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歇川工作時和面對隋雨時判若兩人。他總能隨心切換這兩種狀態，但他面對隋雨時卻不是那么游刃有余。他常常在隋雨面前露怯——或許也不算是露怯，他只是在著急的時候總是講粵語，一講就如連珠炮似的，講粵語時聲音又很輕很軟和，讓他覺得自己在隋雨面前太像小孩兒，而不是一個追求者。

    他拍完照片后去換衣服，回來的時候隋雨正在和林逸選照片。隋雨認真的樣子特別容易讓人著迷，游歇川門口站了一會兒，怕打擾他們工作就先從棚里出來了。

    李玲正好撞上他，讓他先去隋雨的辦公室等隋雨，或者來和他們一起吃下午茶。員工們組團點了蛋糕和奶茶，游歇川摸了下自己不存在的小肚子，說要減肥，上T臺前還要再瘦五斤。李玲目露憐愛，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踩著恨天高跑去和同事們吃下午茶了。

    隋雨從棚里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兩個蛋撻，是李玲送過去的，桌上的蛋糕老板不愛吃，膩，就送了倆蛋撻過去。游歇川正在椅子里窩著，滑著椅子在原地轉圈，隋雨走過去塞給他一個蛋撻，說：“減肥？”

    游歇川說：“哥給我的話我就吃?！?/br>
    隋雨說：“我可沒說你要瘦五斤?！?/br>
    游歇川背過去，偷偷咬了口蛋撻，說：“嗯嗯，我現編的?！?/br>
    隋雨沒轍，吃著蛋撻去找李玲，那邊兒那個精致漂亮的女人正在對著小鏡子補口紅，見他來了就抿一下唇，收起口紅和小鏡子，微微歪頭看他。

    隋雨說：“他跟你現編瞎話兒呢？”

    李玲說：“我又不傻，人就是不樂意吃，等你過去給他送呢。不然我干嘛給你送蛋撻過去？滿足帥哥的一個小愿望而已?！?/br>
    隋雨嘆氣，“你知道我不想談?！?/br>
    李玲說：“可是他對我笑唉。你知道我很難抵抗的吧？不然我為什么任勞任怨給你這個事兒逼當助理，還不是你長得好看?！?/br>
    事兒逼屈指彈了下她的腦門，順便把最后一個蛋撻拿走，囂張地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揚長而去。

    隋雨的工作室早九晚六，待遇相當好，主要是他人懶，也不樂意早起，很少加班。六點一到，李玲就如坐針氈，包都收拾好了，正想要往外沖，隋雨就宣布今晚要加班。他話還沒說完，李玲就癱倒在椅子里沒了魂兒，一旁的小姑娘搡她，掐著嗓子演戲似的喊她，“玲姐你醒醒啊，玲姐你別暈??！”

    游歇川正低頭擺弄手機，林逸就彎著腰走過來，小聲說：“我走了啊，你別告訴隋哥我逃班……”話還沒說完就被忽然冒出來的隋雨踢了一腳屁股，驚叫一聲直起來了腰，“隋哥你輕點兒??！這是屁股不是石頭啊?！?/br>
    隋雨說：“你屁股要是石頭我還不踢，趕緊再去拍一套，老陳那兒臨時來了人，跟我借棚還沒帶攝影，加完班請你吃頓好的，今天加班費翻倍?！彼聪蛴涡?，“外邊是不是還聚著？告訴他們下班兒了，沒說都加班。小劉跟玲子也真是……話還沒說完呢，瞎起哄……”

    他邊說邊往攝影棚走，林逸一聽加班費翻倍，立馬來了勁兒，屁顛屁顛地跟在隋雨后邊去了棚里。

    游歇川跑去外邊傳消息，眾人如釋負重般長舒一口氣，沒五分鐘工作室里的人就全下班了。游歇川回家也是一個人，干脆也去了棚里，規規矩矩站在隋雨旁邊，聽他跟朋友說話。

    今天也是陰天，陰云密布仿佛又在醞釀著風雨，太陽一整天都沒露過臉。游歇川今天套了件薄外套，進棚的時候沒冷得哆嗦，反倒是隋雨，站得離空調很近，耳朵尖兒都讓冷風吹紅了。

    游歇川默不作聲地去調溫度?，F在是20°C，游歇川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隋雨披上，用只有隋雨才能聽到的音量說：“哥，你披著點兒?！?/br>
    老陳跟隋雨還說著話呢，一見游歇川眼睛都直了，磕巴了半天，只說出來一個名字，“游霖冬？”

    游歇川不說話，裝啞巴，一米九的高個兒男生躲在隋雨身后，把臉一耷拉，跟人家欠了他百八十萬似的，直把老陳唬得不敢說話。隋雨沒忍住勾了下唇角，沒看游歇川，把話題往林逸身上牽，兩人又聊起了工作，都當剛才的插曲兒不存在。

    拍照的模特好幾個，林逸拍了三四套，得虧這些模特期間還換了好幾套衣服，不然一口氣拍下來林逸累都要累死了。他甩甩酸痛的手腕，繼續給下一個女模特拍照。

    他也鬧不明白，隋雨工作室里的模特怎么個個兒都比別的工作室的模特看著舒坦。他拍的這幾個全都是整了容的，都是尖下巴瘦臉蛋，長得都一個樣兒，他實在看不出來有什么區別。

    總算拍完了，林逸下班前還說要訛隋雨一頓好的，結果隋雨干脆利落地轉了賬，不跟他一起吃飯去了，說是得跟老陳去。林逸翻了個白眼，收了錢，摟著游歇川的脖頸，說：“咱們兩個吃去？”

    游歇川看著隋雨和老陳走遠，悶悶地說：“唔想去……”

    林逸拍了把他的肩膀，一挑眉，先走了。

    隋雨忽然在原地站定，回頭的時候發現游歇川還站在原地。

    他有點悶悶不樂，剛才是裝的，現在是真的了。

    于是隋雨說：“老陳，這頓我請了，我就不去了，這兩天胃難受，喝不了酒?！?/br>
    老陳聳肩，就見隋雨朝后邊一招手，喊：“川，走了?！?/br>
    不遠處的游歇川立刻邁開長腿，很快就跑到了隋雨面前，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自己的衣服蓋住了頭。隋雨又說：“走了啊，你吃好玩好?！闭f完一擺手，拽著游歇川走了。

    游歇川坐在后座，低頭看手機。

    隋雨問：“送你回家？”

    游歇川說：“謝謝哥?！?/br>
    隋雨“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輕車熟路地送他回家。

    隋雨去過很多次游歇川的家，每次都止步于小區門口。他有時會順路送游歇川，因為游歇川駕照沒下來，家里有車也不能開，就停在停車場里長毛，每天都坐公交或是騎自行車去上學。他走讀，空閑沒課的時候來工作室就坐公交，梅雨季三天兩頭地下雨，有段時間隋雨總是送他回家，早就把去他家的路記得清清楚楚。

    他從后視鏡里看到了游歇川。男生正看著車窗外的人潮和車流，有些入迷，又或許是在發呆。他想起頭一回送游歇川回家，他不認識路，又忘記拿手機沒辦法導航，繞了很遠的路才把游歇川送回家，游歇川還很認真地對他說謝謝，讓他有一點愧疚感。

    游歇川家離他的學校很近，可想而知他一定是個富貴人家的少爺，雖然不知道這人為什么要來兼職做模特，但對當時的隋雨而言這的確是件好事——順眼的模特穿他的設計走在T臺上，肯定要比不順眼的好。

    他們很快就到了小區，游歇川再次留他吃晚飯，隋雨想拒絕，可是游歇川又用那種滿含期待的眼睛看他，讓他沒辦法拒絕，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游歇川牽著走進了家門。

    他第一次到游歇川的家里，他家的裝修很清新，兩室一廳一廚一衛，規格不大，一個人太少，兩個人恰好。

    游歇川給他拿了一雙沒穿過的棉拖，毛茸茸的，他匆忙地換上，在玄關等游歇川。

    游歇川也換好了拖鞋，帶著隋雨走進客廳，去冰箱拿了一瓶果汁，又問他想吃什么。隋雨說都可以，于是游歇川就趿拉著拖鞋，雀躍地走進廚房，叮叮當當一陣響，水聲又嘩啦啦響起來，不知道是在洗什么。

    隋雨坐在客廳里給李玲發消息。

    Rain：……

    L：做乜啊。

    Rain：……男大學生的笑容那么難拒絕嗎？

    L：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總被小游迷得五迷三道的??？

    隋雨不想跟她說話了，熄屏關掉手機，看向廚房，慢吞吞走過去，問游歇川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的。

    游歇川說：“哥不用幫忙。等等喔，我煮了面，一會兒就……嘶！”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沸騰的熱水燙了手，最后還是隋雨挑了面條，打了素鹵。游歇川耷拉著臉坐在餐桌前，對著那碗香噴噴的素鹵面看了好久，等到面都快坨了的時候才拿著筷子拌面。

    隋雨說：“挺好吃的?！?/br>
    游歇川苦著臉，“……又不是我做的……”

    隋雨又說：“你煮的面?！?/br>
    游歇川還是耷拉著臉。

    兩個人吃完晚飯已經是七點半，游歇川去洗碗，隋雨擦完餐桌后看了一眼消息，李玲在半個小時前回復他說你真是個別扭精。

    隋雨回復她：拒絕不了男大學生的人沒資格說我。

    李玲飛速回了一條語音。

    “拜托，拒絕不了的明明是你唉。我可是看到小游的朋友圈了，你送他回家還做了素鹵面給他吃，我跟你認識那么久連你做過的飯都沒吃過！”

    隋雨沒回她了，點開游歇川的朋友圈，發現他今天的確更新了一條。

    “哥做了素鹵面，好吃?！?/br>
    配圖是偷拍的角度。

    隋雨想了想，當時好像的確有一會兒在低頭嗦面，沒到游歇川在干什么。

    原來是在偷拍啊。隋雨想。他收起手機，去廚房里找游歇川，說：“我回去了?！?/br>
    游歇川回過頭，說：“路上小心喔哥?！彼趪股喜亮税咽?，又說，“今天謝謝哥——素鹵面好好吃?！?/br>
    他把隋雨送到樓下，隋雨沒回頭，背對著他揮一揮手，看起來很瀟灑。

    游歇川看著他走遠，按了電梯，回到了家。

    明明之前他還很悶悶不樂，比今天的烏云像烏云，可一想到隋雨在朋友和他之間選擇了他，還送他回家，他就高興極了。

    他沒有想要隋雨做什么選擇題，但是這道選擇題就那么恰好地擺在了隋雨的面前，只有兩個選擇，而隋雨卻毫不猶豫地選了他。

    他為此感到了一陣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