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鱗片與怪物
秦夏坐在自己的畫室里,看著桌上的鱗片。 他不敢將這東西留在家。 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展現美人魚王子極致美麗的魚尾,此時竟有了臨摹的實物。不需要打上閃光的背景標志,也不需要靠角色驚艷的表情,他親手切下來的鱗片就美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在他的新作里,漁人少女就像他自己,哥哥就是神明一樣的美人魚王子,他不想給這個完美的角色帶來一點瑕疵。 他把他的渴望,全都吐露在了畫作中,漁人少女的幸運便是他的幸福。 秦夏迅速交稿。 他脖子上十幾個細小的傷口都已經痊愈。 在學校時,景南還開玩笑的說,是誰給他種了草莓需要ok繃來遮掩。 秦夏在衛生間悄悄揭開創口貼,竟然發現那處皮膚完全恢復了正常,像是桌子上的鱗片根本不是自己長出來的一樣。 秦夏郁悶不解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 秦夏從自己用作繪畫工作室的那套民居私宅里出來,夜晚已經掛起繁星。 少年戴上衛衣兜帽,隱在了夜色中。 秦夏躺在辛巴露天的窩墊上,抱著熱情搖尾的大狗,枕著胳膊看向二樓。 哥哥的房間里亮著燈,哥哥在做什么? 父親把公司交給了哥哥管理,自己早早退下來做了養老的董事長。成日里不是陪秦夫人花鳥逗趣,就是去研究院閑逛打牌。 哥哥一個人管理偌大的秦氏,大概很忙吧…… 秦夏對秦氏沒有想法,他不是不想為哥哥分擔一些,但他連哥哥的身邊都靠近不了。 父親好像只希望他過成普通高中生那樣,或許等他成年足夠優秀,會分配他一些公司事務也說不定。 啊……好想哥哥。 秦夏看著哥哥透出燈光的陽臺,望眼欲穿。 捏了捏胸口的衣襟,平復不下悸動的心。 少年揉了揉大狗的腦袋,起身翻進自己的陽臺,回到昏暗的臥室里。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抓起了被他收起來的頭盔,戴到了頭上。 “歡迎……回到……真實……幻……嗶——” 虛渺的系統音不大正常,但秦夏已經投入了游戲中。 一身黑氣的少年從白玉床上坐起來,木楞呆滯。 秦夏恍惚了一瞬,混沌的思維慢慢清晰,他在進入游戲的瞬間就回到了之前那副理智虛無的狀態。 哪怕現在清醒了,他也覺得神志有些發飄,似乎他情緒波動大一些,便會一頭栽入執念與欲望的無盡深淵中。 床上只有他一個人,哥哥并不在身邊。 有點像他第一次被哥哥強制koujiao時,突然斷開鏈接再上線,游戲中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 秦夏心情有些復雜。 自己沒有意識的狀態,這副身體應該就像植物人一樣突然倒下,但他還活著。 哥哥,沒殺了他…… 心臟莫名有些酸澀,內疚心疼。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哥哥要放過他,秦夏都覺得心臟被一些說不清的情緒充滿了,酸酸漲漲的。 他恐怕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游戲了,吸毒一樣,他不愿回到現實,他不能失去教主哥哥,直到哥哥親手了結他。 秦夏抽抽鼻子,敏銳的分辨出哥哥的氣味,濃郁甜膩的混著一絲自己的jingye腥氣…… 秦夏臉上微紅,清亮的眼瞳被眼底翻涌的黑氣遮住了水光。 他跟著哥哥的味道追蹤去,這是他第一次離開黑海殿。 殿外山風烈烈,云高氣爽,仿佛站在懸空的崖壁外,袍袖被谷中上旋的氣流吹飛,哥哥的氣味隨之一淡。 秦夏俯身仔細分辨了一下,沒了武功的哥哥總不能跳崖…… 他腦中一頓,還好棧道上有著哥哥腳步的痕跡,不然他要被自己的想法嚇到立即跳下去確認! 瞬間的心驚,讓心臟劇烈跳動,秦夏焦急的順著哥哥的腳步殘留的一絲氣味追過去。 不知游戲中過了多久,但他還躺在黑海殿,就說明沒到離秦熙廷下次過來的時間。 哥哥只要沒有自殺,都走不遠! 秦夏順著棧道疾掠而上,哥哥的氣味在樹梢山壁間愈發清晰,他抬頭看了看,棧道和主路交匯,他已經快到擎陽宗主峰了。 秦夏猶豫著,哥哥的氣味似乎在往下走,但前方只有上山的路。 “少俠……” 一個溫婉清麗的女人從山門里拐出來,柔柔的喊住他。 她似乎被秦夏這個渾身黑氣的樣子嚇了一跳。 秦夏有些木的眼珠轉過來時,她雖然害怕但還是指著近前的山壁道,“此處前行幾十米,密林中有石壁機關……” 云兒,或者說云夫人,看著秦夏的眼神流露出悲憫,“一切都是秦熙廷的孽作,能掙脫他,就放過你們自己吧!” 秦夏,“……” 少年果然沒有傷害她,轉頭便埋入深林中。 女人身邊的小男孩拉著她的裙擺,“娘親,大哥哥身上怎么冒黑煙?” “夏兒,那不是黑煙,是魂魄的火焰,”云夫人摸著小男孩的頭,“你是幸運的,希望你能夠繼承哥哥們的福報,他們快走了,一定會讓秦熙廷下地獄的……” - 哥哥的氣味在此處戛然而止。 秦夏看著被藤蔓覆滿的石壁,若不是自己聞得到氣味,光靠云夫人的提示,他還尋不到機關。 不過這個機關,他似乎能解。 秦夏手中寒芒閃過,大片藤蔓落在地上,露出石壁上一處凹槽。 秦夏將手伸進衣襟內袋,一塊紫檀木的令牌出現在手心里,正好扣上那塊凹槽。 他不奇怪哥哥為什么會有擎陽宗的機關令牌,但哥哥早早就將令牌給了他,難道是知道他會找到此處嗎? 那沒了令牌的哥哥又是怎么進去的? 轟隆隆—— 厚實的巨石門轉開一人通過的小縫,秦夏閃身進去,便看見側邊原來還有一處秘鑰。 正是他畫的美人魚王子頭冠上的寶珠圖案! 哥哥只要拼對那個圖案就能打開機關! 而這個圖案正是……秦夫人的簪子上刻的…… 一瞬間,秦夏仿佛明白了什么,又覺得眼前迷霧更加濃重。 那簪子或許就是秦熙廷送給秦夫人的,而對云夫人追殺下毒的,恐怕也是秦夫人! 雖然那些人穿著擎陽宗弟子服,但和后來他見過的擎陽宗辦事的弟子完全不同! 因為受到秦熙廷管束的下屬,都宛如提線木偶一般,沒有自我…… 哥哥不知為何,也想殺了云夫人母子,但似乎自己放過了她們,哥哥也就釋然了。 秦夏走進機關密道,山中密道本應干燥陰涼,此處卻莫名有股潮氣。 密道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架著一座金屬燈臺,燭影晃蕩,若是木火把恐怕早就受潮腐爛了。 哥哥的氣味在此處陡然濃烈起來,沒有被山風吹散,簡直像近在眼前一般。 秦夏心跳加速,宛如一道黑焰從昏暗的甬道中燃過,將空氣中的潮氣蒸發殆盡。 穿過石壁甬道,眼前一片開闊,一股大海的咸腥味撲面而來,耳邊甚至聽見了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 秦夏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山壁中空,甬道前是一段鐵索橋延伸到對面,鐵索橋下萬丈深淵,卻看得見海面! 擎陽宗在嶺南以南,幾乎背臨南海,秦熙廷竟然將海水引入了山體中! 整個石洞都由海水侵蝕而成! 石壁上長著濕滑的苔蘚,還有些海藻掛在突出的峭壁上,漲潮時這根鐵索橋恐怕都會被淹沒,上面掛滿了墨綠的藻類。 石洞中央矗立著一根巨大的通天柱,和鐵索橋連在一起,上面焊了可以落腳攀爬的支架。 秦夏踏上鐵索橋,抓著鐵鏈望下去,海水在深淵下激蕩,讓人一陣眼暈。 但他竟然看到一個月白的身影,搖搖欲墜的掛在支架上,拼命拉扯著什么! 哥?。?! 秦夏瞬間心臟都被捏緊了! 立刻縱身跳了下去,眼前除了那一身白衣,被浪頭打濕的身影,再無他物! 少年在空中急墜,身后落下一串黑焰! 迅速逼近秦珺遙,從他身后刷的掠過。 哐!哐哐哐!—— 秦夏的手指抓斷了一根支架,又連續抓斷了幾根支架,才堪堪停住掉落,掛在哥哥下面。 秦珺遙驚愕的低頭,才發現弟弟已經追過來了。 而秦夏身上還是之前那般黑氣森然,他頓時急了,手中奮力拉扯,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不想功虧一簣! 秦夏看見了哥哥手中的拉手,恐怕也是個什么機關,而哥哥沒了內勁現在扯開機關十分困難。 他腳下一點便掛上哥哥站立的支架。 那支架不過是一個突出的U型桿,并沒有平臺,秦夏踩在哥哥腳邊,整個人都貼在了哥哥身后。 少年細白的手指包裹住哥哥因為用力而發紅的手,動作頓了一下,又將每根手指都卡進哥哥的手指間直接觸碰到拉手,輕輕的覆在哥哥手背上。 他怕握著哥哥的手太用力會傷到哥哥。 秦夏一手抵著通天柱,一手輕巧的往后一拽。 嘩啦啦,一根鏈芯被拉出來,好像有什么機關被啟動了。 通天柱內轉起鋼鐵齒輪卡動的吱呀聲。 海水退潮一般倏然落下,氣壓驟變帶來的風聲在石洞內嗚嗚作響。 底端海浪中突然傳來陣陣嗚嘯聲,好像有什么被困山洞的海怪因為海水的減少在瘋狂翻騰。 秦夏拎著哥哥幾個連躍跳回鐵索橋。 秦珺遙此刻顧不上他,也沒心思去想為何沒有理智的秦夏會幫他。 被海水打的濕透的衣袍貼在身上,秦珺遙跪在鐵索橋邊,目不轉睛的盯著不斷下退的水面。 嗚!—— 真切的嗚嘯聲傳滿整個山體,一個巨大的渾身利鱗的長形怪物蜷在山體底部,隨著海水的退去,露出了亂鰭脊背和筋rou虬結的指爪。 秦夏很驚訝,這是什么,乍一看就像是條蛟龍,但怪物虛弱的樣子就像個一身先天疾病的早產兒。 還是有基因缺陷的基因病。 但不可否認,即便是快死了,這怪物舉手投足之間也有著巨大的力量,沒了海水通過的鰓艱難的扇動著,卻得不到任何氧氣。 巨大的身體在山體底部掙扎挺動,案板上的魚還能活蹦亂跳,而這個一身基因病,茍延殘喘的怪物連掙扎都很微弱。 但山體中的轟隆嗚嘯聲太過巨大,擎陽宗主峰,正在挑選精美物什和美味糕點,想著怎么哄秦夏開心的擎陽宗宗主因為腳下的震動陡然變了臉色。 秦熙廷迅速趕到黑海殿,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空無一人的時候,發出憤怒的咆哮,“卑賤的廢物,敢傷我蛟兒我一定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