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致命香
除了鼻間的嗅覺,其他的感官在這瞬間好似集體失效了。 他仿佛被這味道引領著,一不小心涉足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不斷劃過的支離破碎的畫面,片段式的雜音,還有那隨著間隔,時有時無的令他印象深刻的熟悉氣味。 它們不顧他的抵抗,不顧他的恐懼,轟隆隆地強勢砸進了他的腦海,讓他不得不重新連接起之前自己曾堅決否認過的離奇猜想,甚至連男人什么時候接著他手將牛奶放下的都不知道。 池青煙將手改搭在他的肩膀,低下頭湊到了他的耳邊,唇與耳垂只一線之隔,呼出的熱氣盡數噴灑在了他的耳廓上,“央南,你怎么了?” 那帶著體溫的氣息瞬間拉回了謝央南的神智,被它吹拂過的皮膚皆產生了痹感,幾乎用盡全力,謝央南才忍下那像是隨時要從嘴中呼之欲出的驚懼。 “對…對不起,我突然有點事,我,我做不了了?!敝x央南胡亂地后退,撞上本就緊貼在身后的男人胸膛,就像是觸電了一樣躲閃,連忙鉆過他與桌子之間的縫隙,從人的懷里逃了出去。 池青煙望著他狼狽不已的背影,嘴唇輕抿,等人在門后消失不見,這才轉回視線,拿過抹布臉色沉重地收拾起殘局。 牙根止不住地顫,胸膛隨著呼吸劇烈起伏著,謝央南像是發了瘋一樣,不停地翻找衣柜、床頭柜、電腦桌前、內室的衛生間,把所有能裝一瓶香水的地方都找遍了,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他竟從未注意過池青焰的香水會放在什么地方。 對自己的后知后覺感到痛恨,謝央南癱倒在床邊,臉上寫滿茫然與不可置信。 屋里空調開著、窗外的燦爛陽光也照了進來,是謝央南喜歡的滿室明亮,可是不知為何,他卻覺得此刻冷得可怕,冷得讓他窒息,這溫暖暖不到他身上。 長時間的一動不動讓身體發僵發麻,生理性刺痛讓謝央南不得不從混亂的思緒中抽出,他動作遲緩地扯著被子,想借力來稍稍變動一下姿勢,然而就在他剛剛一拉,那被他留在床上的手機就一骨碌地掉落在了地上。 大大的屏幕是無盡的黑,可這黑卻突然給了陷入困境的謝央南一線希望。 對了,他該直接問一問池青焰的,問問香水到底被他放在哪兒了,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那剛才豈不都是他在胡思亂想。 說不定,說不定池青煙身上的香水味,是池青焰送的呢! 對,對,有這個可能。 緊緊抓住這一救命稻草,謝央南焦急地將手機拾起,手指顫抖著接連按錯好幾個鍵,好不容易才成功撥出,聽著手機那頭傳來的嘀嘀聲,像極了掌握他生殺大權的審判之音。 “喂?”池青焰帶著剛運動后的喘聲接起了電話,“寶寶怎么了,我在訓練呢?!?/br> “喂,喂?!敝x央南急得差點被口水嗆到,“池青焰!” “我在呢我在呢,怎么啦?”池青焰那頭的背景音有些雜亂。 “我,我想問你……”謝央南剛想將香水的事問出口,可臨到頭卻忽然一驚,迅速地止住了話頭。 雖然他寄希望于那味道的香水是池青焰的,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這香水,就是池青煙的呢? 一陣后怕席卷而來,謝央南不敢冒一點會被池青焰覺出一絲不對的風險,那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想到了一個極佳的試探理由。 他咽下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維持鎮定,“我想問你,明年的除夕夜,你能不能別那么忙了,能不能…早點回來陪我?!?/br> 電話那頭的池青焰雖覺得這個話題有些突然,但還是只以為他是在撒嬌,語氣立馬就軟了下來,“知道了寶寶,明年我不在老宅睡了,我回來陪你過年?!?/br> 他的愛意赤裸,可這一刻謝央南的心卻如墜冰窟。 他問的是能不能早點回來,而池青焰的回話卻表明了當時他是在老宅過的年,他如果沒回來,那當時到他家里的人就不可能是他,那剩下的唯一可能,來的人是池青煙! 除夕夜是池青煙,那第一次聞到的香氣也是來源于池青煙,這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實。 深埋在心內的疑惑種子,這下在池青焰親口證實的話中得到了最為充分的滋養,它掙離謝央南想把它困住的牢籠,肆意張揚地伸展那長滿駭人倒刺的枝椏,把謝央南的心殘忍地刮下一塊塊淋漓的血rou。 即使他再不肯相信,不肯承認,不肯去面對,可到了這一時刻,所有他想逃避的,還是不容反抗地齊齊將他淹沒。 他再沒借口去騙自己了。 如同行尸走rou般出了臥室,謝央南臉色蒼白得一絲血色也無,他像是被cao控的木偶,一步一步向著池青煙的房間靠近。 門沒鎖,里頭的人正在桌前對著電腦敲擊,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他,可謝央南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舍給他。 他舍棄向來的禮貌與自覺,如入無人之地,未經主人允許就開始在房內翻箱倒柜,而池青煙也只是站了起來,就看著謝央南有些神經質的行為,一言不發。 直到謝央南在桌上看到了那瓶外觀精致的香水。 當著池青煙的面,謝央南將瓶蓋打了開來,朝空中輕輕一噴,空氣里瞬間充滿了那股清冽的醉人淡香。 很好聞,卻也很致命。 謝央南的臉上是不正常的平靜,他微微抬頭,看向一直表現冷靜的池青煙,他問,“池青煙,我再問你一次,你以前到底有沒有見過我?” 池青煙沒立刻回話,而是低頭看著他那將香水緊握的手,那纖細手指因為過于用力已經泛白,看著無助又脆弱。 他有些后悔這么快就讓謝央南察覺了。 見他沒有回答,謝央南焦急地往前一步,“回答我!” “見過?!?/br> 池青煙將目光重新投回謝央南的雙眼,語速緩慢,“當然見過,哭的你,笑的你,生氣的你,撒嬌的你,在床上的你……我都見過,見了無數次?!?/br> 池青煙每說一個字,謝央南就每無望幾分,直到最后他的尾音結束,他的眼眶已經蓄滿淚水。 他吶吶地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說什么都不對,說什么都沒用,他無法接受這荒謬的事實。 手想撫上滿是淚痕的臉頰,池青煙心疼地想把它擦干,可是謝央南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幾乎是用盡全力將他的手給狠狠拍開。 “滾!別碰我!”謝央南通紅著眼惡狠狠地朝人吼道。 手上的紅印很淺,可池青煙卻痛到心如刀割,他最不愿看到這樣抗拒自己的謝央南。 “央南……”他上前一步想將人擁入懷中。 “別叫我!”謝央南見到他的動作立刻后退一步,他不停地搖著頭,“別這樣叫我……” 他一邊說一邊哽咽,池青煙料到他會一時無法接受,可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然而最令他無法接受的,還是謝央南接下來說出的字眼。 “池青煙,我求你,我求求你?!敝x央南隔著眼前的水霧,看著他那張自己熟悉無比的臉,“能不能當作什么都沒發生,能不能,別告訴池青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