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蘇醒后的第三日。

    沈泱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好和沈旭臨對上了視線。沈旭臨正注視著他，不知道像這樣看了自己多久。

    沈泱瞬間覺得有些不適，對方的眼神帶著濃厚的壓迫感，仿佛要把自己吞吃入腹。他對沈旭臨的感情尚且不到那種地步，接受不了他隱約透露出來的獨占欲。

    但昨晚兩人身心相交，沈旭臨更是體諒他身體不好，因此分外主動，令沈泱不由得對他多了一些好感。

    只是這一大早上，睜眼便看見枕邊人凝視自己的眼神，還是令他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

    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下一刻沈旭臨便輕輕勾起一抹笑容，眼中滿是柔情蜜意地道：“你再躺會兒，我去做早餐給你吃?！?/br>
    沈泱被他的笑容順了毛，愣愣道：“好?！?/br>
    說完，沈旭臨起身穿衣服。他身上遍布曖昧的紅痕，流暢的肌理在那些點綴下更顯得誘惑。

    沈泱懶懶地躺在床上看著他，直到沈旭臨走向客廳另一頭的廚房，他才從床上慢慢坐起來。一轉頭，沈泱便看見了門上的貓眼，幽深的黑色上一圈冰冷的反光，令人不寒而栗。

    他心想著這透人隱私的東西對著床真是讓人有點頭皮發麻，仿佛自己生存在誰的窺伺之下。雖然這世上只有少數的幾個變態會趴在門上窺探，但即使是對于那極少數的危險分子，也還是不得不防。

    沈泱慢慢地移開視線轉向客廳，卻和那面原本放在臥室和客廳交界處的等身鏡打了個照面。鏡子里的自己坐在床上，微微蹙起了眉。

    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鏡子面前湊近觀察。自己的氣色比起剛出院時已經好看了不少，只是還帶著些疲色，仿佛這兩天睡了這么多時間都是白搭。

    沈泱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的眼下，那里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顯得他整個人多了幾分脆弱。

    嘆了口氣直起身，沈泱看了眼站在廚房里替自己做早餐的沈旭臨。雖然他不知道沈旭臨為什么要把鏡子挪動，但是他也沒有多余的好奇心來詢問這種無所謂的問題。

    今日的天氣依然十分晴朗，太陽雖然還沒有出來，從窗外透進來的自然光已經照亮了整個房間。

    走進浴室洗漱前，沈泱站在窗前向外面望去。除了居民樓和幾棵大樹之外，也沒有什么好看的東西了。倒是十分安靜。

    他覺得沒什么好駐足的，便轉身走進去洗臉。

    沈泱低頭打開盥洗池的水龍頭，先是閉眼捧了捧清水撲在臉上，好讓自己盡快清醒。冰涼的水珠即刻順著他的力道四散奔逃，再輕柔地順著他的指縫滑下。

    他手下摸索著自己的毛巾，勉力睜開眼睛，抬起頭的一瞬間，卻被嚇得往后退了一步。

    沈泱看見那個鏡子里倒映出來的自己，臉色冷硬慍怒，筆直地站著，眼神直勾勾的，死死地盯著鏡子外的他。

    “……”沈泱一下子有些失聲了，他手上還拿著毛巾，下意識用僵硬的動作擦去臉上的水，仿佛沒看到一般。他輕輕挪下毛巾，用放緩的呼吸強行按捺住劇烈的心跳，再次抬眼望去。

    鏡子里的沈泱神情冰冷，身板筆直，兩只手臂繃緊放在身體兩側，完全不配合他做出手捧毛巾的動作，而只是用一雙眼睛牢牢地、死死地盯著鏡子外的沈泱。

    這下讓他不能再清醒了。

    沈泱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的臉是如此恐怖。

    他僵硬了好幾秒鐘，就那樣跟鏡子中的自己對視著。鏡子里的沈泱，蒼白的面容搭配著毫無波瀾的死寂表情，尤其一雙直勾勾的眼珠子，猶如封印著鬼魂的油畫一般，讓他簡直感覺自己要被洞穿了。

    特別是這幅油畫，還長著一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沈泱慢慢地向門口挪了一步，鏡子里的自己視線也挪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那幾秒鐘在想些什么，飛快地幾步跑出去，再用顫抖著的手鎖上浴室的門。沈泱迎向聽到動靜走過來的沈旭臨，神情有些恍惚。

    沈旭臨有些擔憂地問：“怎么了？”

    沈泱不知道要怎么說，他皺著眉，仍然回憶著剛才所見到的一切。指了指浴室：“鏡子……有問題?！?/br>
    “你別急?！鄙蛐衽R有些心疼沈泱這樣一副不安的樣子，握住他的手安撫地緊了緊。

    “鏡子很奇怪?！鄙蜚蟠怪劬φf。

    沈泱見沈旭臨想要拉開浴室門，雖然知道如果他真的撞鬼了，這扇門根本算不上什么防御措施，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拉著沈旭臨的手往后扯了扯。

    沈旭臨看得出沈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他摸了摸他的額頭，說：“別擔心?！?/br>
    “嗯……”沈泱應了一聲。沈旭臨的存在的確讓他沒那么害怕了。

    沈旭臨打開了浴室門，看了看那面被沈泱說有問題的鏡子。

    “鏡子……有什么問題嗎？”沈旭臨又走近了一些觀察，在沈泱緊張的表情中，他沒有發現哪里有任何的不對勁。

    沈泱站在浴室門口，眼神掃向那面鏡子。鏡子里映著沈旭臨俊美的臉，就像它慣常能倒映出來的一樣。

    沈旭臨轉頭看向沈泱時，鏡子里的人也轉頭看向他。它跟一面普通的掛在浴室里的鏡子，沒有絲毫區別。

    沈泱勉強笑了下，說：“可能是我，看見幻覺了吧?！?/br>
    是的，他的病剛好沒多久，精神疲憊，又是剛睡醒，出現幻覺是最合理的解釋，也是最大的可能。

    就像很多人，盯著某樣東西發呆時，就會想象那樣東西發生了改變。發生改變的畫面，則在腦海里放映了出來。

    沈旭臨走向沈泱，抱住他蹭了蹭，語氣溫柔地說：“別想那么多，先去吃東西吧?！?/br>
    “嗯?！鄙蜚蟮偷偷貞艘宦?，眼神從那面鏡子里垂到了沈旭臨的肩膀上。

    是他的幻覺嗎？

    那么，

    為什么他的幻覺還在繼續。

    為什么，明明沈旭臨已經走來抱住他了，鏡子里卻還有一個沈旭臨，正在直勾勾地看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