人會為她效力! “廢物東西,看個人也能把人看丟!”她一腳踹開眼前的宮婢,視線緩緩掃了一圈,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我只問你們一遍,究竟是誰私自換了我的香,你們如果沒人承認,我就把你們統統都扔進藥爐里煉成泥!” 覃姑的手段她們這些小鮫奴都是見識過的,可這個時候誰敢站出來,眾人緘默不言,倒是把覃姑給氣笑了。 好啊,都不承認,那就都給她進藥爐里待著,既然活著不愿意聽話,就乖乖煉成尸泥幫她養那些寶貝胎鬼吧。 覃姑冷笑一聲,嘴還沒張就見方才領了命令離開的人竟然又返了回來:“我讓你去乾坤殿如實稟告陛下,你回來做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說話,覃姑秀眉微蹙,順著他身后看去,面色忽的一凜。 西江月大搖大擺地從殿外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隊帶刀的侍衛,等他看明白了殿中的情況,不禁樂了:“遲妃的宮里真熱鬧,本宮來的巧啊?!?/br> 他微微挑眉,笑得張揚:“不是他不愿意走,是今天有本宮在,蒹葭殿別想有一只蒼蠅飛出去?!?/br> 覃姑柳眉倒豎,緊走兩步就這么大喇喇地走到了西江月的面前。 ——她以前仗著遲司徒在背后撐腰,遲鶴聽又素來深居簡出,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行事作風別提多么僭越。 蒹葭殿里的奴仆凡是有一丁點做得不對就會被她扔到藥爐子里燒成泥,整個蒹葭殿的奴仆都對她敢怒不敢言,放外人眼里,恐怕她覃姑才是蒹葭殿的主人。 此刻她看見西江月,便好似冤家碰面:“你來蒹葭殿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br> 西江月身后就站著姚檀和一隊護衛,見覃姑靠近,連忙向前兩步想要把人攔住,卻被西江月制止住了。 殺雞焉用牛刀,這么一個狗仗人勢的東西他自己一個人就能收拾。 西江月面上神色不變,他越過眼前人的這副嘴臉,看向她身后跪著的一眾奴仆,笑道:“你歡不歡迎不重要,遲鶴聽他會歡迎本宮——唔,他當然也攔不住本宮?!?/br> “本宮身為后宮之主又身懷龍裔,自然遭小人嫉妒,遲司徒他膽敢害我,本宮著實怕了,今天來蒹葭殿不為別的,我要來拉著他兒子為我腹中的骨rou祈福贖罪?!?/br> “本宮腹中龍子金貴,未免虔心不足沖撞神靈,整個蒹葭殿都給本宮鎖死了,本宮和遲妃一日不曾祈福完畢,這蒹葭殿的宮門便給本宮鎖著,便是陛下來了,也、不、能、開?!?/br> 西江月話音剛落,覃姑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原來他今天來蒹葭殿不為別的,就是害怕她將遲鶴聽不在宮里的消息傳出去……看來他也早就知道此事,遲鶴聽果然和殷無戾走了! 覃姑火冒三丈:“賤人!你個賤人!” “啪”地一聲脆響嚇懵了眾人,西江月握著手腕晃晃被拍麻的手,嘴角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凈,只冷眼瞧著眼前的人滿臉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被這一巴掌扇得火辣辣的右半邊臉。 覃姑的手都是顫的,西江月這一巴掌壓根就不和她玩虛的,直接就在她的臉上印下了五個鮮紅的印子。 覃姑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這一張臉,她用盡那么多手段來維持青春和美貌,西江月這一巴掌哪里是在打她的臉,分明是在要她的命! “西江……”女人被氣得雙眼通紅,她咬牙切齒地開口,可惜最后一個月字還沒說出來,左半邊臉也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這第二巴掌扇下去,整個大殿都寂靜了,連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西江月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滿臉的挑釁,面覆寒霜:“本宮不愿打女人,可你最好老實一點,本宮可不姓遲,更不是遲鶴聽,本宮沒有縱狗的習慣,狗不聽話亂咬人,那就該殺?!?/br> “給本宮把這條不聽話的狗拴起來關柴房餓幾天,還不動手?” 他話音剛落,身后的護衛便走上前去,覃姑畢竟是一介女流,很快就被制住了,她還想罵西江月,剛張嘴就被身后的護衛捂住了嘴巴,只能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嗚嗚聲。 蒹葭殿的一眾奴仆可謂是看得一愣一愣的,以前只聽宮人上下都在傳西江月狠戾乖張恃寵生嬌,傳得再繪聲繪色,也沒有親眼所見來的沖擊力大。 覃姑敢在蒹葭殿興風作浪無非仗著身后有遲凜撐腰,她不像宮里的其他奴仆,甚至連遲鶴聽都不放在眼里,可就算她能拽到天上去,在西江月面前也得收斂。 西江月這五年寵妃沒白當,囂張跋扈的樣子他熟啊,更不怕別人在背后怎么議論紛紛。 姚檀剛剛還覺得西江月在和殷無戾的那一夜之后整個人都變得溫柔了許多,現下就被啪啪打臉。 ……不管怎么變,這不甘受氣的脾性怕是改不了了。 姚檀偷偷抹了抹額角的汗,上前兩步,西江月看見他就想起了他說的話。 西江月目光一轉,落在了那一排跪著的奴仆身上,他看了兩眼,就見有一個小宮女突然出聲,正是那個因為不忍遲鶴聽受苦,幫他換了迷香的小宮女。 她一邊磕頭一邊開口,語調凄慘:“求繼后救我家娘娘一命!求繼后為我家娘娘做主!” 西江月盯著她看了許久,看她的擔憂不似作假,便讓她起了身。 “你前面帶路,領姚大人去那個女人的住所?!蔽鹘氯詢烧Z囑咐完,轉身就打算尋個地方先坐下來歇會。 他卵期沒休息好,和殷無戾一經云雨就好似干柴碰上烈火,沒完沒了地不加節制。 殷無戾平日里看著是個人樣,床上花樣愣是一點也不少,就算卵期渴望交歡也不是他們那個浪法,那幾天還不覺得累,現下真的是渾身上下都不舒坦。 那小宮女感激西江月,眼睛都濕潤了:“多謝娘娘人善,愿為我家主子做主?!?/br> 西江月剛坐下,第一次聽人說他善良,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他別扭地移開目光,沒好氣地開口:“本宮才不是為了他遲鶴聽?!?/br> 若不是為了殿下著想,他才懶得搭理遲鶴聽,遲鶴聽是死是活干他什么事。 等姚檀跟著那個小宮女離開了,西江月才慢慢打量了一圈這蒹葭殿的布置,看這窮酸像,與自己的玉息殿根本沒法比。 西·幼稚鬼·江月越想越得意,旁邊跪著的其他奴仆也看出來繼后這次來顯然沒有壞心,也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帶來的那隊護衛守在殿外,大殿里又成了靜悄悄的,西江月得意了一會便收回了唇角的笑意,他微微抬頭,突然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殿下和遲鶴聽此時此刻在做什么,那么多年未曾相見,必然是十分想念吧。 另一邊,小宮女領著姚檀很快就到了覃姑的房間,房門被踹開,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子刺鼻的熏香味。 帶路的小宮女沒忍住,扶著門邊開始干嘔起來,姚檀不僅沒什么反應,還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的這股味道,隱隱分辨出了這股濃烈的香味下究竟掩蓋什么東西。 臉色絕對說不上好看。 姚檀抬腳邁進屋子里,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越發覺得這個覃姑絕對不是什么普通人。 聽小宮女說,覃姑這人很奇怪,明明一頭的白發,可面容愣是比二八少女的還要嬌嫩,平日里還總愛鼓搗些香料,也不讓人靠近她的居所。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女人心狠手辣,如果稍有不如她意,就會被她扔進一口藥爐子里,蒹葭殿的宮人調度頻繁,就是因為有很多鮫奴都喪生于此。 宮里的鮫奴命不值錢,死就死了,內務府總會派新的過來。 姚檀聽到此處,突然打住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窗邊的幾個花盆上,這幾個花盆里光禿禿的,并沒有載種植株。 姚檀快步走過去端起一盆,伸手插進泥土里,泥土濕潤,卻泛著濃烈的腥臭味,最要命的是,姚檀隱隱約約可以聽到手上地花盆里竟然傳出了桀桀的聲音。 狀似嬰啼,凄厲至極。 到現在,他總算是明白對于遲鶴聽這一胎,究竟哪里錯算了至關重要的一環。 整個屋子里的香味就是用來掩蓋這些尸泥散發出來的惡臭,這人竟然膽大妄為到在宮里行巫術,用尸泥養胎鬼,等胎鬼成熟時再吞吃入腹,怪不得她看著滿頭白發卻容貌不老。 胎鬼顧名思義就是尚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嬰兒亡魂,他們死后第七天就會消失,可早年也有巫術,用尸泥豢養胎鬼,保其不死不消,等胎鬼成熟后再吃下,就可以延續壽命,返老還童。 縱貫整個九州,能夠實現長生不老的唯有鮫族與九嶷山侍神殿的一眾神官,這種惡毒的法子就是有人妄圖逆天而行,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延續自己的壽命。 覃姑借著宮里的方便,戕害了那么多鮫奴的命來為她自己養胎鬼,心思險惡,不配為人。 姚檀看著手里光禿禿的花盆,突然覺得一個不好的念頭浮現了出來。 尸泥養胎鬼固然可以,可畢竟不及活人。尸泥養鬼耗時數年且需要大量的人煉化尸泥,可若將胎鬼放在活人的宮腔溫床里,胎鬼就會吸食活人的血rou和精氣,最多懷胎十月便會成熟,不僅快,更是方便。 姚檀心頭一寒,猛地意識到了什么,魂不守舍地在屋子里繼續搜刮了一圈,便連忙離開了這個令人作嘔的鬼地方。 這個女人最好還沒瘋到會用遲鶴聽的身體來為她豢養胎鬼,最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