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不是狼，聽說狼的眼睛能夠當作黑魔法的材料，最近被大量獵捕呢?！?/br>
    仆人們對這個話題都透著一絲茫然，不知道從何回應。

    「黑魔法不是被嚴令禁止嗎？」年紀輕的布茲沒多想就發言，「是邪惡的魔法，會被懲罰的?！?/br>
    「會謀害他人的法術當然應該嚴令禁止?！怪炖矞睾偷乜隙ú计?，隨即又話鋒一轉，「不過魔法之所以誕生，都是出自於人的需求，有時未必是不好的出發點。像是想要見到過世的親人、替重病的家人祈求延長壽命，就連想要求取財富，有時也只是因為許多地方無論怎麼耕種、打零工干活都未必能養得起家人，才會產生希望衣食不缺的心愿吧?！?/br>
    一個從出生就豐衣足食的上流階級青年談論貧窮，只讓李維感到刻意，然而周圍的仆人們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請問，是真的能夠見到過世的親人嗎？」一名男仆用發顫的聲音發問。

    不知不覺，眾人沉默下來，這個話題戳中了人心最為柔軟的深處。

    在這種經歷過戰爭的年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親友離開，就算不是戰死沙場，貧弱的經濟與匱乏的醫療資源，營養不良和從遠方帶回來的瘧疾與怪病，都能輕易帶走一條條人命。

    「當然是真的可行?！怪炖颤c點頭，像在訴說秘密似的稍微壓低了嗓音，「據說現在世界各地的大城市都很流行，舊貴族和有錢人家悄悄舉辦降靈會，跟往生的家人和愛人溝通?！?/br>
    「可以對話嗎？」布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聽聞過一些案例，有人在降靈會上見到丈夫的身影，靈魂還提起了理應只有夫妻之間才知道的秘密。也有人見到摯友，得知朋友是如何在戰場上喪命，清楚地講述了細節和兇手?！?/br>
    朱利安沒在意布茲的魯莽，耐心地解釋，「當然也會遇到騙子，最近很多招搖撞騙的假通靈師對有錢的寡婦騙財騙色，藉機覬覦為國捐軀的偉大軍人們的遺產，才會導致國家開始加強取締?！?/br>
    「原來是這樣?！官N身男仆脫口驚嘆。

    能夠親耳聽聞首都上流交際圈的內幕，讓鄉間莊園的仆人們霎時都迷上了面前的舊貴族青年。

    「那是怎麼辦到……」布茲聽得入迷，想要跟著蹲下身子繼續追問，肯恩從後頭警告地拉住他，要他不要失了分寸。

    朱利安嘴角彎起美麗的弧度，一雙金棕色的眼眸落回納特身上，摸摸牠的背，試著用雙手想要捧住牠的臉端詳。

    「那麼，這只看起來有狼血統的狗，是怎麼會在這里？」話音未落，白色的狼犬突然往旁邊撇過頭，扭動了上半身。

    牠并沒有往前撞到朱利安，可是纖細的青年蹲著一小會兒，面前的大型犬倏然躁動抗拒，讓朱利安一時重心不穩。

    李維眼急手快地向前伸出手，在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前，扶住差點往後跌倒的朱利安。

    「哎呀，謝謝你?！怪炖参⑽⒈牬笱劬?，隨即將重量倚到李維身上，顯然十分習慣接受他人的幫助。

    朱利安散落的細發蹭過李維的臉頰，有一股彷佛花香般的甜味，放在李維掌心的手纖細又白嫩，要不是那修長細瘦的指節，幾乎會有錯覺是女孩子的手。

    雖然不知道應對舊貴族該有什麼樣的禮節，朱利安的一只手都抱到李維腰上了，李維便順勢托住對方的身體，將美麗的青年扶起身。

    朱利安比李維矮了一顆頭，幾乎像是依偎在李維懷里，仰起頭用那雙漂亮的圓眼睛盯著他。李維往後退開，朱利安卻仍站在原處，沒有拉開距離。

    「怎麼都聚在這里？」這時，一道熟悉的溫和嗓音響起。

    和李維站得很近的朱利安抬起手，壓低了帽檐。

    盡管艾里斯聽起來是真心想知道答案，仆人們都嚇得全身一震，像是被指責了偷懶而心虛，倉皇地低頭向艾里斯行禮，一窩蜂鳥獸散，趕回宅邸干活。

    「我幫娜塔莉拿回去?！箍隙鬟€不忘在李維耳邊小聲說道，彎身收走了那個擱在草地上的野餐籃。

    他和那個漂亮女仆感情似乎很好，大概也在早餐桌上聽娜塔莉提起過一早接到的為難任務。

    布茲抱起李維還剩一點的湯鍋，也跟著悶頭快跑。

    一時之間，花園里只剩下兩名舊貴族和黑發青年，以及他的狗。

    工作場地就在花園的李維拾起肯恩給的水瓶，打算把空間留給主人與賓客時，身旁的朱利安開口了。

    「我看到他們在這里聊天，也跟著聊了一下?！怪炖残πφf道，「我今天的運動量充足了，該去圖書室補充智識了?！?/br>
    「很高興我的花園步道能夠派上用場?！拱锼拐{侃道，即使不在場，似乎也知道朱利安只是在附近走動。

    漂亮的青年沒再逗留，踏著輕快的步伐朝宅邸走去。

    望著朱利安離開的背影，李維打破沉默，「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他不喜歡他。

    李維的語氣冷淡，卻透露出了喜惡。納特用腳掌踩了下他的腳背。

    「我就知道你們應該合不來?！拱锼箍雌饋淼共唤橐?，噗哧一笑，還抬手寵溺地摸了摸李維的頭，「所以我才把那套書送給你，要是你去圖書室被他逮住了，一定會不開心?！?/br>
    金發青年身高肯定超過六尺三寸，能很輕松地摸到李維的頭頂。這個舉動讓李維愣了一下。

    成年之後的李維從未被這樣對待過，艾里斯碰觸他的神情，不像以前還是人類時的納特摸他頭的感覺，也不是現在他撫摸納特或是布茲的頭發，那種對動物和小孩產生的愛憐。

    「他逮我做什麼？」李維想要擺脫陌生的親昵，僵硬地集中於對話。

    聞言，艾里斯舉起雙手捧住他的臉，歪著頭問道，「你沒有照過鏡子嗎？」

    就連仆人們都一眼就看出來了，主人突然帶一個容貌俊俏的年輕男人回來，說要給他一份工作。

    艾里斯心里始終有點後悔，當初應該直接把李維帶回宅邸，用食客的名義讓他住進起居室旁的房間，才不會像現在這樣，在自己的莊園里想見上一面，要不是得深夜外出，就是一大早跑來花園吹冷風。

    然而，艾里斯很清楚，一份正式的工作更能讓李維留下來。

    「你覺得他會看上我？」李維皺眉問道。

    「我和他認識了幾乎一輩子，他才不是會跟一群仆人聊天的性格?！拱锼剐α诵?，一雙蔚藍色的眼眸直盯著李維，眼底涌動著一絲有侵略性的情感，「不過，是我先找到你的?！?/br>
    總是表現溫柔得體的男人，冷不防流露出混雜著占有與忌妒的情感，讓李維心臟震顫了下，一時不知所措。

    艾里斯捧著他臉的寬大手掌溫度燙人，倏然彎身湊近，高大的身子朝他壓下，卻只是在他的額頭上親吻，力道有點重，再次退開時，臉上已經回到平時開朗的微笑。

    「我和他不一樣，可是連你的內在都喜歡?！拱锼褂媚粗钢父鼓︽吨罹S的臉頰，略帶得意地說道。

    「──你了解我的內在？」等到艾里斯好不容易松手，李維板起臉質疑，臉頰和脖子卻泛起了淡淡的紅。

    「相信我，我比你想像中還要懂你?！拱锼範科鹚氖?，在指節上印下親吻。

    柔軟的嘴唇觸感壓在皮膚上，李維像是觸電一樣收回手。

    「……我該去工作了?！估罹S略顯狼狽地連忙離開，腳步十分匆忙。納特以復雜的視線看了他一眼，也跟在青年身後跑去。

    艾里斯站在自己的花園里，吹著早晨的冷風，看著青年僵硬的身姿。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多花一點時間循序漸進，不過艾里斯瞄了一眼宅邸的方向，只希望朱利安不要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