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
不出穆承雨所料,沒隔多久,他又再次見到了讓墨秦仰慕不已的夏先生。 穆承雨是以郵輪老板的友人身分出席的宴會,看上去其目的就跟其他上船來競拍藝術奢侈品的富人沒什麼不同,原以為自己待在外圈小酌,低調得隨意看看即可,沒想到郵輪的老板還是非常好客得伴著女兒邀請他到內圈坐坐。 所謂內圈,不是指競標會舞臺的VIP席,卻是位在郵輪頂層甲板上一座半開放式的露天亭臺,來來往往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俊男美女眾多,而真正坐在沙發區飲酒談笑的,卻都是一群西裝革履、雍容華貴的男士們。 穆承雨抵達的時候,沙發區的桌面上正擺著牌局,及或成堆或零散的籌碼,高級雪茄與電子香菸的煙霧彌漫繚繞,穆承雨打從一踩上甲板,就下意識往甲板外的海平面望去,即便已經師承九狼學會了在水中游泳求生的技能,穆承雨還是非常反感身處在一片汪洋之中的不踏實感。 穆承雨對牌局沒什麼興趣,郵輪老板帶著他簡略得介紹一輪之後,就又忙著去招呼別組客人,只先留下漂亮的Omega女兒幫忙招待這群VIP等級的貴客,穆承雨就識趣得站在外圍觀看牌局,佯作湊個趣味。 夏先生坐在距離穆承雨稍遠處的沙發位,身邊傍著一位旗袍打扮的短發美女,穆承雨的位置很容易就正對上他的視線,然而他先注意到的,卻是坐在夏先生右手側一段距離的男人。 男人的外貌看上去莫約三十來歲,眉頭和眼角卻有著不同於外貌年齡的紋路,令他散發出來的氣質直接成熟了十歲,皮膚蒼白到有些病態的感覺,儼然是許久不曾外出接觸過陽光才養成的,即便身形清瘦,但可以看得出來他站起來的時候身材是高挑的,五官端正英氣,卻眉眼不展得板著,自帶一股子陰郁孤傲的氣質,給人不是很好相處的印象,且他看得出來并不是Alpha,而比較像是一位養尊處優的Beta。 穆承雨心忖著自己認出了對方的是誰,他是林謙璿的兄長——董眉硯,兩人為同父異母所生,在林謙璿正式接管家族行當之前,一直都是由較他年長八歲的董先生控管整個企業鏈。 這位董先生耗費了所有的心血澆灌在他的灰色貿易產業之上,也經營得非常出色,是公認有膽識有手腕的實業家,就在眾人以為他將要以私生子的身分篡位謀取嫡脈胞弟的大權之時,他卻在掌握最好先機的時刻,突然急流勇退,退出了企業的決策核心,身隱不涉世。 穆承雨確知道當時其中的秘辛,原因就是董先生的真實性別不是Beta,而是個Omega,而且他懷孕了。 沒想到事隔多年,穆承雨還能夠再見到他,上一世,他也只有寥寥見過董先生幾面,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受邀去參觀林家新建成的中式庭院別墅,那時候林謙璿還只是個剛接管公司業務的小主管,謙遜又溫順得跟在他二哥的身後,一雙狐貍笑眼片刻都離不開董先生的背後,而董先生向來以嚴厲、古板,一絲不茍的作風聞名,卻意外得對穆承雨非常和顏悅色,連林謙璿在事後都曾不可思議得跟穆承雨提起這件事。 誰都知道林家是富商,與根正苗紅的貴族世家藍氏不同,林家的貿易是走灰色地帶的,祖上自然不是貴族出身,算是白杉城的太子黨中唯一一個出自平民的家族。 而真的要說林家有哪里跟貴族圈沾親帶故,那莫過於這位董先生了,董眉硯的生母雖然與他的父親沒有合法的婚姻關系,但卻是貴族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對林父這位梟雄人物一見傾心,寧可拋棄家族的榮耀也要追隨深愛的Alpha。 穆承雨對這虛浮的場面興趣缺缺,比起跟一群不熟識的人打牌閑聊,他寧可下去室內的包廂席跟久別重逢的墨秦好好聊聊,也免得小秦又被什麼居心叵測的Alpha給迷失了眼,畢竟墨秦看對象的眼光一向不怎麼靈光,做事情又常常罐子摔破不計後果,真讓人cao心不已。 奈何有位牌桌上的男士臨時有事離席,突然缺了一個位置,穆承雨就被湊合上桌,他的牌技實在不太好,幸虧運氣甚佳,綜合成一個平平的表現,而牌桌上的其他男士,自然而然將話題聊到了最近上流圈子的時事,其中穆承雨認識的人名當中,就有兩位占據了極大的版面。 其一是,藍氏二少與湘城望族的聯姻破局,默認了由女方提出來的離婚宣言,據內幕消息所透露,女方身為從小集萬千總愛長大的貴族大千金實在受不了有名無實的聯姻,惱羞成怒之下獨排眾議,不顧所有人的攔截硬是直接單方面發布離婚宣言,目的是為了讓從來不著家的藍二少能夠力挽狂瀾得挽回她,即便是為了家族利益也好,至少要讓外界知道藍二少還是在乎她這個名正言順的正宮之位。 哪里想到,藍二少壓根沒有理會她,甚至完全沒有現身,更別說做出回應了,離婚宣言一釋出,引起軒然大波,媒體爭先恐後得網羅蒐集究竟是哪個小三要上位了,把藍二少各有千秋的情人們的資料整理得鉅細靡遺,并進行一系列的比較,還意外搭上了前一陣子很流行的「皇族末裔美人」的議題,原因是將藍二少的情人攤開來分析後,竟發現他的口味竟高比例吻合了失蹤的逃逸皇族——「蔚公子」的相貌。 隨著時間過去,藍鼎荷都沒有要出面澄清關於離婚宣言的解釋,根本就是打算將計就計得默認,把原本只是打算拿家族勢力威嚇藍鼎荷的二少夫人,反而把自己逼得假戲真做,真的離婚了。 這位被妒火沖昏腦袋的千金大小姐發現苗頭不對,藍鼎荷根本對她不理不睬,氣急敗壞之下跑回了娘家大吵大鬧得折騰了一翻,卻仍舊挽回不了這段不到兩年的聯姻,當初非君不嫁跟家里鬧革命的也是她,而後無理取鬧公然單方面悔婚的也是她,而藍鼎荷早不是像上一世那般,需要藉助湘城望族一臂之力才能獨攬大權,這件事已然在貴族圈內眷里傳為笑談。 另外一則隱晦的花邊新聞,同樣跟「皇族末裔美人」相關,而之所以會流傳得很含蓄,是因為這則緋聞的男主角,是如今身居清潭宮新興貴族派系之首的白大少。 穆承雨也是從其他人的談話中才側面曉得,白杉城至今未婚,感情狀況成謎,他大學畢業後隨即從政,中間有一段時間到國外進修學位,學成歸國後就直接進入內政部體系擔任要職,一路平步青云,到如今在政壇的地位直逼當年他父親白先生的典范,就連白先生當年在他這麼個年紀時,也不見得能夠坐擁如此綿密又堅韌的政商關系網,以及穩健忠實的民意支持度,稱贊一句青出於藍實在不算為過。 穆承雨心想,上一世他待在白杉城身邊十幾年,滿心期盼他能夠繼承父業,重回政壇為邦聯付出,白杉城卻直到最後幾年才徹底決定棄商從政,重新將白氏舊部屯兵組閣,而他最終仍舊沒有看到白杉城站到白先生當年最頂峰的位置。 而這一世,他選擇離開白家,白杉城卻在短短十年內就幾乎達到當年白先生在政壇的地位,實在是諷刺難喻,他原以為自己身受白先生的囑托待在白杉城身邊是在輔佐他,原來事實是:自己於白杉城一點都不重要,沒有了他,白杉城反而更早往登峰造極的路上邁進。 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罷了,白先生賜與他的恩情,隨著白先生的逝世,他就永遠還不了了,而白杉城,與他并無因果,不存在任何虧欠與償還。 據傳聞,白大少日前因緣際會下,認識了一名Omega,并且金屋藏嬌似的,把人養了起來。 想認識白大少的Omega不計其數,外貌就不用說了,鐵定是挑不出任何瑕疵,要想入得了白大少的法眼,皮相只不過是最基礎的條件,然而這個Omega厲害就在於,他不曉得用了什麼辦法,讓白大少認為他與前朝皇族有血統上的淵源,秘密得將人拘禁了起來。 白杉城如今身為「清查令」這項法令的最高執行者,大家都傳聞這位肖似皇族的Omega美人是投奔著白大少尋求庇護的。 畢竟謊稱皇族向白大少投懷送抱的事件早已上演過好幾遍類似的戲碼,那些愛慕白大少的年輕貴族名媛們,都不屑得把這些不入流的Omega使得下作手段當作笑話來調侃,譏諷這些不自量力、自以為小有姿色,實則上根本就是不檢點、不要臉的野O們,卻沒想到他們心目中的完美Alpha,卻真的誤打誤撞得采到了這麼一株蒙塵的珍貴白花。 有一說是,其實是白杉城主動發現這位遺族美人的,并不動聲色得將人護進羽翼之下,還用了一個法律性監控的名義,合情合理得把人養了起來,當然這一切都是繪聲繪影道聽涂說下來的緋聞,雖然有許多被人加油添錯的地方,但傳聞之所以會被傳出來,就表示有某一部份是有確實發生的事實。 至於加油添錯的部分有多麼引人入勝,鉅細靡遺之程度就好比有人真的親眼見到,都說這位肖似遺族的Omega貌比午夜之下的出水芙蓉,據說他目前被嬌養的住處就在一座提名「冰蓮」的湖水邊,因此被大家戲稱作「冰蓮公子」,連名號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