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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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蛇一死,石陣自然就破了,高聳的山石突然間消失不見,山口又出現了。 許堯站起身,“石陣破了,小白一定解決了蛇妖?!?,說罷,他試探地走出小白畫下的法陣,外面什么尖聲怪笑都沒有了,就是從林中吹出來的風特別冷。 “那小白呢?”,云湘擔憂道。 許堯道,“原是我不好,讓你們陷進險境里,云清你先帶人回去,我在這里等小白?!?/br> 云清應下來,云起不大愿意,“總得有人留下陪著師傅呀,就我留下好了?!?/br> 于是,靈蛇谷里只剩下兩人。 許堯見有空閑時間,便開始教云起法訣,一直等了一個時辰多些,許堯察覺不對了,“小白為什么還沒回來?!?/br> “會不會受傷了?” 很有可能,小白雖是妖獸,可身體也不是銅墻鐵壁,何況那是千年蛇妖,怎會如此容易呢。 許堯抽出長劍,“我去找小白,你就——” “我也要一起去!”,云起馬上喊道。 與其自己走了后讓云起悄悄跟著,還不如就放在身邊,這樣反倒更安心,許堯只能點點頭,但還是讓云起緊貼著自己跟上。 每走多久,許堯便發現了草地里巨獸走過的痕跡,“小白是往這邊走的?!?/br> 一路沿著蹤跡找過去,果然也看見了那處有著洞口的水潭,只是原本清澈的潭水,此刻變成了血紅色。 云起看著有些害怕,“傷…傷得好重啊…” “別亂說,這應該是蛇妖的血”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許堯還是禁不住心臟揪緊,遲疑地站在水潭邊,生怕一探頭就會看到小白的尸體。 水里突然咕咕地冒出氣泡,許堯嚇了一跳,護著云起一連后退幾步,水中的氣泡越來越多,一個巨物隨之浮出水面。 “小白!”,云起失聲喊道。 許堯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后,扔掉佩劍,沖上去跳到血水里。 小白原本威風華麗的銀白毛發被血染紅,失去了金玉的光澤,它半睜著眼,爪子無力地在水里捉著。 許堯捉著它的前爪,一點點地往岸邊游,云起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奮力往許堯遞去。 許堯一把捉住樹枝,兩人合力之下,總算將小白弄了上岸。 把濕淋淋的小白拉上岸后,兩人才發現它胸腹的傷勢,血淋淋的臟器還在掛著,云起眼眶發紅,哽咽起來,“真的都是小白的血啊?!?/br> 許堯抽了抽鼻子,伸手遮住小白的眼睛,“睡吧,我會給你療傷?!?,小白已是強弩之末,見到許堯才終于放下心,眼睛緩緩閉上。 云起抹了把眼淚,嘟噥道,“回去要弄多點母雞給小白補身體?!?/br> “還母雞,起碼都得是牛rou啊?!?/br> 兩人用藤蔓和樹枝做了一個擔架,慢慢地拖著小白走,等回到山口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云清始終放心不下,想了想,讓所有人湊銀子,買了輛馬車,一直在山口等著,見到小白的傷,也是心痛得要哭了。 “好了好了,小白是妖獸,只要靈核還在,就能好起來?!?/br> 回到客棧,云清說,“陸師弟讓人給我們準備了晚飯,還特意留了許多好菜給師傅和師弟?!?/br> 小少爺真的乖巧又懂事,算是許堯一路上少有感到安慰的事了,不過—— “這一桌菜花了多少銀子?” 云清小聲地說,“他和師兄的零花銀子都沒有了?!?/br> 奢侈也是天生的么,陸大人的影響竟然如此驚人,驕奢yin逸,奢就算了,其他的千萬不要沾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小白吸引了,無人發現,陸憂就站在樓梯上,眼瞼半垂,看著大廳的眾人。 夜晚,云起依舊和陸憂睡,他翻來覆去,總是記掛著小白的傷,扭頭看去,小師弟已經睡著了,于是悄悄地起來,跑去許堯那邊看小白。 房門輕輕地被關上,房里只有一點凄冷的月光照著兩寸地板,這點光線之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陸憂慢慢地睜開眼睛,稍微動了一下,換成側躺的姿勢,支起秀美的頭顱,沒有表情地看著那個人影。 人影動了,緩緩走上前兩步,那絲月光照到臉上,是一個雙目狹長的美貌女人。 她跪到地上,深深地跪拜,額頭甚至貼到了地板。 “...天機終于找到您了…” 長久地沒有回應,以至于天機開始懷疑自己,直到榻上的人終于懶懶地開口了,“你很害怕?” “不是的!”,天機猛地抬起頭,看向這個看上去純如白紙的少年,“天機只是太過欣喜…往日天宮里的種種,天機皆是迫不得已,但求主子不要怪罪——” 她這邊怕得渾身發抖,陸憂——不,應該說是靈筠,就像在看一只有趣的、膽怯的小兔子,放下支著腮的手臂,往前探了一點,“真這么怕呀?!?/br> “沒有…我,我不是的…” 靈筠笑著躺了回去,伸了個懶腰。 自由啊。 “天宮?”,他看著房頂,眼睛似能穿過層層磚石,看到那九天之上的宮闕,“你得罪的只是那個凡人,與吾何干?” 天機稍稍松了口氣,已是滿身的冷汗。 他的性子難以捉摸,有著孩童的天真和好奇,更有冷血和殘忍,天機怕他,又不得不被他吸引,供之驅使,身不由己。 “人間真的是很有趣,”,靈筠舉起右手,張開五指,又合上,指尖綻出淺淺的藍光,一枚珠子在掌中若隱若現,“人也很有趣?!?/br> 外頭傳來樓梯被踩時的吱呀響聲,云起看完小白,要上來了。 “主子,那帝星應該如何處置?!?/br> 靈筠奇道,“為什么要處置他呢?” 天機語結,耳聽得那個修士已經走完了樓梯,床上的人也沒說讓她走還是留,就在門要被推開的剎那,房里吹過一陣風,云起打開門,嚇了一跳,“師弟你怎么還沒睡?” 陸憂收回張開的五指,“剛才有陣風,我想摸一下?!?/br> 云起笑了,“風怎么會摸得到呢,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少爺,要是跟個教書先生學兩年,師弟說不定能當個大詩人?!?/br> 他一邊說,一邊掀開被子,躺回榻上,被窩里真的有點冷。 許堯一夜沒睡,總算把小白胸腹那條幾乎把它整只剖開的傷口縫好,腸子臟器什么的都塞了回去,小白氣息很淺,身體已經流不出什么血了。 小白的狀態太糟糕,肯定無法走動了,許堯拿出一把符紙給老板,當是銀錢,又用符紙換了許多大補的藥材,用來給小白煮大補湯。 幾個人圍著小白,許堯拿著個勺子,對云湘道,“湘兒,把它的口掰開一點?!?/br> 小白身大頭也大,云湘一個人掰不動,云錦和云柔也一起上去托著小白的頭,云湘才掰開了那么一點牙縫,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小白的虎牙,幾個女孩子都是一陣驚嘆。 許堯一點點地用勺子將補藥都喂到了小白嘴里,如果他手上有枯山的大還丹就好了。 小白昏昏沉沉的,有時眼睛勉強睜開一點,又無力地閉上,這些短暫的清醒時間里,他沒有見到云崢,也沒有見到那個陸少爺。 他被浸沒在沒有盡頭的噩夢里,那些景象不是虛幻的,而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一直封存在他的記憶里。 他穿著厚重的龍袍,頭戴冕旒,冷眼看著宮墻下的刑場,烈日當空,似是要把磚石都曬化了,卻曬不暖人的心。 謀逆的犯人被處以極刑,脖子,四肢,都被扣上了重重的鐵鏈,每條鐵鏈的盡頭都于四人馬車相連,他的頭垂得很低,他沒有半點聲息地跪在那里,曾經柔順的烏發散亂著,糾結著,失去了生氣。 不要這樣做,這是錯的,都是錯的。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拿起一塊令牌,狠狠地摔了下去。長鞭抽動,怒馬嘶鳴,車輪逐漸開始轉動,越轉越快,手臂粗的鐵鏈驀地在空中繃緊,最后又突然松開,彈出了很遠。 一把名為愧疚的火,堪比煉獄的火焰,令人煎熬。為什么要度過這樣一個劫數,到底是他的劫,還是元蘭的劫。 他不敢去看元蘭的今生,什么紫微星君,帝皇之星,其實只是一個懦夫,蛆蟲。 紫徵不可以,但是小白可以,他可以把自己當成一頭只是略通人性的畜生,才有臉見他。 眼前的刑場像是終于要融化地扭曲,人也扭曲,內心最懼怕的每絲念頭,被逐一挖出來,剖開,仿佛這靈魂也在受著車裂之刑。 白衣的望涯峰弟子云崢站在他面前,衣袂和長發一道翻飛,臉上的憎恨厭惡毫不掩飾,手中執著長劍,血從劍鋒滑落,凝聚在劍尖,一滴滴地落到地上。 “是你害我至此——” 不要,求你,永遠永遠也不要讓他知道。 一只白皙的手掌貼著他的額頭,靈筠俯下身,悄悄說道,“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價呢?” 所有。 靈筠摸著那片順滑的毛發,眉眼彎彎,“好啊?!?/br> 小白的傷勢好得很快,更令許堯寬心的是,云崢也醒了,后來問了云湘才知道,吳淵偷偷給云崢塞了顆大還丹,“倒還不是完全沒救?!?,許堯自言自語道。 不過還是有點后遺癥,他的眼睛看不見了,許堯估計是在石道的時候被撞傷了,幸虧還是能好的,就是要養一段時間。 云崢靠在床頭坐著,摸了摸眼上綁著的布條,“什么時候可以好?” 許堯說,“休養一個月左右,應該就無礙了?!?/br> “小白呢?” 許堯便把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說了,云崢聽完就急了,一定要下床去看看小白。 “你先歇著吧,小白是妖獸,它的身體可比你強健得多了?!?/br> 云崢又求了一會,許堯才答應喝藥后給他下樓。 等到許堯出去了,云崢才小聲地問還在房里陪著的云清,“師妹,那日你們可有見過一個…男人?” “男人?”,云清不解,“什么男人?” 云崢也不知道要怎么說,“就是…一個,應該比我高半個頭的陌生人?!?/br> “沒有啊,那天師兄你和小白突然從天而降,還差點砸到枯山的明思師兄?!?/br> 云崢不說話了,陷入了沉思。云清以為他要休息,便輕手輕腳地拉上床簾,小聲道,“師兄,有事叫我就好了,我就在外頭?!?/br> 誰在亂石紛飛的絕境里救了他。 云崢苦思冥想,也不覺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 不會是小白吧。 云崢一下子坐直了,是啊,妖精修煉千年都能成人,小白那種強大的妖獸就不能成人嗎。 這下更坐不住了,“師妹!” “哎來了!”,云清馬上就跑了過來。 “小白在哪里,我現在一定要看到它?!?/br> 云清猶豫道,“也行,不過師兄要先把藥都喝了?!?/br> 好不容易喝完了又苦又澀的湯藥,云清扶著他慢慢地走下樓梯,云崢又問起了那個新收留的陸師弟,云清說,“他可能還在房里睡著呢,有點懶?!?/br> 然而,云清猜錯了,一進到小白的房間,便看到了陸憂和云湘在說話,云湘聽到聲響,眼神一亮,“師兄醒了!” 陸憂也站了起來,含笑道,“見過師兄?!?/br> 云崢被縛著的眼睛轉向他這邊,溫和道,“可惜了,要一個月后才能真正和小師弟見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