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玫瑰
治療結束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天都要黑了。 周述帶著醫用白手套,仔細地擦拭程悉肛門周圍、大腿內側和臀rou上濺到的液體。程悉面紅耳赤地看了兩分鐘,又別扭地挪開了眼。 “感覺怎么樣?” 本就緊張到僵硬的程悉被嚇得臉色一白,聽清周述羞恥的問題又迅速染紅臉蛋。 從周述冷冰冰的醫生腔中聽到這句話,羞恥感瞬間翻倍。 “我……我感覺……這要怎么說???” “我是問你現在,現在感覺怎么樣?肛門還會不會癢?”周述被他可愛的反應弄得有點想笑,索性一邊擦一邊稍微把頭低得更低了點,原本灰棕的頭發透過余暉的暖光,卻呈現出了冷淡的色彩,大概這個人的冷漠……連陽光也捂不熱吧。 周述一直低著頭,上半張臉都被垂至眼瞼的劉海投下的陰影籠罩起來,耳尖被落日最后的璀璨點上了幾點橙黃,卻絲毫沒有暖意,反而令他陰影下的眼睛更讓人看不清……孤僻而美麗。 程悉竟然一時有點看呆了。 總感覺……很熟悉? 周述沒聽到他的回話,終于抬起頭看他。同樣淡色的睫毛從陰影中翹起,在陽光下微微顫動著。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雙長長的睫毛,小心翼翼地從擋住漂亮眼睛的陰影下探出…… 程悉怔住,輕聲喃喃:“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周述眸中閃過一瞬驚喜,又迅速恢復,平靜地問:“你見過我嗎?” 程悉猛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身邊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周述這樣閃閃發光的人,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記錯了?!?/br> 周述沒吭聲,拿著手里臟掉的紙巾和紗布,背過身去扔進垃圾桶。 程悉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唇瘋狂顫抖,俊俏的五官竟然顯得有幾分猙獰。冷淡的眼睛中迸射著奇異的光。 他緊緊狠狠攥緊拳頭,本就不顯血色的指尖因發力而更加蒼白。 咬了咬牙,周述艱難開口:“……你走吧,今天會診結束了?!?/br> 程悉只覺得有點奇怪,穿好褲子下了診臺,跟醫生道了句謝,輕輕地關上了門。 周述沉默地站在原地,純白而空大的診室里,只有他一個人。 除了他自己的心跳,再聽不到別的聲音。 周述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脫下白大褂,離開了這里。 …… 回到別墅里,天已經黑透了。周述“啪”地一把拍開門口的一盞燈,跌跌撞撞地跑向閣樓。幾次狠狠撞到墻壁,周述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瘋了似的朝樓上跑。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鑰匙,昏暗的閣樓終于被照亮了一點。 狹小陰蔽的暗紅色空間內,只有一張鋪著暗紅床單的單人床,以及一枝插在花瓶中,早已枯萎的紅玫瑰。 潮濕腐朽的房間中,彌漫著逼仄、陰暗的氣息。 滿墻都是程悉的照片,自拍、偷拍,各種角度,各種穿搭……以及裸體。 周述癡迷地埋進被褥中,以一種幾乎狂熱的眼光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尖縈繞一股腐爛的玫瑰氣味。 如果此時,程悉也和他親愛的周醫生做同樣的動作的話,他就會驚奇地發現,這股味道……正是他高中以來一直纏繞在他身上,怎么洗也洗不掉的,他自以為的體味。 神情宛如吸食鴉片一樣的周述在糜爛而絢麗的味道中平靜下來,頭仰起,沉默地盯著暗紅色玫瑰紋的頂板,又掏出手機,無力似的撥了過去。 …… 前一天在醫院做過前列腺按摩,后xue的瘙癢稍微抑制住了點,程悉這幾天精神都好了很多。 至少不用明天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做那檔子事,體力消耗少了,睡得也早了。 所以第二天程悉就起了個大早下樓晨跑,順路買了一份豆漿油條,心情愉悅得一路都在吹口哨,連賣早餐的大爺都被他的好心情感染,笑呵呵地多給他夾了根油條。 程悉換下運動服,穿上正裝,大步邁進公司。 雖然他年紀不小了,但是因為中途換了幾份工作,現在在這家公司還算是個菜鳥職員,他又是個性子直的,平時 沒少被前輩教育。使喚他干這干那的,他心想算了,圖個安穩,忍氣吞聲地照做了。 今天也是如此,同事趙姐非得讓他替自己去經理辦公室送文件。今天心情不錯,程悉也就沒跟她一般見識,依然身形挺拔,不卑不亢地進去了。 趙姐在他身后松了口氣,又以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目送他。 程悉這經理年紀比他還要小,二十出頭,本來應該是個白白凈凈的男大學生,被包養之后總跟金主撒嬌要自己開公司玩玩。工作能力一般般,但畢竟是小情兒,長得倒是膚白貌美,嬌滴滴的,有些雌雄莫辨的美。 “今天跟莫哥的兄弟譚總晚上有個局,酒局散了之后,我陪莫哥,你去陪譚總?!?/br> 莫哥便是他那金主。 程悉瞬間明白所謂“陪”是什么意思。 攥握的拳松了緊,緊了松,又像是無力地垂了下來。程悉皺起眉頭:“經理,我……硬邦邦的,一點都不好看,也不怎么會說話……” 經理仰面靠在老板椅上,來回慢悠悠地轉著圈:“人家點名要你,我有什么辦法?不過你也是挺有自知之明……行了,必須去,不能掃了莫哥和譚總的興。這筆生意做不成,你知道要賠多少嗎?” 程悉偏過頭去,沒有吭聲。 經理漫不經心地撥弄起自己的指甲:“你要不去也不是不行,辭職吧。你不是我的員工,我自然也沒辦法逼你?!?/br> 染成淺金色的頭發靠在椅背上,在陽光下又轉了一圈,嗤笑道:“我都忘了,你這么清高,這么有原則的人,不可能在意丟掉這份小工作吧?……嘶,但是也未必,聽說你都被要債的找上門了,房租也要到期了?沒有工資,就快活不下去了吧?嘖嘖嘖,真可憐?!?/br> 程悉咬緊了牙。 經理見他居然還能忍下來,抬頭思考了一會兒,又天真地看著他:“……你家里條件也不太好吧?你爸失蹤了,你媽……在療養院還好?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給你媽的醫療費考慮考慮吧?” 程悉瞬間冷下臉,正過臉,劍一般銳利的目光冷冷地射進經理的眼睛。 明明眸子里盛滿了怒火,卻叫人不寒而栗。 經理輕咳一聲,硬著頭皮繼續刺激他:“……你也不必傻傻守著什么原則啊底線啊,畢竟混到你這種地步的人都舍棄了所謂尊嚴的。沒有錢,沒有權利,你哪有尊嚴……” 程悉快被氣笑了。他捫心自問,工作絕對盡職盡責,對同事上司也是禮貌有加,為什么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在他身上?從父親破產欠債消失不見、母親自殺未遂后發瘋后,他好像……就再也沒有什么事情讓他真的感到快樂了。 他把只屬于自己四個月的辦公桌收拾干凈,那里瞬間空了下來。 臨走前,程悉回了頭。 一如他沒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