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二
穆承雨隔日醒來之後就後悔了。 先不說他完全起不來,也下不了床……昨夜的記憶就像是一攤被雨水沖刷過的畫布,溶解的顏料全部混雜在一起,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絲端倪,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他都對邱成鳶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什麼時候不論他對邱成鳶說了什麼話,居然都變成恃寵而驕的模式,這樣下去會讓邱大人養成習慣的,以後他想要什麼都得用撒嬌的! 不行,這太可怕了,穆承雨無論如何都要去跟邱成鳶說清楚,昨天只是他做了惡夢一時糊涂,才會說出好像在乞求邱成鳶疼愛的胡話。 都怪邱大人太溫柔了,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哪有人這個樣子的,就不能夠等價交換,讓他在他身邊有點價值嗎……說到底都是自己實在是太想念白先生了,才會變得這麼脆弱,一點點的疼愛都受不起,嚐了一口甜後,索性就想沉溺在邱大人給他寵愛里。 穆承雨打起精神換了衣服,心忖著雖然羞窘,但至少白日邱大人不會在家,沒想到他出了房門卻不見任何人影,連一般整理家務的人員都沒有——通常只有邱大人在家的時候,才會不許任何人隨意上樓到私人起居的空間。 穆承雨心里頭咯噔了一下,但還是走去了書房。 書房是半開放式的,裝潢的古典低調又奢華,地板全部鋪滿絨毯,赤著腳走在上面也非常舒服,陳列的木柜里藏書豐富,有好一些全是不同語言關於司法專業的紙本書,看得出來邱大人以前對這方面的專業研習博深。 穆承雨卻沒有直接在書房找到邱成鳶,他困惑了半晌,二樓最外面的起居室他也查看過了,都沒有人,他只好從書房走出了,又往里頭走了一些,推開了收藏室的門扉。 這間收藏室,穆承雨鮮少進來過,除來擺放骨董字畫之外,這里面還收納了琳瑯滿目、放眼望去數之不盡的珠寶配飾,名表袖扣,皮鞋領帶,墨鏡禮帽,西裝馬甲,各式各樣的奢侈品牌,手工訂制服,宴會晨禮服,商務用雙排扣西裝,休閑款常春藤式西裝,還有桿球服騎術裝……幾乎就像是一小座私人奢侈品的博物館。 邱承鳶身為老派的大貴族,對自身的言行舉止以及外貌打扮,自然是講究非凡,每一寸從發型到鞋尖,都得精雕細琢,才得以符合他的地位及身分,再加之,邱承鳶年輕時風流的名聲在外,肯定對這些時尚潮流,以及自身品味的管理得心應手。 穆承雨之前在茶城的時候,還會為了體面花心思在打扮上面,來到燕京之後,他又在這方面的事上懶怠了,他後來生了病,就多是以居家舒適的穿著為主,有時候外出的時候邱成鳶還嫌不足,會脫下自己的外套或圍巾,將穆承雨包裹起來。 穆承雨果然在收藏室里找到了邱大人,邱成鳶坐在一只骨董矮桌之上,周圍置放了好幾個緞面絨布的禮盒,有些已經拆封了,看樣子是邱成鳶在翻找或是整理他的收藏品。 「寶寶,你醒了嗯?」 邱大人有些慵懶得朝他一笑,他今日沒有公務,只穿了一件深色的襯衫跟休閑西褲,他將襯衫卷到手肘處,露出手臂上大理石般的肌理,穆承雨隨即想到這雙手臂昨夜勒在他的腰上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氣,臉頰都熱了起來。 穆承雨自覺得走到了邱成鳶面前,男人伸出手牽住他,誠摯得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親吻,再把他帶到自己的大腿上坐著,他溫柔得用耳語問道:「身子累嗎?」 穆承雨面頰微燙,突兀得開了口:「昨晚,我做夢……夢糊涂了?!?/br> 邱成鳶極有耐性得哂笑道:「嗯?你夢到什麼了,要跟我分享嗎?」 穆承雨卻更為窘迫,他瞅著男人眼中了然於胸的寵溺,更忍不住想為自己澄清道:「我的意思是、我昨天睡糊涂了,說的話、都亂七八糟的,您、您……不要當真……不要取笑我?!?/br> 「我怎麼取笑你,你昨晚這麼迷人,」邱成鳶醇厚的低音渲染道:「我都要迷倒在你身上了?!?/br> 「您別說這種話……」穆承雨羞得都要無地自容了,他避開了男人灼燙的視線,悄聲道:「我真的不想這樣的?!?/br> 「怎麼樣,」邱成鳶難得頑皮了一下,不依不撓得逗弄道:「對我可愛又軟呼呼得撒嬌嗎?我還不曉得你會這樣說話,可讓我等到了?!?/br> 「邱大人!」穆承雨是真的著急了,他微微撇開頭,抿著嘴唇組織言語,卻被男人的信息速壟罩得心煩意亂,最終只能沒有什麼說服力得抗議道:「……您還說不取笑我?!?/br> 「好好,不逗你了?!骨癯渗S溫柔道:「我今日沒有行程,一整天都在家陪你,本意是想讓你多睡一些,怎麼這麼早就起了?雖然家里有暖氣,但不加件衣服還是會著涼的,我讓管家拿你喜歡的那件軟料的披巾過來?!?/br> 「不用麻煩,現在不冷的?!笰lpha的身體就像是永恒自帶暖爐,穆承雨被男人抱在懷里自然不覺得冷,他輕輕圈握著邱成鳶的手腕,這種親昵又依賴的小舉動總是能最大程度得討好邱成鳶,穆承雨暗自忖度著邱成鳶應該是對他氣消了,在心底松懈得嘆了一口氣。 「那肯定餓了,下樓吃點東西?!拐f完,便作勢把穆承雨打橫抱起。 穆承雨哪肯沒有緣由得就讓人抱著,忙捂著腹部道:「我現在胃悶悶的,不想吃東西,待會再下去?!?/br> 可能是昨晚濃情纏綿的緣故,邱成鳶難得的非常好說話,只吩咐下去讓管家張羅一些養胃的菜肴,就摟著人說親密話了,穆承雨可幾乎不曾主動投懷送抱,還親熱又羞澀得依偎著他溫言軟語。 「您怎麼會來收藏室?」穆承雨瞅著古董桌上零散的禮盒及緞帶,里面放的幾乎都是鉆石首飾,他不解道:「您在找什麼東西嗎?」 「嗯,前不久看了幾款還不錯的鉆飾,最近送了過來,我都沒時間看成品?!顾S意得從緞面盒里拿出一只枕在天鵝絨墊上的鑲鉆鐲子,輕輕松松就扣到了穆承雨纖細的腕子上。 「這是粉鉆,我三個月前請人在拍賣會上幫我留意的,我請他們挑出一些彩度比較高的成品拿去做成首飾?!顾笭柕溃骸竿σr你?!?/br> 穆承雨沒有拂他的好意,而是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邱成鳶將其余還沒拆封的禮盒打開來,邊沉浸在男人的濃情蜜意當中,被動得從他口中得知這些鉆飾的知識,以及接受他給予的熱吻。 這些禮盒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二十來個,除了首飾之外,還有皮帶,袖箍,領巾,口袋巾,圍巾,領帶夾,手表,懷表鏈,看的穆承雨眼花撩亂。 邱成鳶看出穆承雨茫然的神色,便點了點他的鼻頭,道:「這些都可以慢慢挑,你現在缺的是衣服,我已經預約了訂制服店來家里量身,到時候才有的你挑?!?/br> 「訂制服?」穆承雨莫名所以道:「為什麼突然要做訂制服?」 邱成鳶這才揭曉道:「下個月首,青藤宮有一場國宴,你跟我一起出席?!?/br> 兩人在起居室用過午餐,穆承雨這才心思紊亂得回過神,無措得問道:「那是什麼國宴,為什麼突然要我出席?!?/br> 「官員攜伴參加,是基礎禮儀?!骨癯渗S安撫道:「說是國宴,其實就是聚集一些官員在青藤宮的宴客廳吃一頓飯,你就坐在我身邊,不用緊張?!?/br> 「可是我……合適出現在那里嗎?」穆承雨神色踟躕道:「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連貴族都不是……」 「你怎麼會是普通人?」邱成鳶灰眸瞅著他,莞爾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br> 穆承雨曉得這件事上他是沒有話語權的,他即便不愿意,但還是安靜得順從了邱成鳶的旨意。 赤九狼搭機返國的那日,穆承雨一大早就趕到了機場去等他,赤九狼入境的時候就只背了一個簡背包,人高馬大得從人流中走了出來,穆承雨看著他氣色良好,步伐矯健,喜不自勝得大力朝他揮手,沒幾步就奔到九狼面前緊緊得擁抱住他。 九狼也抵擋不住喜悅之情,兩人相擁之後,就勢把穆承雨整個抱了起來轉了半圈,順便向穆承雨展示他完全復原後的成果,穆承雨開心道:「你這樣都能正?;顒恿??可以跑步嗎,可以做所有的運動嗎?」 九狼笑道:「可以抱著你跑完馬拉松都沒有問題,就像以前大學的時候那樣,我現在的膝蓋比當時的狀態還要更好?!?/br> 「你要先回家嗎?」穆承雨問道:「隔那麼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房子現在能不能住,要不要先在酒店住著?!?/br> 「回家?!钩嗑爬菙堉鲁杏甑募绨?,總是寡趣的臉孔難得展顏笑道:「我們先去接大黑狗,然後回家?!?/br> 九狼回國,比穆承雨更開心的就是大黑狗了,其實穆承雨原本是想放在身邊自己照顧,但他當時身體抱恙,赤九狼說什麼不許,只好把大黑狗托人看顧。 兩人接了狗後就返回旭城的家,他們齊心合力打掃了一翻,九狼又載他去超市采購,買了食材回家自己動手弄了一桌,兩人一狗便圍著客廳的矮桌席地而坐,好好得吃了一頓洗塵飯。 穆承雨已經許久沒有吃到九狼做的飯,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他的伙食幾乎全仰賴九狼了,他雖然不挑食,但對吃什麼東西都沒有喜好,唯獨九狼做的口味他很喜歡,赤九狼後來就把這些他喜歡的菜式,全刊登上他開的餐廳的菜單里。 穆承雨好奇得問著赤九狼在國外接受手術的細節,赤九狼耐性得回答了他所有的問題,嘴角一直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一直聊到了十點,赤九狼才問他:「你要回去嗎?」 穆承雨搖搖頭:「已經說了今天要來接你一起回家的?!?/br> 赤九狼卻沒有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他捏住穆承雨的下巴,讓穆承雨好好看著他:「邱成鳶對你做了什麼?」穆承雨雖然看著精神有養足,但臉瓜子卻是瘦的,赤九狼立刻推斷出他是被關在府里,睡足了覺,卻沒怎麼好好吃飯。 「也沒什麼,你知道的,邱大人已經對我很寬容了?!鼓鲁杏険u搖頭,似有些難以啟齒:「只不過,我前不久去了白公館,是白先生的忌日……」 「那就是白杉城對你做了什麼?!钩嗑爬锹詭ь^疼得看著穆承雨:「小雨啊,你可真會讓我傷腦筋?!?/br> 「對不起……」 「我是讓你跟我道歉嗎?」赤九狼伸出手掌,鐵漢柔情得摸了摸承雨的頭發:「我是讓你知道,真的無處可去的時候,我永遠都在這里等你?!?/br> 穆承雨漾出了笑靨,眉眼彎彎的,是最舒適的弧度:「九狼,你回來了真好,我可是很久沒有離開你那麼久過了?!?/br> 赤九狼收拾了碗筷,又到廚房了熱了一杯巧克力,讓穆承雨隔著布墊握在懷里取暖,他就彎腰坐到承雨身側,大黑狗也吃的肚皮圓滾,躺倒在穆承雨的腳邊,打著呼嚕參與著兩個親人的談話。 穆承雨枕著九狼的肩頭,把在白公館發生的事情全都跟九狼說了,包括白先生的棺木其實是空塚,他的下落相隔了這麼久依舊成謎。 赤九狼一針見血得問道:「你覺得或許他并未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