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反倒是墨秦忡怔了一會,沒聽清楚似的問道:「你說什麼?」 穆承雨微笑著解釋:「我按照你的建議,把工作給辭了。我會離開湘城,去別的步調慢一點的地方,好好休養一陣子,離開之前,先來跟你說一聲?!?/br> 墨秦卻像是沒辦法接受似的,瞪著一雙貓眼,搖頭道:「怎麼、那麼突然,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講……」 穆承雨含著歉意道:「我已經計畫一陣子,錢也存了一些,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湘城的日子過得太累了,是應該換個地方,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顾值溃骸傅故悄?,要好好照顧自己,免得我放心不下?!?/br> 見墨秦像是被卡住了發條,臉色僵硬得定在了原地,一語不發,穆承雨輕松得換了一個話題,問道:「訂婚宴準備的怎麼樣了?」 說完,他眼神明確得溜過了墨秦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 墨秦下意識用手遮掩住無名指上的戒指。 穆承雨卻不在意他充滿防心的舉動,反而伸手執起了墨秦的手腕,溫柔得對他道:「我之前不是說過要送你一份結婚禮物嗎?雖然提早了一些,但我今天就帶來給你了,希望你……」 穆承雨正要將手上的小提袋遞交到墨秦的手里,忽然間,一股強大而令人不舒服的Alpha信息素洶涌而蠻橫得沖了過來,等穆承雨意識過來,他已經被一股蠻不講理的暴力,狠狠得壓制到一旁的墻壁上。 「混帳東西!」他聽到耳邊盡是男人憤怒的咆哮。 隨即而來的是,墨秦的驚叫聲,桌椅推倒的撞擊聲,還有好幾個保安人員掏出棍棒的吆喝聲,而最令穆承雨反感的自然是這個把他制伏在墻上,不分青紅皂白就用暴力指控他的Alpha。 「你好大的膽子,居敢碰我的人,還把他拐騙到這麼偏僻的角落,你信不信老子一手掐死你,讓你這種手腳不乾凈的蟲子省過司法程序,少弄臟了咱們的名聲!」 「你住手!」墨秦震驚得上前試圖阻止男人的施暴,穆承雨也徹底了然,這個男人很顯然就是窮追墨秦不舍的未婚夫了。 墨秦攔著他的未婚夫,焦急得解釋道:「你誤會了,先放手,他是我的朋友?!?/br> 「你別插手!」男人獨斷道:「就算是朋友,也不準把你單獨帶到沒有人的地方,手腳齷齪不行,腦子齷齪更不行,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對你欲行不軌,在我看來,這種東西不給他一次教訓……」 「童三少,你就是不信他,總得相信我吧!」墨秦眼看男人就要把穆承雨脆弱的頸椎失手弄斷了,忍不住尖聲制止道:「童梓!」 童梓瞬間松開了手勁,不是因為墨秦氣急敗壞的呼喊,而是他認出了這股幽深的暗香,宛如一只柔膩無瑕的纖纖素手,輕柔得撫摸著心臟最柔軟的位置。 穆承雨深呼吸一口氣,隨即劇烈得嗆咳了起來,一時半會間,想停都停不下來,他已經克制著不想在墨秦面前流露出病重一面,但越是努力想要停止劇咳的沖動,就越是失去控制。 墨秦趕緊上前扶住了咳到直不起腰的穆城雨,眼神驚慌失措,又揚聲要找醫護人員過來,卻被穆承雨阻止了,他拿出手帕,捂住了嘴巴,邊用氣音道:「我沒事……真的、沒事……咳咳……」 「小雨!」墨秦不贊同得瞪了他一眼。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童梓響亮的重低嗓音,仗著身高從上而下質問穆承雨道:「你……認識墨秦?」 然而童梓內心此時的疑問是:這個Beta要來,怎麼會沒有人告訴他?怎麼沒有事先告訴他? 墨秦搶在穆承雨之前,替他向穿著軍裝的男人辯護道:「他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請來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別生氣了?!?/br> 童梓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還覺得特別舒暢,居然又見到了穆承雨,而且仔細一瞧,這個Beta的身段又更好了,肌膚也滑膩膩的一片,還有那花香味兒,似乎比上次更好聞了。 「這就是……你的未婚夫?」穆承雨緩過了勁,拿出手帕擦拭了嘴角,擦出了一股無能為力的惆悵。 墨秦卻敏感得聽出了穆承雨不認同的口吻中,隱含的巨大失望,忽地內心一道刻薄的聲音叫囂著凌駕了他所有的意志。 他憑著本能回過頭看了他的未婚夫一眼,那個兵痞子,追求他的時候莽撞又霸道,卻也是拿著一見鍾情的誠懇費盡了心思,然而一見到穆承雨,尤其是今日這副模樣的穆承雨,一雙眼睛都瞪直了,哪還有半分自己的身影。 這口惡氣,簡直是對他身為一個Omega極大的羞辱,穆承雨憑什麼對追求他的人感到失望?!他自己可不就是用那副蒼白柔弱的模樣,魅惑得白杉城為他色令智昏,同樣是勾引人的手段,憑什麼穆承雨能夠站在更高的姿態來評價他,甚至是審斷他? 就憑著他喜歡他嗎?那這種喜歡,他才不屑要! 墨秦腦海中閃過的丑惡念頭,讓他一瞬間累積了太多的情緒交戰,他當然知道穆承雨是真心對他好,有人這麼戀慕他,他當然是得意的,但他就是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對穆承雨的嫉妒,就是嫉妒! 墨秦收斂了眼波,徐徐走到了童梓的身邊,主動依偎在男人的臂膀上,對著穆承雨鄭重得介紹道:「承雨,這位是我的未婚夫,童少將?!?/br> 穆承雨秉持著禮貌,卻也沒有掉價到對一個方才欺壓他的Alpha客氣,他冷淡得點了點頭,看在墨秦的面子上打招呼道:「你好?!?/br>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叫醫生過來?」童梓絲毫沒有自己是加害人的自覺,彷佛在上位慣了,任何施予都是恩典似的,他看著穆承雨被掐出指印與瘀青的脖子,輕紫色的斑痕越發襯托膚色白皙,不覺嗓子有些乾澀。 「我就是與墨秦說幾句話就走,童先生不必擔心?!顾粗赝熘硪粋€男人的手臂,仍舊感受得到心底沉頓的悶痛。 他將要送予墨秦的新婚禮物從地板上撿了起來,確認里頭的東西沒有碰壞,才又再次遞給了墨秦。 墨秦溫柔得看了他的未婚夫一眼,才松開了Alpha的臂膀走向穆城雨,從對方手中將小提袋接了過來,質量很輕,想來也不是什麼太貴重的東西,卻聽到穆承雨充滿耐性的解釋。 穆承雨低下頭,微微抵住了墨秦的額頭,他們離得極近,就像少年時期,他們曾經那般兩小無猜過,墨秦能聞到承雨身上令人上癮的花香味,穆承雨低聲道:「這樣東西,將來等漾漾長大了,你再交給他,讓他以後遇到了互許終生的伴侶,再送給他最珍愛的人,并繼續傳遞下去?!?/br> 簡直是一項讓人意想不到的要求,墨秦幾乎無法相信會從穆承雨口中說出來。 「答應我好嗎?」穆承雨又再次低聲懇求了一次,非常執著。 墨秦顧忌著站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童梓,不愿與穆承雨如此親近太久,只得答應道:「我知道了?!?/br> 穆承雨這才如釋重負,他卻沒有松開墨秦,而是將他輕輕擁入懷中,即使對方驚訝得推拒了他,他還是強硬得沒有妥協,也不在乎童梓等一下會不會把他痛揍一頓。 墨秦掙扎了一下,卻意外察覺到,原來穆承雨如此瘦弱,一點力氣都沒有,卻還是憑這一股毅力和癡勁,堅持著擁抱住他,他忽然感覺到眼眶有些酸澀,擋不住濕熱的淚意堆聚,復雜又強烈的情緒壓垮了他的思緒,讓他無法面對現在的承雨。 穆承雨輕輕得在墨秦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溫柔的嗓音氣若游絲,是一種安靜無聲的訣別:「……我愿你,一生平安健康,快樂無憂?!?/br> ※ 穆承雨花了幾天的時間將租屋里的東西清掃乾凈,最後整理成一個小行李箱,里面也沒有什麼東西,除了證件以外,就只剩下幾件衣服,他買的機票是往南邊,也不需要什麼厚重的御寒衣物。 他思索了再三,還是決定再去看白先生最後一次。 由於上回太過慘痛的經歷,穆承雨對於白先生的墓地還存在著心有余悸的陰影,為了不驚動白公館的人,穆承雨選擇了從後山比較迂回的秘徑,偷偷摸摸得來到了白先生長眠的地方。 今日有別於之前的滂沱大雨,天氣還算不錯,雖然氣溫寒冷,但是晴空萬里,穆承雨由於生病的關系,感官退化了許多,尤其是冷熱的感知,因為之前長期服用助孕藥物的關系,造成他身體的恒溫系統無法復原性的紊亂。 他靜悄悄得站在羊脂玉墓碑前,掛著恬淡而憂傷的笑容,閑話家常得開了口:「白先生,我要走了?!?/br> 他向墓碑底下沉睡的男人,傾訴著自己最近發生的事情,關於他的病,他辭去的工作,以及之後預計要去的地方,就像他之前每一次來探望白先生的時候一樣,匯報自己的日常,訴說一些無法跟其他人分享的心情與想法,除了自己的事,他偶爾也會參雜一些時事或是其他人的近況。 「對了,杉城他要結婚了?!鼓鲁杏贻p聲道:「對方是狄家?!?/br> 「狄先生還跟我說過,他以前有看過mama帶著小時候的我呢,他甚至還要無條件提拔我擔任技術員,說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定要多照顧我一些?!?/br> 「白先生……」穆承雨雙膝著地,虔誠得望著莊嚴的墓地:「杉城他終於愿意繼承你的位子了,我相信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離你越來越近,爬上你的高度看待這個世界,總有一天,他會找出那些迫害你的人,為你報仇的?!?/br> 「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里看您了……」穆承雨彎了彎淺棕色的眉眼,靦腆得自我嘲解道:「說是依依不舍,還真的有點不好意思呢,我都長那麼大了,還總像個小孩子一樣離不開您?!?/br> 他摸了摸被凍得有些發紅的鼻頭,不自覺的帶上了孩子氣的語調,甕聲甕氣道:「上次不小心哭了鼻子,還哭了很久,這次不會了?!?/br> 他輕輕咬了咬下嘴唇,只有在單獨面對白巖畫的時候,一些小時候的習慣,甚至是接近撒嬌耍賴的行徑,才會大著膽子偷偷跑了出來。 他彎下腰將額頭觸地,深深拜伏在暖白的玉碑前,再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灰,才把內心醞釀很久的話給說出口。 帶著羞澀,期待和愜意的心情:「我是真想您了,下一次,我想帶著mama一起來拜訪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