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循聲看去，面前的人本來正看向你，聽到這個聲音之后也豁然起身往聲源方向轉頭。

    【那邊已是空無一人的護欄了。稍顯尖銳的金屬邊角勾掛著衣服的殘片。

    欸，難道有誰剛剛從這里翻入了大?！€是說，被推進去了？

    周圍的游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們的錯覺，對此并沒有表露出程度相當的驚慌?！?/br>
    你本能地立即撥打了船上的報警電話，把這件事跟接線員說了，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干練的男音，很嚴肅地說他已經記錄下了你的報警，會很快派人來處理。

    在你通話的時候，龍見拉著你的袖子把你牽到了欄桿邊。

    “喂……別在這種時候把我拽走?！蹦悴凰卣f道，低頭看了一眼海面。

    【陽光直射下的海面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果然是剛剛有什么墜入了水中吧，圓圈狀的波紋劇烈地震蕩著?！?/br>
    “第一時間想去看現場不是你嗎……喂?。?！”龍見的聲音在你耳邊突然遠去……你往下看……不知道為什么，感覺清晰地看到了水底的人形……水面之下漸漸往深處沉落的人影，那個身影幽靈一般地往下滑落，簡直像是逐漸沉溺到地獄十八層那樣……就像你要這么安寧幸福地，不斷不斷地往下墜落那樣……

    這個時候你感覺到臉上刺痛，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龍見屈膝壓住你身體，并且在拍你的臉，你隱隱約約回憶起自己差點自行從欄桿上翻過去。

    “我……還在船上？”你啞聲問。

    他按住你，似乎在仔細觀察你的表情，“嘛……你想下去游個泳？”

    “……不想?！蹦慊秀绷艘幌?，“至少現在不想了。先放我起來？”

    “……Fine?！彼麖哪闵砩掀饋?，手還是扣著你的胳膊，但是等你起來的時候，你感覺他的笑容重新無懈可擊起來?！皠倓傉媸鞘ФY了……”

    “這倒不是事。問題是剛剛翻下去的那個人……”你看著他無懈可擊的表情心里莫名惱火，扭頭重新看向現場。

    “這邊其實有救生圈，可以解下來拋下海?！彼f完正經事又立即轉了口風，“那么為了彌補我剛剛差點真實目擊有人跳海尋死，您在甲板欄桿邊的時候請讓我這樣牽一下?！?/br>
    你懶得理他，只跟著他的指點看向船艙外側。

    【船的外側系有救生圈。外行人要解開可能需要花去一些時間?！?/br>
    不過此刻從海面上往下看，已經看不到任何的身影了。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船上的警察也沒有如約而來，簡直宛如剛剛的電話打進了什么虛空里那樣。

    【四周也沒有人對事故作出反應。大家只是遠遠近近地站立著，平靜地如常繼續著自己的事情。

    “……真羨慕啊?！?/br>
    隱藏在背陰的人群中的誰，輕輕地發出了如此的感慨。

    但看過去時已經無法確定發出聲音的究竟是哪一位了。

    也或者，并不只有一個人作出了相似的嘆息……

    你感覺到，那是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其實并不在意的人群。他們之中隱隱流傳著小聲的感嘆：“好羨慕?！薄熬谷徽娴摹薄啊谝粋€?！痹圃?，聽不清楚，轉瞬即逝?！?/br>
    蚊蠅那樣的細小的嗡鳴聲圍繞著你，龍見還扣著你的手腕，你感覺到他手上的溫度，這才沒有感覺自己身處的不是人間。

    “龍見先生……你有沒有聽到那些人在說話……”為了避免被當作瘋子，你問得很輕。

    “是這種話嗎……”他端正了一下聲音，字正腔圓地說了，“真羨慕啊～！”

    “就是這種惡趣味……太像了……”你刷得甩掉他的手。

    “抱歉抱歉……也許是您太正經了一點，所以不知不覺就會……”他毫無誠意地道歉了。

    你不理他，過去把救生圈解開拋下去了。

    【漂浮著的橙黃色圈體孤獨地被波紋撞擊著。

    并沒有人想要使用它……也或許是無法使用它了?！?/br>
    “我也聽到了……倒不如說，為什么悠樹剛剛會想跳下去呢？”他放軟聲音。

    “……我不想跳下去?！?/br>
    你凝視海面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你的肩上。你知道當你再往下跳，這只手大概會毫不留情地勒住你的行動。但現在這只手只是往后輕輕拉你：

    “我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吧，不如回去繼續喝酒？”

    你沒有回答，只是轉身離開欄桿邊，在距離大海不是你就能翻身跳下去的距離時，他松開了你。你心思不在這里，那個電話帶來的虛空感揮之不去，你最后下定了決心，

    “我需要去確認點事情?！?/br>
    “我應該說‘祝你一路順風’，還是應該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第一個就好?！蹦銘械迷谡律线€和他攪在一起。

    “稍微邀請一下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他不厭其煩。

    你看著這張臉就開始窩火，也完全不打算掩飾，“我說過只在酒會。很感謝你剛剛救了我，不過現在我要走了?！?/br>
    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適可而止，你知道他理解了。沒有糾纏你，他只是點點頭，“祝您一路順風?！?/br>
    “保重吧，龍見先生?！?/br>
    “保重呢，桑古君?！?/br>
    那個稱呼讓人想起學生時代。

    你最后看到他走回吧臺邊坐下，身影很快重新混雜在人群里了，別說，你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背影，不過不去看就行了。

    就這樣，最后一面吧，你離開甲板往輪船的安保室跑去。

    “自欺欺人……哈啊?！饼堃?，不，雪也，輕輕對著身邊的空杯一彈指。

    ———————————————————————————————————————

    輪渡的安保是由部分船員組成的安保隊伍，對接海警的機器也受他們管控。

    和你想的不同，安保隊伍沒有任何異常，你在路上就被船員攔了下來，“這位先生，再往前就是船長室方向，那里是游客止步?！?/br>
    “我在甲板上聽到有人說游客從船上跳下去了，你們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嗎？好像有人打電話過來報警了？”你試探道。

    但這個工作人員按了一下耳麥，歪頭的動作讓你莫名感覺恐怖，“但是沒有游客撥打過報警電話？”

    【透過開著的門，你看到安保室的安保人員好像在互相交談，面前的工作人員看起來也沒有異常，但你總覺得所有人看起來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們并不真正在意自己口中的話題。他們并不真正在意自己正在交談互動的對象?！?/br>
    “沒有接到報告，現在也沒有人報失蹤。這位游客請勿聽信謠傳?！?/br>
    “啊對對對，如果是這樣我就放心了?！蹦愫Я?，擺手就往回走。

    “謝謝您的理解配合。如果以后遇到這種謠言，請一定舉報給我們?！蹦莻€甜美的聲音追趕著你，讓你感覺到現實第一次如此魔幻。

    ———————————————————————————————————————

    之后你到你能去的地方都轉遍了，整個游輪都沉溺于一種家家酒般的異常中，你在人群中走來走去，居然有了種穿行在異類群體中的感覺。

    就在你反復搜查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甲板上的宴會酒會那邊也近了尾聲。

    你回到甲板那邊，默默地感覺自己好像身處一個神奇的木偶戲表演場。

    你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龍見好像完全沒有介意剛剛欄桿那邊跳下去個人，靠在那遠眺著海面上的星空。

    你猶豫了一下，往他身邊走去，剛剛走到龍見身后兩步，他立即就回頭了，在確認是你之后，那張臉上重新展露出了笑容，他把玩著手機，稍顯輕佻詢問，“所以是因為酒會又開了，你才又來找我了嗎？”

    “…夜景好看嗎？這船上還有沒有活人了？哈…我是想見個能說話的才上來的?！蹦銍K了一聲，“結果你倒是挺悠閑的?！?/br>
    “噗?！彼牭侥氵@么說，突兀伸手捏了捏你的手臂，也許是一種安慰吧，然后他收回手，把拿著的手機也揣了回去，“總之，放心，這里至少還有一個活人……況且我也不是很悠閑啦?！?/br>
    “一個嗎…”你沉吟，雖然知道他應該也不知道，但你還是得問，“你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什么了？”

    “我不知道，不過……剛剛我發現了一件，最好是我感覺錯了的事情……”他說著敲了敲欄桿，“我們好像偏離航道了?！?/br>
    “……壞消息。但這種情況下也不奇怪?！蹦阋材贸鍪謾C，遺憾的是海上航行時沒有網絡和信號。

    “這條線路我來過，剛剛那邊至少應該經過一個燈塔。我在這里等了很久，沒有看到它出現……雖然說走不同的航道也是正常?！?/br>
    說著說著，他從欄桿上下來，又因為酒會和宴會的畫面駐足了，然后他突然問你，“跳舞嗎？”

    “在這種船上人都不正常的情況下？”你有時候真的服了這家伙了。

    “既然他們還在假裝表象，你準備替他們揭下畫皮嗎？”他看起來相當無所謂。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要假象?！蹦戕D頭看向宴會，“即使現在的假象看上去還很美好……”

    他再度用那種讓你不適的目光打量了你兩秒，意有所指又仿佛毫無所覺的一張笑臉，“這樣嗎？我倒是覺得您對于假象應該適應良好?！蔽⒚畹暮咝β?，其中揶揄和嘲笑的意味你假裝聽不出來，他虛情假意地勸告，“——反正沒有揭穿的辦法，暫時容忍一下好了?！?/br>
    “……”

    你沉默了兩秒。

    眼前宴會上跳舞的人群和樂隊都熱鬧而浮夸，只有身邊的這個混蛋是真實的活人。

    最后你說，“去喝酒嗎？跳舞不會?！?/br>
    “不甚榮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