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莫不是…… 白杉城還尚未從震懾的情緒中反應過來,穆承雨已經脫離了他的懷抱,一根食指輕放在唇上,噓聲拉著他小心翼翼得踏進山洞。 獨腳雄獸原本揚著鼻頭哼氣,并不愿意讓陌生人進入他的領地,只是還不待白杉城動作,小鹿崽已經揣著初生之犢的膽子,無所畏懼得將小頭顱探出了山洞外,一瞧見穆承雨,正想歡快得跳到熟悉的懷抱里,卻後知後覺得發現了站在穆承雨身邊不遠處的陌生人。 「寶寶……?」白杉城愕然得指著奶白色的小鹿,訝聲道:「怎麼會……小鹿出生的時候,通常是不容許外人靠近的?!?/br> 穆承雨很難得可以從白杉城那張高傲又冷漠的俊臉上看到不知所措的表情,沒忍住笑了出聲,惹得白杉城也低頭看向他,臉上都是莫名所以的情緒。 穆承雨輕言輕語得提醒他:「你準備的莓果香水可以派上用場了,你試試看管不管用?!?/br> 白杉城依言緩慢而謹慎得蹲了下來,就怕驚動到躲在穆承雨腳後探頭探腦的幼鹿,他輕輕挽起袖子,露出白皙而肌理結實的前臂,他的手腕上各系著兩條繩環,上面薰著特制討喜的香味,誘使著純潔的小生物懵懂得自投羅網。 小鹿起先并不敢靠近這個比穆承雨還要高大強壯的陌生人類,但又被男人身上散發的莓果香味給吸引,只好躲在穆承雨的腳後,躍躍欲試得瞅著穆承雨,像是在詢問他,這個闖入的陌生人是不是可以親近的人。 得到穆承雨的鼓舞,小鹿才鼓起膽子往前湊近白杉城寬厚的手掌,在男人殷殷期盼的眼神下,伸出了舌頭輕輕舔舐了兩下。 穆承雨蹲坐在小鹿的身旁溫柔得理順他柔軟的毛發,而白杉城就像初為人父一般,既激動又不敢躁進,既期待又害怕受到傷害,只能僵在原地被動得任由小鹿磨蹭他的掌心。 「是我看著他出生的?!鼓鲁杏隃睾偷溃骸敢残姨澮郧坝懈銓W習過接生小馬的經驗,還好有派上用場?!?/br> 「母獸呢?」白杉城也放輕了語調,似乎怕嚇著好不容易卸下心防的小家伙,貼著穆承雨的耳朵道:「帶我去看看她?!?/br> 起先獨角雄獸并不同意讓白杉城進入他的洞xue,白杉城一站起來,他就立刻發出警戒的低鳴,穆承雨費了不少心思在安撫充滿驚疑的雄獸,他拉著白杉城的手腕,下一秒即被男人反手握進了掌心,兩人手牽著手,同步而緩慢得往前靠近躁動的雄獸。 穆承雨輕手輕腳得將手心撫上雄獸的臉頰,邊溫柔而耐心得哄勸道:「沒事的,他不是壞人,他只是想看看母獸是不是平安,沒事的……」 白杉城靜靜得佇立在穆承雨的身旁,低頭傾聽穆承雨低柔的嗓音,彷佛清晨的浮露,珍珠一般得滴落在獨角獸清澈的天藍色眼眸,而雄獸像是心有靈犀,聽懂了穆承雨的語言。 穆承雨忽然轉過頭,對他莞爾頷了頷首。 白杉城非常有默契得將手覆蓋在穆承雨的手背上,藉由穆承雨略低而舒適的體溫,傳達他虔誠的請求給獨角雄獸。 得到許可後,穆承雨抱著小鹿崽,帶他回到母親的身邊,白杉城亦步亦趨得跟隨著穆承雨的腳步,穆承雨可以清晰得感覺到杉城內心的澎湃,并不似他外表顯現的冷靜與鎮定,像個大男孩一般。 「莫拉,」白杉城突然低聲道:「她是莫拉?!鼓钦Z氣竟帶著感動的嘆息。 穆承雨好奇得回過頭:「你知道她是誰?」 白杉城盡管情緒外放得再克制,還是不免激動得抓住穆承雨的肩膀,他言簡意賅道:「母獸在獨角獸的群體是非常稀有的,如果不靠人為介入培育的話,獨角獸幾乎都要滅絕了,而莫拉,也就是這只母獸,是這座森林,這支亞種,唯一的野生母獸?!?/br> 「而她的配偶,」白杉城指的是壯立在後頭虎視眈眈的大獨角雄獸:「便是最後獲得莫拉青睞的唯一一只雄獸,他們一旦結合後,莫拉的配偶就會驅散其他所有的雄獸,凈空出一塊安靜的空間提供莫拉待產?!?/br> 他低頭用臉頰蹭著穆承雨的發絲,低啞道:「我大概八個月前就發現了這個現象,算了算時間,預產期大概是再半個月後,沒想到提前了,承雨,還好有你,要是生產的時候遇到什麼意外,可能母子倆都會有危險,是你幫了他們?!?/br> 「是嗎?」穆承雨靦腆道:「我也只是誤打誤撞,沒想到剛好遇到了母獸生小寶寶?!?/br> 白杉城搖搖頭,音色聽起來縹緲而模糊,從承雨口中說出寶寶兩個字,讓他的心柔軟的都要融化了:「你沒懂,獨角獸遇到母獸生產的時候通常是非常危險而暴躁的,牠們不會讓任何具有威脅性的生物靠近,從來沒有人可以輕易得離牠們這麼近?!?/br> 穆承雨聽聞至此,也感到很訝異:「是嗎……」 「對他們而言,你是不具有威脅性的夥伴?!拱咨汲呛畛恋男σ獾溃骸赋杏?,幫鹿寶寶取一個名字吧,獨角獸寶寶的誕辰是非常稀有的景象,看來今年會是一個好兆頭?!?/br> 「你知道這不是我擅長的事?!鼓鲁杏陮⑦@項重責大任交還給看起來興致勃勃的白大少:「你起名吧,這不就是你耗費心思與資源想要保護的東西嗎?」 白杉城忽然偏過頭,像個大男孩似的抱住了穆承雨:「我想保護的東西是什麼?」 穆承雨闔上眼睛,感受到背後擁抱自己的力量又收緊了幾分,嘴角自然而然得凝成一個上揚的弧度,心領神會道:「生命多元而永續發展,生生不息,綿延不絕?!?/br> 白杉城攬住穆承雨的腰,雙手覆在他單薄而平坦的小腹上,沾染著鼻音哼聲道:「你既然什麼都懂,那可要好好得記在心底?!顾衲剂艘粫?,用商量的語氣道:「就取一個好記住的,嗯?」 穆承雨心想杉城可真是打從心底的感到愉悅,什麼時候也有讓他參與討論決議的時候了,果然聽到白杉城武斷得下了決定:「就叫穆白吧,取你我名字中的第一個字,肯定忘不掉?!?/br> 穆承雨剎那間覺得不妥,然而抵觸的情緒稍縱即逝,這充其量不過是他與杉城私底下口頭間的玩笑話罷了,又有誰會跟他們認真,難得杉城流露出如此感性的一面,他又怎麼舍得掃他的興。 白杉城理所當然得認為穆承雨跟他想的是一件事,他的聲音飽含著濃稠的期待,穩重的語調充滿輕快的喜悅,道:「將來孩子要是出生了,就讓他來跟著穆白玩兒?!?/br> 穆承雨睜大雙眸,終於明白為什麼白杉城會對只小鹿崽的出生給予如此隆重又充滿感觸的厚望,原來是要給尚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提前的禮物與祝福。 要是擱以前,他肯定是不愿意讓這麼重要的事情與自己的名字畫上關聯,省的又要讓胡竹多心。 但如今他的心態已經有了轉變,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人總是會希望,這世界上能夠留下更多屬於自己的足跡。 穆承雨笑彎了雙眼,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杉城帶著孩子一同騎著駿馬縱橫森林的模樣,在這座充滿靈性與魔力的瑰色大地,讓白家純正的血脈繼續流淌下去 「嗯?!鼓鲁杏晡⑿Φ脩?,那雙淺棕色的眼眸,在白杉城眼中彌足珍貴:「好?!?/br> ※ 敏天虎在斷崖前方駐守,只覺得時間分秒難熬,每一分鐘都越等越久,眼看夜幕降臨,卻遲遲沒有身影從霧茫茫的懸崖中突圍。 一想到承雨那單薄的身影竟然孤身一人在這片深山野林中受寒了整整三天,敏天虎就焦急得坐立難安,懊惱著自己怎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進入森林里搜救。 要是能留在穆承雨身邊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讓這種荒唐的事情發生,他會用盡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來保護他,敏天虎苦悶得自我檢討。 這次在蜿國再遇穆承雨,敏天虎除了久久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只覺得承雨還是像他們初識那時候一樣,純凈的讓人心動,消瘦的令人心疼。 敏天虎從郭木木先生那里斷斷續續得到了關於穆承雨的資訊,曉得他是某位大貴族的義子,是系上的資優生,是宛如從故事書中走出來的高雅王子,反觀他只是一個剛受訓完的初階軍官,平民出身的愣頭青,只能從遙不可及的距離外,貪戀著觀看他優雅的背影。 如今他已經晉升成為邦聯國防軍的一員,他贏得的軍功已經足夠他躋身貴族的圈子,他已經成長到足夠強大,能夠大膽追求心儀之人的時候,穆承雨卻仍舊脆弱的如同星空中最遙遠的那顆曖曖暖光。 對講機此時傳來了冰冷的機械聲:「敏上尉,麻煩你的車子待命,我要醫療團隊在山腳下備齊,通知梅城政府安排環境保育委員介入復原獨角獸公園,并幫我聯系秘書喬望齊,請他用最快的時間抵達梅城?!?/br> 敏天虎忍不住問道:「穆承雨呢?」 回答他的是對講機掛斷的聲音。 再下一秒,一道急速的紅色炫影,從霧茫茫的視線中飛梭而出,一對相互依偎的人影乘坐在馬匹上,驟然刺痛了敏天虎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