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五
猞猁就宛如少女所言,與她心有靈犀,以靈魂的語言做溝通,牠歡快得奔向牠的主人,卻敏銳得察覺到有陌生的氣息壟罩在少女的身側,牠立刻露出尖銳的獠牙,猛然朝青年的身上撲過去。 「祈祈!」 少女及時阻止了她的猞猁,猞猁聞言,才收回了前爪,卻仍舊虎視眈眈得逡巡在兩人的身測,不停得繞圈踱步,彷佛在試探這位新出現的敵人是否具有威脅性。 成年猞猁的體格非???,一般人近距離看到這種存有荒原野性的巨獸,都不可能泰然處之,但青年卻非常得淡定,是一種種超乎年齡的成熟,即便被兇獸抱持著最大的惡意與敵意,他依舊沒有什麼情緒波瀾,只是露出微微詫異的表情看向少女,彷佛在說:這就是你說的那位靈魂伴侶? 少女噗哧一笑,彎下腰抱住了猞猁的脖頸,猞猁立刻心滿意足得蹭進少女的肩窩,少女埋在絨毛里將青年介紹給牠,道:「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他姓白,跟你的顏色一模一樣?!?/br> 猞猁這才睜開一只瞇起來的眼睛,高傲得瞥了青年一眼,似乎不是很樂意自己的絨毛被跟別的物種相提并論。 青年卻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毫無隱藏的真心笑容,眉眼都彎了起來,穆承雨這才看了清楚,青年有一雙非常多情的桃花眼,讓他英俊而冷酷的容貌頓時溫暖了起來。 只見青年緩緩蹲了下來,并在猞猁面前脫下了帽子,紳士得微微欠身一鞠躬,道:「你好,敝姓白?!?/br> 白猞猁直接將白色的長尾巴掃向青年拿著帽子的手,揮了一下,又啪的一聲搧了一下,像是個年長的保護者,似乎在為自己的主人檢視眼前這個男子。 兩人一獸沿著蜿蜒的小河往銀色花園的深處走進去,穆承雨悄悄得跟在後頭,少女一路上輕快得跟青年詢問著北方城市以外的地域風貌,那些少女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而青年專心得聆聽著少女說的話,并認真而詳細得回答她每一個問題。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蜿蜒小河的盡頭,那是一座蓄滿水的湖泊,跟小河一樣,在漫天飛雪之下仍然沒有結冰的跡象,穆承雨突然想到了一個名稱——「暖雪宮」,莫非,這里的雪是暖的? 他下意識伸手去捧雪,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溫度,可惜在夢境之中他無法體會到這里的溫度。 而湖水面的顏色,在落雪的襯托之下,彷佛也是銀色的,卻閃爍著千變萬化的光澤,就好像整座湖泊蓄積的溶液不是湖水,而是五彩繽紛的寶石融化而成的液體。 湖泊畔有一座高塔,通體銀色,宛如從湖泊底部坐落而立,與之共生共存,少女熟門熟路得帶著青年準備偷偷溜進高塔里,就在此時,花園深處突然竄出了一個黑影,同樣筆直而明確得朝少女的方向撞了過來。 青年正想著要不要伸手將少女拉到自己的背後,少女已經漾開了笑容,彎腰張開手臂,接住了這個臨時闖入的小東西,青年定眼一看,居然又是一團雪白色的絨毛,跟兩只尖尖的耳朵。 這只新來的白色小毛球儼然是一只幼小的猞猁寶寶,身型小小只的,莫約是一只初生羔羊的體型,牠先是在少女懷里撒完了嬌,又轉頭去蹭自己的母親,被大猞猁舔了舔頭毛之後,才後知後覺得發現了另一位容貌跟氣息都很陌生的青年。 進入高塔之後,猞猁寶寶小心翼翼得跟在牠的母親身後,時不時探出頭來打量站在少女身旁的青年,那目不轉睛的模樣,若是此時此刻牠有辦法說出人類的語言,不知道會蹦出怎樣的童言童語。 青年被一只小野獸當成了觀察目標,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問少女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祈寶?!股倥倘灰恍?,轉過頭看向小猞猁,小毛球聽見自己的名字,就睜大眼睛往前多走了幾步,又去看向同樣回過頭來看牠的青年。 「祈禱之下的寶貝?!骨嗄瓴恢獮楹?,突然涌上心頭這一句話,就脫口而出,反倒是讓少女怔住了,她目光盈盈得看向青年,那雙匿藏著千言萬語的眼睛,露出了略微憂傷的神情。 他們沿著環型階梯往高塔上移動,據少女所言,上面有一座非常厲害的觀星臺,可以了望整個綿城的夜空,青年謹慎得跟在少女身邊,寸步不離,惟恐風雪吹亂了少女纖弱的步伐。 少女察覺到青年幾乎將外套都擋在了她的面前,累積了滿身風雪,她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雖然你可能不相信,但這些雪對我來說是暖和的,一點都不冷,你不必這樣替我擋雪?!?/br> 青年愕然得挑了挑眉,不解道:「為什麼?」 「因為……」 就在此時突發了一件狀況,頃刻間,天搖地動了起來,似乎是一場毫無預警的地震,幾乎是在搖動的一瞬間,青年和大猞猁毫不猶豫得往少女的身邊靠攏,將她保護得嚴嚴實實,遠離所有可能發生的危險,然而卻疏漏掉了一件事。 小猞猁! 小猞猁在母獸的薰陶之下,下意識也想挺身去保護少女,然而牠體型上的劣勢,讓牠在搖晃的過程中,不慎從橋梁上跌墜了下去,目睹一切的少女尖叫一聲,待青年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小猞猁掉在了橋梁之下的窗檐上,積雪濕滑,牠正努力得用全身的力量將身體重心攀附在上面,卻搖搖欲墜。 大猞猁心急如焚,地震很快得就過去了,然而小猞猁卻是逐漸往懸空的方向滑出去,在牠腳下距離湖面少說有數十公尺,即便摔進水里不至於摔死,但摔進寒冷的水中就不一樣了,還不夠壯實的猞猁寶寶是很有可能受寒而亡的。 此時,少女由耳墜傳來了守在花園外的親衛隊的訊息,她正想要叫喚他們派人來救援,但顯然猞猁寶寶等不到外面的護兵趕過來,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嗚聲,害怕又奮力得踩在濕滑的窗檐上,邊朝著少女跟大猞猁的方向看。 就在此時,少女只意識到身邊的黑影一閃而過,青年猛然翻身一躍,赤手攀附住墻壁上的屋檐,大膽而搏命得往猞猁寶寶的方向趨近,少女可以看到青年因為極度的用力,而十只手指都緊繃到變形且變色,但他仍舊面不改色得堅持到小猞猁的身邊。 青年仰起頭看向在他上方不遠處不斷掙扎的猞猁寶寶,穆承雨很清楚得知道這一人一獸之間,在某個剎那達到了心靈上的交流與對換。 他們并沒有多少時間能夠堅持,小猞猁先滑了出去,青年看準了方向,也松開了手,他們最終還是紛紛掉進了湖水中,然而青年卻在落水之前接住了猞猁寶寶,把他拼命得塞進自己的胸前裹了起來。 少女花容失色,跟著大猞猁匆忙奔下高塔,正要跑過去尋人,就看到青年已然從湖面上浮了出來,頭上還頂著一只濕漉漉的小毛球。 穆承雨老遠就看到被嚇懵的猞猁寶寶聳著肩膀,畏寒得窩成一團,偏偏四肢手腳還曉得要緊緊拉扒著青年不放,一直到岸上還是不肯從青年的肩膀上下來,把青年一張俊臉都擠出了痕跡。 直到少女伸手摸上了猞猁寶寶,輕柔得安撫了一下又一下,才把整只白絨毛扒了下來,少女心疼不已得用自己的體溫裹著顫顫發抖的小獸,直到大猞猁輕輕扯動她的裙擺,她才舍得把寶寶還給大猞猁。 青年才剛把自己被猞猁寶寶弄得一蹋糊涂的頭發往後撥開,就看到少女氣呼呼得鼓著臉頰朝自己走了過來。 「你是不是瘋了!」少女是真的生氣了,淺褐色的眉梢拉聳著,急促道:「還是傻的!」 青年難得露出了慌張的神態,灰藍色的眼睛閃爍了幾番,連話都彷佛還哆嗦著湖水的寒氣:「我、就是……」 「為什麼?」少女直勾勾得瞪視著青年的眼睛,似乎想要得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青年有可能會回答她:因為他具備這個能力飛檐走壁去救一只貓咪個頭的小猞猁;也可能會對她解釋:因為他不忍心讓她焦急難過,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太多就跳下去了;或著對她說:沒有為什麼,因為想做也該做,他也不會後悔他做過的事情,即便渾身濕透冷盡了也絕對值得。 但青年卻說出了一個她怎麼樣都想不到的回答。 青年揚起了唇角,輕松而不假思索道:「因為我喜歡牠?!?/br> 少女從懷中拿出一塊絲帕,她伸出手,用手帕輕輕拂拭青年躺著水珠的臉龐,難免有肌膚相觸的時候,青年能夠感受到少女手上細致而冰涼的溫度,他卻突然怔住了。 他周圍的溫度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變得溫暖了起來,大雪仍舊如同朦朧的漫天飛絮,他身上被湖水浸濕的衣衫卻奇異得不再冰冷刺骨,彷佛剛剛掉進的是溫暖的南方海洋。 「噓?!股倥A苏Q?,笑得像個未染塵世的孩子,她將食指橫在嘴唇前,閉上了眼睛,緩緩得將頭往上仰,讓綿密不絕的白雪鋪天蓋地得撒落在她的臉頰上。 青年也照著她的動作閉上了眼睛,仰起頭感受這片神秘的銀色大地里,最靜謐的協奏曲,最凄美而料峭的顏色滑落眼角,卻溫暖的宛如熱淚盈眶。 「是暖的……」青年低沉道:「有你在的地方,雪是暖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