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六
穆承雨的後頸傳來一陣麻木的劇痛,堅硬的蠻力精準得隔著毛衣咬穿了他的肌膚,而這個位置,恰巧是前些天邱成鳶才留下咬痕的地方。 不僅疼痛椎心,還很屈辱,劇烈的痛楚讓穆承雨一瞬間分辨不清,這個欺侮他的男人,是哪個白杉城——是十年前,那個唯我獨尊、目下無塵的大少爺;還是十年後,這個經歷洗鏈、厥志彌堅的男人。 白杉城松開了嘴,唇齒間沾浸著穆承雨香甜的鮮血,承雨白皙的脖頸上那塊結痂的咬印,被更新鮮的傷口破壞殆盡,白杉城反覆監賞了許久,才冷冰冰道:「疼,為什麼不說?」 「說了有用嗎?」穆承雨氣息不穩得推開了白杉城,卻僅僅只是將自己的脖子從男人的嘴邊挪開而已,他瞪著白杉城灰藍色的眼眸,傷心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帶著別的Alpha的咬痕想要進白家,究竟是誰給了你這種異想天開?」白杉城森然道:「你有臉這樣出現在白巖畫的面前?」 穆承雨頓時像是被人徒手掐住了心臟,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卻敵不過排山倒海的罪惡感,像鐵籠一般冰冷得束縛他,宛如天譴一般的詛咒,他努力了十年逃開這個男人,卻很可笑,他竟然無法反駁白杉城。 「今天是白先生的公祭,我不想跟你吵架……」穆承雨語氣低微,斷斷續續道:「你都咬了,我們就回去了吧……?!?/br> 白杉城卻很冷靜得說出令人瞠目之語,他攤開手,撤離了方向盤,道:「可我現在不想回去?!?/br> 他伸出手,穆承雨下意識躲避開來,白杉城卻只是輕輕撫摸他的頭發,放柔語氣道:「你要是哭了的話,像之前那樣,邊哭邊求我,甚至哭到吐出來,我就帶你回去?!?/br> 穆承雨簡直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他又再次懷疑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聲音都有些變了調,沙啞道:「白杉城,你之前、那些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麼……」 白杉城不置可否,灰藍色的眼眸中并無狂狷之色,而是細碎拼湊出來的憐憫以及失望:「我只是想到以前,你哭得那麼傷心的樣子,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的,但你總是忍著不說?!?/br> 穆承雨不愿再跟他糾纏這些,他從口袋掏出了布帕,艱難得往後頸上的傷口按住,白杉城卻自然得接過了他的舉動,富有力量卻又輕柔無比得替他按壓止血,車內屬於男人獨有的信息素原先飽和得鼓噪欲狂,卻在這一秒鐘奇異得和諧了。 白杉城輕輕得嗅著穆承雨發稍的清香,沉迷得低語道:「小雨,你那時候坐在我身上乾嘔的時候,眼睛都紅了一圈,看起來又可憐又迷人,我回去想了好久,我……我以為你懷孕了?!?/br> 「你別再說了?!鼓鲁杏甓糁沟溃骸肝也荒軕言械?,我會死的?!?/br> 「不許胡說!」白杉城動容得低頭親吻穆承雨的後頸:「我不會讓你死的?!?/br> 就不該讓白杉城有跟自己獨處的機會,穆承雨懊悔半分得想著,白杉城那胡攪蠻纏、顛黑倒白的本事,穆承雨不管長了幾歲,始終沒有辦法招架。 好不容易抵達白公館,原以為已經開放公祭,會有其他賓客來訪,沒想到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穆承雨原本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得到白先生的墓前說說話,再悄悄得離開,很顯然這個計畫并不是白杉城允許發生的。 穆承雨忍不住往一派氣定神閑的白杉城望過去,白杉城顯然很受用穆承雨這副埋怨的神情,一臉「我現在就是白家現任家主,白公館就我最大」的無賴模式,穆承雨就知道無法跟他用以一般的方式講理。 兩人才踏進白公館內,公館的管家楊居就匆匆上前走到白杉城面前,手里拿著電子屏幕,似乎有事情要匯報,卻在看到穆承雨的那一剎那,神情忡怔了一下,下意識朝穆承雨點頭道:「穆少,你回來了?!?/br> 穆承雨也跟他打了招呼,楊居在公館里待了非常久,是一位做事穩妥,心思細膩的人,從小對穆承雨也可說是暗中照顧有加,即便胡竹夫人很感冒他,楊居卻仍是對他一視同仁,或許是白先生有特別交代過楊居,要多留心他一些。 穆承雨又警惕得瞅了白杉城一眼,後者意味深長得加深了笑意,倒就暫且放過了穆承雨,跟著楊居到書房里談事情。 穆承雨循著記憶走到了後花園,雖然許久未置,然而寄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隨著他踏入白公館,就清晰得躍然浮現在眼前。 在這條後花園的路徑中抬起頭往上看,就能看到他小時候居住的閣樓房間,以前都是他獨自待在閣樓之中,望著窗外的花園小徑,癡癡盼望著白先生能夠歸家,并且上樓來看他一眼。 白先生的墓園同他的記憶里半分不差,周圍豎立了無數支鋒芒畢露的寶劍,像是一只被守衛的水晶珠寶盒,穆承雨安靜得走了進去,在白玉色的墓碑前緩緩跪了下來。 時間像是凝結了一般,不曉得過去了多久,穆承雨才恍惚回過神來,他揉了揉麻木的膝蓋,正要從地上站起來,卻忽然察覺背後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看。 穆承雨心忖著,怎麼會有東西無聲無息得突然出現在白先生的墓地,他警敏得轉過頭去,只見一道黑影迅速竄了出去,身輕如燕,來去無影。 穆承雨想都沒想就追了出去,不是因為他膽大包天,而是那不速之客的身影,莫約穆承雨一手就可以將他抱進懷里。 穆承雨四處巡視了一圈,忽然定焦在墓園的圍籬外緣,一只不及穆承雨膝蓋高度的小東西。 穆承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發現了什麼驚奇的生物,那是一只通身雪白毛絨的貓,小巧的耳朵點綴出健康而粉嫩的顏色,一雙淺綠色、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瞳,正充滿好奇以及警戒得盯著穆承雨看。 「白果子……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穆承雨喃喃自語道。 一只早就殞命在他十二歲記憶里的貓,竟然栩栩如生得出現在他眼前,高傲又不染塵埃得踏在這塊莊嚴而幽靜的凈土之上,要不是脖頸間被白杉城撕咬出來的傷口,傳來清晰而沉悶的疼痛,穆承雨都要以為自己精神錯亂了。 他情不自禁得往白貓走近了幾步,白貓像是認識他,卻又想不起來他是誰,骨碌碌的綠眼睛一瞬不眨得看著他,穆承雨在他面前緩慢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得伸出手,深怕眼前的景象又是泡沫般的幻影,一碰就粉碎。 好在白果子并不排斥穆承雨的親近,穆承雨眉開眼笑得捋著白貓頭頂上的毛發,似乎是摸到了白貓舒服的位子,只見白果子優雅得站了起來,用身上軟呼呼的白毛,蹭著穆承雨的手從頭擼到了尾,尾巴還戀戀不舍得勾弄著穆承雨的手指,看上去心情愉悅,渾身舒爽的喵了一聲。 穆承雨簡直是心花怒放,正想著把白果子抱起來帶到白公館里詢問白杉城這只貓是怎麼一回事,白果子卻突然往白先生的墓園里快步跑了進去。 見穆承雨還待在原處發愣,白果子便停下了柔軟的貓墊,轉過頭來,一雙綠眼睛直勾勾得盯著穆承雨,又喵了一聲。 這是、有什麼東西想要讓他去看嗎? 穆承雨收拾起驚愕,趕緊追上白果子的步伐,再次踏進墓地。 白果子已經優雅得跳上了白玉墓碑上,體態輕盈,健步如飛,等著穆承雨靠近,他又一躍而下,跳到了墓碑後方的棺木上,穆承雨嚇了一跳,也隨著白貓輕手輕腳的越過了墓碑,就看到了一塊羊脂玉制成的玉棺。 玉棺上披了一匹藍色的絨緞,絨緞上繡繪著一只身披邦聯旗幟,仰頭咆嘯的鷹翅雄獅,平時是不會輕易被人看到的,沒想到卻成了這只小貓咪的安樂窩。 穆承雨躊躇反思,最終還是沒有再往前一步,這只白果子會這麼喜歡白先生的墓地,肯定牠覺得這里舒適,白先生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穆承雨正欲靜悄悄得離開,白貓卻又喵了一聲,似乎是不滿穆承雨這次沒有按照牠的心意行動,牠傲然得縱身往白玉棺木下面一跳,白絨絨的身影頓時隱沒藍色絨緞得另一端,轉瞬就沒了蹤影。 穆承雨實在無法坐視不理,在心底跟白先生說了一句打擾了,就往貓消失的地方找了過去,奇異的是,當他走到藍色絨步的另一端時,白貓已經徹底不見了,四周也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穆承雨滿頭霧水之際,忽然一計喵響又喚回了他的注意力,穆承雨循著聲音的方向瞪向了白玉棺,他伸手揪住了藍色絨布的一角,心底忐忑的宛如打翻了一桶水,他鼓起勇氣一鼓作氣掀開了絨布,卻還是沒有看到貓! 怎麼可能! 「喵、喵……」 穆承雨這時才察覺到,這四周并不是完全沒有藏身的地方,只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地方,穆承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與失重感,忍不住倉皇無措得扶住了頭。 白貓躲起來的地方,就是這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穆承雨看著原本應該密封的白玉棺,居然打開了一絲縫隙。 穆承雨心事重重得抱著白貓走出了白先生的墓園,白貓是自己從玉棺里走出來的,牠理所當然得鉆進了穆承雨的懷里,就在他發著呆久久不發一語的時候。 就連上一世的他都不曉得,白先生的木棺之中,居然空無一物,就連骨灰盅位都沒有! 這件事情白杉城他知道嗎?究竟是後來才把骨灰盅位移走的,還是其實從最一開始,白先生的身體就從來沒有被送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