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月華洞2
常蟠一擊被擋,竟也不懼,仍用劍指著他,“你既然知道了他是我師娘的兒子,就該記得,你們是發過誓的,拿了我師娘的妖丹,不可傷她兒女!” 黃總管咕咕地笑起來,“發誓的是胡十八,她死了之后,那誓言就約束不了別人了。 “常蟠,你這些年靠著謊言把月華洞玩弄于股掌之間,折月華洞的人辦你的私事,若不是今日被我撞破,還想瞞到幾時?” 他越說怒氣越盛,鐵索簌簌顫動,如伺機而動的毒蛇。 林又晴震驚地望向常蟠,“他們……他們是害死我娘的那伙妖怪?” 黃總管哼道:“妖怪?說起來,你跟我們還多少沾親帶故呢。識相的就把你娘留下的法寶都交出來!若不是為了躲著仇家,也不至于一直被你們蒙騙!如今正好,你送上門來,我們就把事情了一了!” 林又晴把黃總管的話略一琢磨,已經明白,當初他娘親的族人拿回妖丹后不知為何不甘心,又想把她娘親的法寶也收回去,但礙于族長對他娘親發過毒誓,不能傷她的家人。于是他們不知如何勾結了常蟠,想借常蟠之手來辦這件事。 他們派出狼一,不知是要奪東西,還是想殺人,總之他jiejie死于狼一之手。 他是見過狼一的,當初江屹川昏迷,他與飛沉交手之后,胡梟帶著狼一出現。那妖怪妖力驚人,蠻橫強悍,被他們馴服得唯命是從,卻是個蠢的,話也說不流利,與未開化的野獸相差不大。因此常蟠騙他們說林氏姐弟都死了,法寶在江屹川手上。 此后,常蟠又以追查江屹川為名,借他們的力量為他自己辦事,包括為岑恩銘辦事。 說來話長,其實這些都是林又晴一瞬間的想法,再回過神來,常蟠已經再度對黃總管出手。 常蟠使出全力,卻也知道勝算極低,于是一邊仍竭力解釋:“赤瑤撐花在江屹川手上,我并未騙你,小晴手上沒有東西,你放了他,我給你找江屹川!” 黃總管又冷冷哼了一聲,“紅螺在月華洞時身上的法寶就有兩件,她女兒死了,赤瑤撐花在江屹川手上,月輪玦必然在他兒子手上!” 邊說邊輕易又擋開了常蟠的攻擊。 “怎么會在小晴身上?”常蟠被擊回的氣勁震得后退了兩步,咽下喉間腥甜,沙啞著聲音問。林又晴確實沒有和他提過這個東西。 黃總管卻不管他,轉而晃動抓著林又晴的那只手,逼問他:“月輪玦呢?交出來!” 林又晴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們為何要追這兩件法寶了。我猜,我娘親把妖丹給了你們,卻在你們剜她妖丹之前,把大部分妖力都儲進了赤瑤撐花和月輪玦?!?/br> 他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已是咬牙切齒之態,嘴角溢出一縷血來。顯然是他咬破了自己舌尖。 隨著那點血腥味幾不可聞地漫開,他腰間系著的一個小小玉玨猛然爆出一片刺目的白光,竟一下子轟開了死抓著他的黃總管。 說時遲那時快,林又晴抓住機會跳開幾步,也召出長劍。 他英俊秀美的臉上有點扭曲,“果然,我以血為引,用我娘教過的妖術才能激發月輪玦里的妖力??上夷锉换罨钬嗔搜ず笊裰蔷蜎]有再清醒過,沒有說出這個秘密。否則,我也不至于到今天才知道這個法寶的威力如此之大?!?/br> 那黃總管被轟得往后趔趄了好幾步,勉強站穩時,口中憋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顯得那張臉更是猙獰丑陋。 “呵呵,黃口小兒,就算你是紅螺的兒子,又有月輪玦在手,試問你修煉了多久?一百年?還是五百年?” 黃總管忽然尖嘯一聲,聲音如利錐穿透耳膜頭殼,直破云霄。 常蟠低喝:“不好!小晴,快走!他這一下要把一窩狐貍都召來,這些老妖怪都有數百年道行,我們打不過?!?/br> “啪!”林又晴突然一巴掌扇在常蟠臉上。常蟠愕然之際,林又晴怒道:“這幾個月若不是我與你虛與委蛇,多次尾隨你,今日才得知你竟然與害死我娘的人沆瀣一氣。若是沒發現,你是打算要瞞我到何時?” “什么?什么虛與委蛇?你竟是敷衍我?”常蟠震驚地怒視著林又晴,不肯相信他所說,心里涌上一波深重的委屈,“我千方百計地護著你,你竟,你竟……”他一時覺得悲愴,話也說不下去。 順天宗的人慣用長劍,林又晴不等常蟠說完,已經挽了個劍花,向黃總管撲過去。 黃總管手中鐵索啷啷揮動,妖氣逼人。 林又晴一邊與黃總管打斗,一邊猶自罵常蟠:“你的確千方百計!這么些年沒怎么敢用狼一。若不是這次我在南方遇到了胡梟和狼一,我還沒聯想到你身上!我林又晴再怎么樣無能,也不可能放過害死我娘,殺了我jiejie的兇手!” 忽然“啊——”一聲,原來那鐵索上驟然生出許多尖刺,張揚扭動著迅速延伸,每一根都如同細小的蛇鰻。其中幾根卷上了林又晴右臂,針刺般酸麻的感覺很快變成火辣辣的劇痛。 常蟠忙揮劍往那幾根細細的須子上削去。 林又晴又一次咬破舌尖,激發月輪玦里母親遺留的妖氣。 當初飛沉以魔火燒他時,月輪玦曾自發為他攏上了一層結界,這一回,他以血為引,結界罩住全身,妖力燦然流動,周遭的空氣都有幾分波動扭曲起來。 惡毒的須子被隔絕出去,林又晴沒敢大意,將大量靈力妖力聚集到劍上。長劍劍尖呲呲作響,劍身輕抖,如有自己意志一般。 林又晴傾注全力送出一擊。 黃總管的鐵索揮動,鋪開漫天虛影,妖氣沖天而起。晴朗天空竟隱隱響起悶雷,方圓數丈內黑云翻滾。 “啊——” 這一聲尖銳哀嚎,在一陣炸開的刺目絢光中響起。 “小晴!” 幾乎令人眼盲的光芒淡去,常蟠搶住了往后倒下來的林又晴。而林又晴的長劍,刺穿了黃總管心臟。 但場上多出來一個人。這人身材不高,尖嘴猴腮,面目狡詐狠戾。 常蟠認得,這是月華洞族長胡十九。他顯然是被黃總管的嘯聲召喚而來。他身后還有十數名長相各異的男女,一個個要么手上不是法寶妖器就是刀槍劍戟。 胡十九一手托著黃總管后背,一手正往回收。那手上整條袖子都碎成碎屑,露出來的手臂上血rou模糊,皮脫rou裂。 “好一個紅螺!”胡十九恨恨地咬牙,身子搖晃一下。 林又晴身周的結界被胡十九穿破之處竟然又合了起來。 常蟠一看林又晴滿臉是血,雙目緊閉,連忙扛了他就跑,便跑邊在后頭唰唰唰劃下幾道劍氣阻攔追兵。 那胡十九的顯然傷得也不輕,躊躇一下,把黃總管死透了的尸身往旁邊一丟,喝令身后的妖怪們:“追!” “是!” 一眾妖怪紛亂地應著,各自施展神通追了出去。 紅螺給兒子的那個月輪玦,讓林又晴撐了一撐,但妖怪們修為本就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他能得手一回,也不過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再要相斗,是萬萬沒有勝算的。 事到臨頭,在立場上,常蟠心里也有過一剎那的掙扎,到底還是放不下林又晴,冒險搶出他來,也算是一樁不畏死的英勇事了。 每回見那些妖怪,俱是常蟠去尋那幻化為宅邸的月華洞。妖怪們也高傲自得,見常蟠上桿子拜求的姿態,十分受用,樂得讓他來跑。因此順天宗眾人所居之處,妖怪們倒是不知。 常蟠好歹是一門之主,多年來用林又晴為鼎爐,修煉也算勤勉,修為之深不容小覷。他使出全部的靈氣力氣,扛著林又晴甩開追來的妖怪逃了回去。 一進門,他就手忙腳亂地喚了人來給林又晴清創上藥。 這才看清,林又晴右邊臉上是四道深深的爪痕,深可見骨。皮rou翻卷著,猙獰如惡鬼。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道爪痕從額上而下,貫穿右眼。整個眼窩都已經血rou模糊地爛掉了。 常蟠倒吸一口涼氣,從心臟冷出來,全身都僵了。 幾個得了訊息的弟子想要進來看,都被他趕了出去。 他心里飛快盤算起來,說降妖時受傷,倒是個可用的理由。 那伙狐貍有個仇家,相互斗了幾百年。平常也都是躲藏著很少露面,凡事只派一兩個人,帶著被他們豢養控制的幾個妖怪去對付。這次和林又晴打起來,那妖氣毫無遮攔,恐怕他們很快又要搬家。 只是這伙狐貍為了對付仇家,看來不會放棄林又晴身上的法寶。若是他們追蹤過來,也不知那法寶還能發動幾次,倘若不敵,順天宗豈不是要就此覆滅? 常蟠思忖了半天,看幾個仆役和藥修圍在林又晴床邊忙活,他也走過去,看了眼林又晴。 曾經清俊玉琢的臉,如今一半包得嚴嚴實實,還不斷滲出血來,另一半如金紙,全無血色。 他心亂如麻,此時在糾結的情緒里漸漸涌出煩躁和怒意。 林又晴時常和他說起赤瑤撐花,卻只字不提自己身上有師娘另一樣法寶。年后回來,又假惺惺敷衍應付自己,竟是因為早在南方見到了胡梟和殺死他jiejie的狼一。 已死之人,和一個可有可無的法寶,就比自己這樣對他用情多年的人重要? 就可以這般欺瞞自己,愚弄自己,陷自己于兩難境地? 這樣回頭一想,常蟠不由深深懊悔將林又晴救了回來。 況且,這人的臉也已經毀了…… 當時還不如就站在月華洞那邊,助他們把那法寶拿了。補救了過往對月華洞的欺哄,也算立下一小功,之后要向他們討要林又晴,又有何難? 常蟠心房里溫情盡散,僅余冷靜的算計。他伸手過去,摘下了林又晴腰間的玉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