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穆承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發燒了。 無庸置疑的,他脹熱著腦袋瓜子,軟弱無力得躺在了別墅的臥房里,扭頭想往時鐘一看,卻發現床鋪上居然有另外一個人。 「醒了?」白杉城撥開了他冷汗涔涔得額發,音色清冷得好比外頭山巔處的降雪,他狀似不悅得譴責道:「身子骨那麼弱,發情個一次就好像掉了半條命?!?/br> 「我才不會、咳、咳咳……」穆承雨嗓子沙啞的好似被尖銳的刀刃七零八落得割碎過,但他還是堅持把擱淺在喉頭的話用氣音說完:「我才不會發情,你不要亂說?!?/br> 白杉城冷笑了一聲,語氣卻是少有的狹昵,像是稀奇承雨居然也有如此執拗撒氣的時候,好像在同他鬧脾氣一般,他好整以暇得哼道:「你先把屁股里我的東西都夾住了,再來同我討論昨夜是誰把我夾的差點凍死在雪地中?!?/br> 穆承雨沉默了一會,遂翻了身背對蠻不講理模式的白杉城,闔上了眼睛:「你說的都有理?!?/br> 白杉城也不惱,就撐著下巴枕在穆承雨身邊,低聲道:「真跟我發脾氣?」 「我沒力氣和你說話,你要是有點良心,讓我再睡一下?!?/br> 白杉城聽著趕人的話,臉又垮了下來,抿著性感的薄唇一語不發,等待穆承雨回過頭同他柔聲的說些服軟的話,他最喜歡穆承雨低眉順目的說話語氣,好像貼著他耳根,伏著他的心面,送來暖和又濕潤的徐風。 他等著等著,卻發現被單底下的呼吸逐漸變得淺薄而平順,穆承雨又睡著了,想來真的是體力透支了。 白杉城發自己的衣角被穆承雨的被子壓在了底下,要是斷然抽開了,肯定會吵醒淺眠又低燒的人,於是他合衣在承雨身側躺了下來,動作輕巧得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等人睡沉了,他才摟著對方準備調了一個方向,才發現穆承雨半張臉都裹在了棉被里頭,只露出一雙緊閉而狹長的眼睛,淺棕色的發絲像水彩畫一般在白色的枕頭上暈開來,那毫無防備的肌膚,比枕頭還要白,藉著月光好像透著曖曖藍光,好像不管過了多少時光,穆承雨仍舊白皙得宛如春天初綻的香梔花瓣。 白杉城漫不經心得回想起昨晚在雪地上的一夜荒唐,穆承雨的肌膚跟滿地白雪相差無幾,簡直就像捏了一把雪往他臉上塑造出來的。 要是他是Omega的話,豈不是會誤了他,他一定會被迷惑得連靈魂都被奪噬,還好他不是Omega…… 白杉城用指背熨了熨穆承雨飽滿的眼皮,在空無一人的沉寂之中,他沾了一點清明的月光為寂寥作調味,幽深道:「也就這種時候你會跟我使性子?!?/br> 穆承雨睡醒的時候,原以為白杉城肯定離開山莊下山務公了,卻沒想到喬望齊還留著,見他從主臥房走了出來,面不改色得跟他說白先生一大早就出門了,莫約傍晚才會回來。 穆承雨蹙起眉毛,喬望齊才解釋道:「白先生去交涉那塊放養野馬的高原了,聽說是私人領地,地主就住在山腰不遠處?!?/br> 聽到他自己一個人親自前往的時候,穆承雨也不覺詫異道:「這麼積極,這事交給下面的人辦不就得了?!?/br> 當然白杉城要做什麼他是完全管不著的,穆承雨聽聽也就罷了,他將自己收拾了一會,又同一樣閑閑沒事被困在荒山中的喬望齊聊了一會工作上的事情,甚至在喬望齊誠懇的請托之下,和他擺了一局圍棋。 兩人坐在落地窗前的矮桌,桌面上各擺了一個瓷坯裝著熱茶,喬望齊持黑子,穆承雨持白子,一攻一守,沒幾分功夫窗外的夕陽就落下了地平線化作塵埃。 兩人一個傾囊逞智,一個悠閑隨興,正纏斗得難分難舍,卻不知道山莊的主人已經站到了兩人面前最醒目的位置。 「白先生!」喬望齊率先站起身,嚇得冷汗滑落額頭,只看見白杉城脫下了大衣圍巾,和他擦肩而過,好似沒有看見他這個人一般。 「退下?!垢叽蟮哪腥艘痪漭p斥,就讓喬助理灰頭土臉得夾著尾巴離開了。 穆承雨接過白杉城脫下來的衣物,見對方滿臉濃重的戾氣,輕聲問道:「談的不順利?」 白杉城往兩人方才擺的圍棋盤一坐,看著一盤黑黑白白的散棋,只覺得凌亂又礙眼,那黑子魯莽又唐突得玷污了整盤白棋,口頭上卻冷淡得吩咐道:「早點去睡覺,明天跟我一起去找野馬寮的地主?!?/br> 「我也要去?」穆承雨納悶,然而白杉城不愿意多著墨,他也只能接受了這個訊息:「你吃飯了嗎?」 白杉城倚著茶幾,側臉俊俏得好比電影明星,道:「還沒,你去下碗面來?!?/br> 「……」穆承雨原先想著叫人煮一點熱食來,結果白杉城卻指名要他去做飯,剛剛是誰叫他早點睡覺的。 穆承雨煮了一碗白面,上面臥了兩顆半熟蛋,白杉城也不嫌簡陋,慢條斯理得吃了起來,穆承雨知道他飯量大,特地多煮了一些,白杉城吃了兩碗才停下了筷子。 「身體好一點沒?」 穆承雨點點頭:「好一點了?!?/br> 晚上睡覺前,兩人熄燈做了一次,穆承雨累得幾乎是白杉城一射到他的體內,他就昏睡了過去,好在這回沒有低燒,白杉城事前又給他吃了一點甜甜的糖藥漿,有安眠的效果,他一覺睡到了天亮,才軟綿綿得從被窩中挪動身體到浴室清理。 在白杉城的監督下,他換了一套米色系的休閑服,淺色的襯衫毛衣,讓他看起來又更輕減了,臉色也慘白得有些泛青,實在是有礙觀瞻,他揉了揉眼底下青色的黑眼圈,才將眼鏡戴了起來。 白杉城開著昨天那部吉普車,只載著他兩個人獨自前往山腰處的一座私宅。 白杉城喚了他好幾聲,穆承雨才曉得抵達目的地了,而且他居然睡著了自以都不曉得,果然看到白杉城又蹙起了英挺的眉毛,沉聲道:「怎麼體力這麼差,不是才剛睡醒?!?/br> 穆承雨搖搖頭,音色困倦而沙?。骸覆恢?,可能是暖氣太舒服了?!?/br> 穆承雨跟在白杉城身後走到了私宅的大門口,白杉城按了門鈴,穆承雨才想到自己還不知道白杉城叫上他一起來的目的是什麼,正要開口詢問,來應門的女主人已經把門打了開來。 主人家還算熱情,穆承雨注意到白杉城并沒有表達自己的身分,只輕描淡寫介紹自己是一位愛好馬匹的實業家,他并沒有刻意向主人家介紹穆承雨的身分,然而主人家依舊很殷切得宴待了他們兩人。 吃午飯的時候,男主人才風塵仆仆得回到了宅邸,他跟白杉城握了握手,見著眉目溫和的穆承雨想禮貌性向他至禮,男主人卻反而搶在穆承雨之前朝他欠了欠身。 穆承雨心下覺得怪異,卻也說不清楚哪里奇怪。 男主人歸來後,午飯的氛圍逐漸變得熱絡了起來,這棟私宅的主人姓藤,男女主人都已經屆臨中年,言談舉止皆有一種書香門第的涵養,男主人藤茂是一位典型的Alpaha貴族,而女主人則是一位容貌溫婉的Omega,據他們所訴,他們已經隱居深山許多年了,孩子們都在外地工作。 白杉城耐性十足得同藤茂天南地北的閑談,一頓飯下來氣氛還算融洽,但穆承雨卻很矛盾得察覺到了一件很關鍵的事情,那就是藤家人其實并不太歡迎他們兩人的來訪。 但或許是礙於白杉城的身分,藤茂夫婦的款待仍稱得上盛情,只是言談間打了好幾回太極,都沒有聽到藤先生提及野馬寮的話題。 白杉城很顯然也察覺到了對方興致缺缺的婉拒,他也很果斷得沒有再自討沒趣,飯後藤茂禮貌得邀請白杉城一同前往他的私人馬場,穆承雨聞言,猶豫得看著白杉城。 白杉城自然曉得穆承雨在擔心什麼,他卻不以為意,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欣然同意了騰先生的邀請。 「穆先生,你是哪里人?」藤夫人笑意吟吟得帶著穆承雨參觀藤宅,想比於白杉城在場時的客套,穆承雨能感受到藤夫人對他源源不絕的善意,他自然也非常具有紳士風度陪同美麗的貴夫人閑談。 「湘城人?!鼓鲁杏甏鸬?。 「是嗎,穆先生儀表堂堂,涵養豐富,想來自幼受到極良好的家教,能冒昧得請問令尊在哪里高就嗎?」 穆承雨略帶靦腆道:「穆隨的是母姓,從小在養父家長大的?!?/br> 藤夫人愣了一下,臉上立刻涌出抱歉的神情不知所措,穆承雨微笑著化解她的無措:「已經過去很久了,不是什麼大事,養父待我極好,我從小就把他當作我的父親,城少就是我家的大少爺?!?/br> 「少爺?」藤夫人似乎有些轉不過頭緒來。 「是的。收養我的人就是城少的父親?!?/br> 藤夫人笑瞇了雙眼,連連點頭,訝然又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我還在想,怎麼可能……」 「嗯?」 藤夫人露出一抹穆城雨不太會解釋的笑容,她忽然伸手托起穆城雨的手肘,示意他往白雪紛紛的後花園走。 由於宅邸位於高海拔地區,能培植的樹木本來就有限,藤家的花園雖然設計高雅,剪裁精良,但相比其他豪宅的花園就顯得單調而乏味,但穆城雨卻覺得格外的莊嚴而貴氣,就像一襲素白色的禮服,雖然沒有繁麗的花紋和昂貴的珠寶綴飾,但當它穿在了女皇的身上時,本身就象徵著華貴和典雅。 穆城雨發現了一株很特別的樹木,干身并不厚實,枝枒也不茂密,卻有著一張純白色的樹皮,雋刻著縝密的紋理,四周是降雪的低溫,枝頭卻長滿了薄小的葉片,葉片上沾的雪粉,穆承雨近身抬頭一瞅,可奇了,樹葉的背面居然是銀色的。 穆承雨福至心靈,腦中立刻浮現了不久前的畫面:「這是獨眼藤?」 「穆先生妙眼獨具?!固俜蛉丝隙ǖ溃骸甘?,這顆獨眼藤是有點來歷的,它已經座落在藤家超過三代了,獨眼藤是生長在北方的植物,照理說在南方這麼溫暖的土壤是活不久的,前幾代家主為了養活它,才將藤宅遷移到這高山雪地當中?!?/br> 「這麼寶貴這棵樹?」穆城雨詫異道:「是很稀有的樹木嗎?我倒是第一次親眼看到?!?/br> 「稀有的不只是樹木本身?!固俜蛉饲纱鸬溃骸笇淠举浥c藤家的是位身分極為尊貴的大人,藤家世世代代承襲下來的榮耀都緊系於那位大人的一顰一笑,穆先生,你一光臨寒舍的時候,我跟外子都驚訝了一下?!?/br> 「怎麼說?」 「您跟那位尊貴的大人有一些雷同的地方呢?!?/br> 穆承雨只覺著有趣,并沒有放在心上:「愿聞其詳?!?/br> 穆夫人無不欽羨道:「您這一頭淺棕色的發絲,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漂亮的顏色?!?/br> 參觀完畢,穆承雨又再客廳小坐了一下,白杉城也就跟著藤先生一齊回來了,他一直掛著慵懶而淡然的笑意,看起來就跟一般閑散的富家公子無異,只有從穆城雨的角度看來,白杉城那雙灰藍色的眸子中分明是凌厲而酷寒的冷意。 返回山莊後,白杉城讓穆城雨去準備晚飯,接著招了喬望齊進來書房詳談了一會,開飯的時候,穆承雨詢問喬望齊愿不愿意一起坐下來吃,喬望齊面容抽搐了幾下,眼神閃爍了幾回猶豫,仍是婉拒了。 夜晚熄燈前,白杉城讓穆承雨躺在他的身側,他卻獨自展開浮動屏幕忙碌著,眉頭深鎖,愁緒混著戾氣,復雜得拼繪在他英俊的臉孔上。 穆承雨嘆了一口氣,坐起身來戴上眼鏡低聲問道:「怎麼了?藤家人有哪里不對勁嗎?」 「你怎麼想?」白杉城停下手邊的工作,鷹悍的目光居高臨下得審視著穆承雨。 「綜觀他們的衣著談吐來看,欣許就是一戶式微的舊貴族吧?!鼓鲁烧Z道:「還不至於置氣吧?!?/br> 白杉城冷哼了一聲,雙手環臂一抱,露出了小臂緊實的肌rou線條:「你說說我生什麼氣了?!?/br> 穆承雨卻選擇了避重就輕逃開這一題,而是反問道:「你帶我去作什麼?」 「這座云山方圓十里就只有我們這座白河山莊叫得出名字,你覺得他們會不曉得我姓什麼?!拱咨汲抢淠霉雌鹨荒ɑ《?,道:「我不帶個人去做做樣子他們根本不讓我進門,你曉得什麼緣故嗎?」 穆承雨凝思細想了一會,卻總覺得漏掉了什麼關鍵的訊息。 「他們是皇室的舊部?!拱咨汲抢渎暤溃骸概f勢力的殘孽,自然不待見我這個姓白的後代子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