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陰沉沉的，高引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昨天下午高韻玫正式放暑假，高引一大早就去菜市場買菜挑新鮮的鰻魚，鰻魚很有營養價值卻并不便宜，也就高韻玫愛吃魚又剛考完試高引才想著買給他補補。

    他跟高韻玫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見了，臨近期末調課補課不斷，高引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還挺惦記高韻玫的。

    誰知道他這個好外甥回來只吃了幾口就不吃了，說飽了，也沒跟他多說幾句話，就去洗漱早早休息了。

    高引以為高韻玫只是考試考累了，然而第二天他起來，高韻玫的房門大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門去了，連聲招呼都沒跟他打。

    高韻玫在躲他。高引心想，他不明白明明是高韻玫一直說著放暑假讓他多陪他，讓他不要躲著他，但真的放假了，高韻玫反而不想見他了。

    高引照常去了店里工作，然而一上午不是多加了勺鹽就是少放了水，被另外一位師傅請出了廚房。

    休息室給員工住了，他又不想回家，只得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外面的人一進來就看到高引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走過去踢了他的腳一下，說：“我就出去一段時間你就成這樣了？看來這店里沒我趙桔可真不行?！?/br>
    高引睜眼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閉上。

    “瞧你這樣，”趙桔坐在沙發另一頭，把手上的文件放桌上才說，“該不會是失戀了吧？你這速度也是夠快的，我才離開幾天，你就戀了又失了？”

    哪門子的戀了又失了，高引本想睡會午覺被他這么一打岔也沒了心思。

    “你是核桃吃多了嗎？真能腦補。我這一天天三點一線的，上哪戀愛去?！?/br>
    “那可不一定?！边@句趙桔說得小聲，高引并沒有聽見。趙桔沒再調侃，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說起了正事，“對了，我跟那邊聯系過了，那位張監工回來了，等會兩點你去跟他見見?！?/br>
    高引這下子徹底醒了神，他拿起桌上的合同翻了幾頁，才從記憶深處挖出了這么件事。

    上回他拿了合同沒見著人的面，倒是知道了雙扣工廠在整改的事，他也沒留意時間，沒想到對方竟然回來了。

    “行，”高引也早就想見見張峭，墻上的時鐘已經劃向一點，高引也沒了在店里待著的心思，“我現在過去?！?/br>
    高引的急性子趙桔也清楚，也沒攔著讓他晚點去，只是提醒他帶把傘。

    在去往工廠的路上，烏云壓得更低了，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沉落下來砸進人群里頭。來來往往的人都匆忙地跑著，就怕天突然灑下雨來。

    高引卻希望大雨快點降下來，才好解了他的煩悶。

    到了門口，保安不是之前熟悉的那個，大約是提前聯系過，保安只是確認了他的姓名就找人帶他進去了。

    很快，高引就被領進了一間熟悉的辦公室。

    張峭正坐在茶幾桌旁，見高引愣在原地，還很客氣地招呼他過來喝茶。

    “是不是很熟悉？”

    高引回過神，沒反應過來張峭什么意思：“什么？”

    “聽說你從前放學就是趴在這茶幾上寫作業的，”張峭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他，“沒錯吧？”

    高引沉了臉色，沒接茶杯而是說：“既然你把我叫過來，有什么問題就一次性問清楚吧?！毕肓讼胨盅a充了句，“雖然我不覺得那點往事有什么好說的?！?/br>
    “我沒別的意思，”張峭溫和地笑了笑，卻仍然沒明說，“請喝茶?！?/br>
    高引端起茶杯一口喝完。他在家也買了些茶葉泡著喝，但他卻沒什么品茶的興趣，純粹就是偶爾飯后喝點解膩。

    這茶入口苦澀咽下后竟有一絲甘甜，高引沒什么講究都能品出茶不錯。

    一陣狂風突然襲來，刮得旁邊的窗戶響動，張峭看了眼就起身關了窗。

    窗戶是透明玻璃窗，但隨著窗戶被拉上，光也似乎被關在了外面。

    關了門窗沒什么光亮的辦公室讓高引有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他又問了一遍：“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了？”張峭坐在對面不緊不慢地說，“你好像心情不太好?！?/br>
    一時間高引只覺得莫名其妙，他跟面前這個人是第一次見面，對方卻擺出一副好像與他很熟稔的樣子。

    張峭的年齡在二十歲左右，明明年紀不大，卻有意表現得沉熟穩重。

    見高引瞪著眼睛看他，他才終于開口說起自己的事：“我在十歲那年就跟我mama出國了，前幾個月剛回來。上次約你過來工廠做飯就是想跟你聊聊，但沒想到臨時有事放了你鴿子，真是對不住?！睆埱陀纸o高引倒了一杯茶，“你可能會覺得奇怪，我為什么對你有所了解?！?/br>
    高引并不認為張峭了解自己，不過他擺出的這副姿態瞧著卻跟寇靜辰很像，至少，曾經很像。

    他失了耐心，雙手抱臂看著跟風較勁的窗戶，思緒卻飄回了家。

    這種天氣，也不知道高韻玫回家了沒有？

    對面突然傳來一道低笑聲，高引抬頭望過去。

    他原以為張峭找他來會聲嘶力竭地質問他，他跟他的爸爸寇靜辰有什么關系，但對方卻態度平和得像是在招待一個普通茶友。

    “我一直對你很好奇，”張峭眼里還帶點笑意，嘴上問話語氣卻很平和，“我很好奇你不過因為你mama的關系，叫了寇靜辰幾年爸爸，為什么他就能對你這么念念不忘？連他親兒子在國外他都不在乎?！?/br>
    “不過，”張峭摩挲著手里的茶杯，“你不用擔心，我不是真的來質問你的，我主要，是想跟你聊聊天?！?/br>
    張峭終于提起了這個話題，高引卻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mama確實跟寇靜辰在一起過幾年，他也確實在小的時候叫過寇靜辰幾年寇爸爸，但他mama和寇靜辰并沒有結婚，他還沒小學畢業他們就分開了。

    高引也確實對這里很熟悉，他mama曾是這里的食堂廚師兼負責人之一，在工廠廠長還沒換成寇靜辰，雙扣還叫做雙喜工廠的時候，他mama就在這里工作了。

    但這畢竟是很久遠的記憶了，他mama已經過世，他會因為mama的囑咐多在飲食上照顧廠里的老工人，卻并不是很想提起這段往事。

    寇靜辰為什么對他們一家念念不忘他也不想知道，但就他那每年都送禮物、怎么拒收都沒用的架勢，高引早就猜到寇靜辰的家人會因為不滿找上門來。

    但他沒想到對方來得這么遲。

    想了想，高引才開口：“雖然我很想說這件事你該去問寇靜辰，但你既然都找我來了，我肯定也得說點我的想法。我看你也是成年人了，也有自主自辨能力了，也明白做人不可能憑親人朋友的喜歡過活日子?！?/br>
    “你也能看出來我就是這么平平無奇的一個人，他寇靜辰就是腦子有坑在搞什么難忘舊人的戲碼，但是糾結這個也沒什么意思，你要是覺得實在過不去，我也可以陪你打一架?！?/br>
    或許是覺得自己都三十歲了還用打架解決問題有點說不過去，高引又補充了句：“或者比別的也行?！?/br>
    高引確實會用拳頭解決一些問題，當初面對來挑釁的Alpha是這樣，曾經面對高韻玫的情意他也差點沒忍住這么做。

    但這件事，聽張峭的話，高引都能猜出來寇靜辰對張峭這個兒子并不怎么關心，張峭因此遷怒他也不是不能理……能理解個鬼，他可沒什么興趣攪和進別人家的事。

    高引說了這么一大通話張峭卻沒什么反應，他甚至突然掏出手機對著茶杯拍了個照，見高引看過來，還問他要不要來個合照。

    “？”高引不解，“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張峭先提起往事，高引自己又解釋了一遍，對方卻突然又變成這副不怎么關心的態度。

    他已經有高韻玫這么個喜歡逗人玩的外甥了，他又不是傻子，會喜歡被外人逗著玩。

    一陣雷響伴隨著閃電照得辦公室亮了一刻，高引在打開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張峭突然放下手機，對他說：“你知道嗎？有一年寇靜辰送給你的禮物，是我準備的?！?/br>
    高引的手還放在門把手上，聽他這么說，他低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不過我沒有收過禮物，都退……”

    “我給你寄了被分尸的小白鼠?！睆埱痛驍嗔怂脑?。

    聽到張峭這句話，高引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就直接把門打開了，走之前他又重復了一遍：“如果你想跟我打一架……比試一下，可以隨時聯系我，不過如果是聊天就算了，我對跟你聊天沒什么興趣?！?/br>
    高引并沒有把合同帶過來，他們的談話也確實從始至終沒有提到關于合同的事。

    出了雙扣工廠，高引剛騎上車，大雨便落了下來。

    明明才兩點多，天卻黑得像是夜幕降臨了，高引不慌不忙地往車籃看了一眼。

    車籃空空如也，他從店里出來放進籃子的雨傘被人順走了。

    “……”

    淋著雨回了家，高引立刻去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也是一片黑暗，高引伸手摸了開關想開燈，然而反復按了幾下，浴室的燈始終沒亮。

    “壞了？”高引沒想到熱水器剛換沒多久，連浴室燈泡都要換掉了。

    他沒再講究，直接脫了身上的濕衣服去洗澡。大約是因為下了雨，噴灑出的水竟然冷得很，高引勉強把澡洗完了，隨手裹了個浴巾在身下就進了里邊。

    等進了里頭，高引不經意間看了左邊的房門，房門沒關，看起來高韻玫還是沒回來。

    高引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嘴上帶了幾分抱怨：“雨下得這么大，怎么還待在外面?！?/br>
    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高引一邊進了自己的屋，一邊點開手機打電話給高韻玫。

    自從高韻玫給他做飯提起那幾年的視頻聊天，高引就把聊天軟件也設了來消息的鈴聲，還把高韻玫的聊天框放在了最上面，一眼就能看到。

    戳了一下那個手繪自行車頭像，高引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撥了個語音通話過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給高韻玫打電話，他們好像很默契地忘了電話這種聯系方式。一想到電話那頭是高韻玫，他竟沒由來地生出了幾分緊張。

    電話響了一聲，高引剛跨過門檻，就聽到一道鈴聲。起初他以為是他自己手機里傳來的，等進了里頭，他才發現不對。

    雨聲很大，天又黑，屋里也沒什么光線。

    高引卻看見自己早上掛好的蚊帳被放了下來，被蚊帳擋著的床里頭隱約傳來跟他手機一樣的鈴聲。

    鈴聲響了幾聲就停了，電話被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