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撫仙宗。 靈秀峰醫齋。 禾青為邊墟治療的過程中需要絕對的安靜,因此就連秦歲已都被攆了出來。 眾人在醫齋外等候著,其中也包括了邊墟的師父蕭云嵐。 秦歲已與蕭云嵐面對面坐在亭子里,兩人相顧無言。 “掌門,師兄,你們就放心吧,禾長老肯定能治好邊師弟的?!饼R鳶然拍了拍邊墟的后背安慰道。 申淮悠見了趕緊制住她:“齊師姐,你輕點兒,你力氣這么大,師兄的傷還沒好全呢?!?/br> “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我下手不知道輕重嗎?”齊鳶然對他怒目而視。 申淮悠瑟縮了一下:“我只是稍作提醒罷了?!?/br> 聽見二人熟悉的斗嘴聲,秦歲已也難得地笑了一下。 眾人從早晨等到黃昏,就在天邊紅色的日輪只剩下最后一圈金邊的時候,房間的門終于打開了。 夏瀾扶著禾青走了出來,她看上去有些疲憊,不過神情是柔和的。 “他醒了?!焙糖鄬惿蟻淼谋娙苏f道,“不過還不算完全醒了過來?!?/br> “這是何意?”蕭云嵐急切地問道。 “你們自己進去看吧?!焙糖鄠乳_身子。 秦歲已心中莫名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眼看著眾人都走了進去,他卻遲遲邁不出這一步。 直到里面傳出一聲:“你們是誰?” 是邊墟的聲音,不過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秦歲已終于走了進去,其他人站在邊墟床邊皆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師兄,邊師弟他似乎不記得我們了?!饼R鳶然朝秦歲已看過來,眼中有一絲擔憂。 “邊師弟失憶了?”申淮悠喃喃道,“那他是不是連師兄也……” 齊鳶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讓他閉嘴。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邊墟緊皺的眉頭在看到不遠處的秦歲已時立刻就舒展開了。 “師兄!”邊墟下了床連鞋都不穿就朝秦歲已跑過去。 秦歲已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能被迫接住撲過來的邊墟,這股不小的沖擊力讓他的傷口又有些疼了。 夏瀾見狀提醒道:“邊師弟你慢一些,師兄還有傷在身?!?/br> “傷?師兄傷到哪里了?”邊墟立馬緊張起來,松開秦歲已后上下打量著他,從外表沒看到后,還伸手想扒掉秦歲已的衣物。 最終被眾人制止了。 但邊墟還是拽著秦歲已的衣角不肯放手。 “邊師弟這是什么情況?怎么感覺像個小孩子似的?”齊鳶然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就是我要說的?!焙糖嗑徍土艘粫汉?,臉色好了很多,“他不算完全醒了,只能說醒了一部分,心智只如同一個小孩子。目前為止,我只能做到這一步?!?/br> “那該如何是好?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秦歲已問道。 禾青看著秦歲已:“有,不過這方法有風險?!?/br> “是何方法?” “只要有人能進入他的意識,喚醒他剩下的神智,讓他自己產生想要清醒過來的念頭即可?!焙糖喑谅暤?,“這個人必須要與邊墟非常親近,否則便會遭到排斥無法進入,若遭到排斥,那這人的意識便會因此陷入與他同樣的混亂?!?/br> “我去?!鼻貧q已想也沒想就說道。 “還是我去吧,你受了這么重的傷還未痊愈,要進入他人的意識領域需要魂體分離,你的身體受不住?!笔捲茘购鋈婚_口,“何況這也是我這個做師父的責任?!?/br> 這時候,一個身形修長氣質冷清的女人忽然從門口走了進來。 “讓這孩子去?!?/br> “玄綾?”蕭云嵐見到這個人似乎非常驚訝。 這個女人有一雙顏色極淺的眼眸,和冷清的容顏以及周身的出塵氣質搭配在一起,有種非人之感。 “好久不見了?!毙c看了看蕭云嵐,然后又轉向秦歲已,“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br> “可師兄還有傷在身……”夏瀾擔憂道。 “那就等他的傷好了再說?!毙c的聲音冷冰冰的,聽得在場的人莫名打了個寒顫。 秦歲已看了看拉著自己衣角一臉茫然地看著四周的邊墟,點了點頭:“她說得對,就讓我去吧?!?/br> 見玄綾如此說,蕭云嵐也不再多說什么,只當是默認了秦歲已的話。 確定下來之后,眾人陸續離去。 蕭云嵐與玄綾走到外面:“洛師弟一直沒放棄尋找你,但卻始終沒找到你,我還以為你已經……” “隕落?”玄綾并不避諱什么,“尚未,我也不清楚自己哪天會隕落,或許就是明日也說不定?!?/br> “正是因為時日有限,才更要珍惜眼前人啊?!?/br> 玄綾抬眼:“我記得,你修的不是無情道嗎?” 蕭云嵐一愣神,然后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不管你們二人了?!?/br> 看著蕭云嵐離去的背影,玄綾淡淡道:“若明知終有一別,那么在那日到來之前每一日的快樂,都會轉變為分別之后的痛苦,我不想他如此?!?/br> …… 夜幕降臨。 秦歲已看著賴在自己床上不走的邊墟,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師兄,你怎么還不就寢?”邊墟往旁邊挪了挪,露出外側的半個床位。 “這是我的床,你的在那邊?!鼻貧q已指了指另一張床。 邊墟嘴一癟,眼看著眼圈就要紅:“我要跟師兄一起睡?!?/br> 秦歲已心頭一震:“你別哭啊?!?/br> “師兄是不是討厭我?”邊墟拉起被子蓋住自己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這……這也太可愛了吧。 秦歲已抿緊唇努力忍住將要溢出的笑意。 “師兄怎么會討厭你呢?”秦歲已在床邊坐下,“只是……這樣會不會有些擠?” 邊墟伸出手拽住秦歲已的衣角:“不擠,我會很乖的,不會碰到師兄的傷口?!?/br> 看著邊墟如此天真無邪的表情,秦歲已終究還是妥協了。 兩人并肩躺在不算寬敞的床上,手臂相貼,邊墟側過身躺著,將頭靠近秦歲已的肩膀嗅了嗅。 “師兄,你身上的藥香真好聞?!?/br> 秦歲已轉過頭看他:“藥香?我每日上的藥可算不得香?!?/br> “不是那個?!边呅媸箘艙u了搖頭,“雖然氣味不如那時候濃,但我還是能聞到,只要一聞到這個氣味我就知道是師兄了?!?/br> 秦歲已稍微聞了聞,并沒聞到什么特別的香氣。 “那時候?” “就是我與師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師兄忘了嗎?” 秦歲已第一反應覺得他說的是他剛入門那時候,但莫名又覺得不是,于是問道:“師弟,你以前見過我么?” “以前?” “就是……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br> 邊墟疑惑道:“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啊?!?/br> 看來問他也問不出什么了。 秦歲已:“……罷了,睡覺吧?!?/br> 說完,秦歲已揮手熄滅燭火,閉上了眼睛。 邊墟看著秦歲已的側顏,等到對方的呼吸均勻綿長后,才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虛虛環抱著對方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 “你們倆給我分房睡!”禾青提著邊墟的后領將他扔進了另一間的空房中。 秦歲已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地看著邊墟被拉走,夏瀾正在給他再次裂開的傷口上藥。 “都說了要好好注意,好不容易才愈合怎么又這樣了?”夏瀾也一臉怒色。 秦歲已自知理虧,不敢辯解什么。 “邊師弟也真是的,都說了你有傷在身,晚上還敢壓在你傷口上睡?!?/br> “……他也是無心的?!鼻貧q已弱弱地說了一句。 “都怪師兄,你太慣著他了,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注意?!毕臑懼匦律贤晁?,將紗布貼好。 秦歲已緩緩坐起來:“以后不會了,讓禾長老和夏師妹費心了?!?/br> 等禾青和夏瀾離開后,邊墟也沒再回來,也不知道他被禾長老怎么教訓了。 這日天色不錯,暖陽高照,風清氣朗,秦歲已拿著本書在屋外的石桌旁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不知什么時候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桿了,他身上還披著一件玄色的外袍。 秦歲已摸了摸外袍,嘴角微微上揚:“邊師弟,是你嗎?” 前方不遠處的樹叢動了動,一個腦袋從里面冒出來。 “你怎么在那兒?”秦歲已覺得好笑, “我害得師兄的傷口裂開,禾長老不讓我靠近師兄,不然她就要將我扔下山去,讓我再也見不到師兄?!边呅婵蓱z兮兮地說。 “師兄沒事?!鼻貧q已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吧?!?/br> 邊墟抿了抿唇,還是沒有動:“我就這樣遠遠地看著師兄便好?!?/br> 秦歲已挑了挑眉:“可這件衣服不是你給我蓋的嗎?你要是不過來,我就去告訴禾長老你偷偷靠近我,讓她把你扔下山?!?/br> “誒?”邊墟睜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你過不過來?”秦歲已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邊墟糾結了許久,才終于從樹叢中站起來,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 終于體會到逗小孩的樂趣的秦歲已看著邊墟委屈的樣子,不由得想還是現在這樣子好騙,不像之前,總是有事瞞著自己。 “坐下?!鼻貧q已拉著他坐下,將手中的書遞給他,“念給我聽?!?/br> “我?”邊墟接過書看了看,半天不說話。 “怎么了?”秦歲已疑惑地看著他。 邊墟癟了癟嘴:“師兄,這些字我都不認得?!?/br> 秦歲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