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邵云希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叨念他,穆承雨反射性從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又恍惚想到這個人不是習慣他遞手帕的那個人。 邵云希瞅了手帕一眼,正確來說,他是瞅著穆承雨指骨分明的手指,那帕子是深色的,更顯得承雨五指白皙纖長。 他也確實沒有接過手帕,而是伸手攬過穆承雨的肩膀,做出小動物取暖的舉動。 穆承雨雖然意想不到這麼個又高又帥的運動員會作出撒嬌的舉止,但也沒有明確得推開邵云希,只覺得對方像只長不大的小熊腮。 這讓邵云希變本加厲得把體重蹭了一些到穆承雨身上,正想說些討乖的話,就聽見穆承雨的手機響了。 他不得不收回一些自身的重量,好方便穆承雨接起電話。 「喂?」穆承雨看到了來電顯示上熟悉的號碼,不覺奇怪,還以為是自己看岔了,但還是刻不容緩得接了起來。 「你來德大了?!?/br> 對方用得是肯定句,穆承雨誠實道:「對?!挂膊恢缹Ψ竭@通電話的目的,語氣也朦朧不清,不易揣測,穆承雨隨即選了一個安全又溫和的回應道:「來看你打校慶杯?!?/br> 白杉城沉默了一會,聲線緩和了不少,也或許沒有,都只是穆承雨這方的猜測:「開球的人上不了了,你去準備一下,上場幫忙開球?!?/br> 穆承雨露出詫異的神情,但還是答應了,闔上電話後,就聽見邵云希沉聲問道:「是城哥的電話?」 「嗯,他說開球的人好像無法上場,要我去幫忙開球?!?/br> 「你就這樣答應了?」云希皺著一張臉,好像被壓著上球場給人圍觀的人是他:「原本該上場的大小姐呢?為什麼不能開球了,況且不是還有麥利嗎,怎麼也輪不到你去開球吧?!?/br> 穆承雨不明白云希突如其來的別扭,卻仍是好脾氣的道:「開球又是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一個無名小卒突然要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實在是怪難為情的?!?/br> 「哪里難為情,原本開球的是現任的學生會副會長,你不也當過我的副會長嗎?」白杉城的聲音赫然出現在兩人的身後,邵云希一回頭就對上了白杉城冷漠刺骨的視線。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他不得不緩緩得收回了攬在穆承雨肩膀上的手臂。 穆承雨自然而然得走到了白杉城的跟前,好像他們原本就預先相約好在觀景臺上碰面:「我很久沒騎馬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去換衣服吧?!?/br> 穆承雨安撫性得朝一臉陰霾又有些恍神的邵云希笑了笑,隨即掉頭聽話得跟上白杉城修長的背影,兩人一離開觀景臺,白杉城并沒有讓穆承雨到更衣室,而是找了一間獨立的空間,示意穆承雨跟進來,是要創造私密談話的意思。 闔上門後,白杉城朝沙發的角落努了努下巴,穆承雨轉頭一看,是一套嶄新的馬球服,皮革馬甲搭配白褲長靴,跟白杉城身上的套裝如出一轍。 穆承雨用余光瞥見白杉城沒有要離開讓他換衣服的意思,反而撿了一張正對著沙發的躺椅坐了下來,一陣不安的預感瞬間攀爬上了穆承雨的心頭。 果然,白杉城交叉一雙令人欽羨的大長腿,單手以虎口撐著下頷,好整以暇得命令道:「把衣服換上?!?/br> 見穆承雨揪著衣服,沒有任何動靜,他又重申了一遍,狀似獵食著閑來沒事,多此一舉得捉摸著獵物的習性:「我就要在這里看著你換,脫?!?/br> 穆承雨何曾拒絕過白家大少爺的命令,或許曾經掙扎過幾次,但最後都隨波逐流了,他早就認命了,在白巖畫的墳前徹底慟哭了一晚之後,他就看清了自己的宿命,他這輩子永遠都別想拒絕白杉城。 在白杉城熾熱的注目之下,穆承雨將厚重的冬裝一件件剝了下來,他近來畏寒的厲害,外套底下又加了幾件毛料的衣物,直到解開最底層的一件襯衫,陸陸續續已經脫了三四件衣服。 他換得很快,利索得解下襯衫鈕扣,再套上馬球服的內襯,然而脫下衣物的一瞬,還是裸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背脊,一對精瘦的肩胛骨像展翅的蝴蝶般,包覆著一層細膩又毫無瑕疵的皮膚,翩然停留在穆承雨的血rou之上。 穆承雨曉得自己瘦弱的身軀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年輕時他當然也嘗試過鍛鏈自己的體格,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基因就比別人孱弱,不管他如何訓練都與健美的肌rou絕緣,久而久之他就放棄了,反正外貌本來就不是他的強項。 雖然不知道白杉城是基於什麼獵奇的玩興想要看他一個年過三十的Beta上演脫衣秀,反正只有他們兩個人,白杉城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總歸沒有人會看到。 穆承雨迅速得換上馬球服,筆挺的布料讓氣色略顯疲靡的穆承雨,瞬間氣質煥然一新,整個人精神抖擻不少,穆承雨雖然身材不夠壯實,但念在身材修長,身高比例非常勻稱而標準,他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還在德大念書的學生時代。 「換好了?!鼓鲁杏曜叩桨咨汲敲媲?,在男人的指示下轉了一圈,白杉城難得滿意得點了點頭。 他驀然站了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形瞬間讓穆承雨退怯了兩步,白杉城也不以為意,逕自拉過穆承雨的領子,替他將襯衫的頂扣扣了起來。 「邵云希私底下的交往關系復雜又yin亂,你要是聰明一點就不會想跟他攪和在一起?!?/br> 白杉城非常有耐性得整理著穆承雨身上的馬球服,好比一個教養良好的貴族不容許自己的儀容有任何一點有失體面的錯誤。 穆承雨順從得維持同樣的姿勢好讓白杉城整理他的衣服,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好像似曾相似,但是好久好久前的記憶了,甚至有可能只是出現在他夢境中的幻想也說不定。 「我要入閣的事,藍鼎荷是什麼反應?」 穆承雨垂下視線,委婉道:「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br> 「是嗎?」白杉城忽然捏住穆承雨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視線,不準在他面前躲藏:「藍鼎荷是個性格反覆無常的人,他不但城府深,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而且做事情兩面三刀,善於陰奉陽違得把人玩弄於手掌,但他唯獨信任你一個人,我也只能指望你告訴我一些真心話?!?/br> 穆承雨面有難色,有些踟躕道:「你都說他城府極深了,我能說什麼,就算說了,他也不會聽的?!?/br> 「我不用他聽我的,我只要藍家表態不要反對我入閣?!拱咨汲敲C穆而陰狠道:「都說五國十都建構出現今本邦聯的政治核心,在本國,白藍兩家坐擁了一半的勢力,然而當年白巖畫一死,白家的部屬一夕之間坍塌了半數,近幾年來也都陸陸續續被架空,我本來是不在意的,白巖畫死後我就答應母親不再淌政壇這灘渾水……」 白杉城猛然扣緊穆承雨的肩膀:「你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我的決定了嗎?」 穆承雨怎麼可能會忘記,那些記憶刻苦銘心得烙印在那段殘破又腐朽的過往。 白巖畫的公祭結束當晚,白杉城就拉著穆承雨一路顛顛簸簸得來到了白先生下葬的寢地,他粗魯得把穆承雨甩到了墓碑之前,力道之大,穆承雨幾乎是趴倒在冰冷的棺咎之上,起都起不來,而白杉城隨之雙膝著地,在他一生之中最景仰的父親面前跪了下來。 他瞋目欲裂得瞪著趴伏在棺柩上傷心啜泣的穆承雨,用盡了一輩子的克制與隱忍,字字咬牙道:「我知道你會恨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