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第二天一早。 林府,東陵院。 淡青色的帷幔垂掛在床頭,用碧色玉石串成的珠串束著。丫鬟引著夏瀾撥開碧色珠簾來到林玉溱床前。 “小姐,大夫到了?!?/br> 林玉溱撐著身體坐起來,靠在床頭。她在看見夏瀾之后明顯有一絲驚訝,不過良好的教養讓她很快就把這訝異轉換為了平常:“那就有勞大夫了?!?/br> 夏瀾坐在床邊,為林玉溱把了把脈,然后觀察了一下她的模樣。林玉溱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五官也偏明艷大氣,只是現下未施粉黛,氣色也不好,眼底甚至還有一片青黑。 片刻后,夏瀾問道:“林小姐夜間可有失眠?” 林玉溱點了點頭:“是,夜里總是胡思亂想,即便睡著了也常常驚醒?!?/br> “林小姐脈細弦弱,心膽氣虛,主要還是因為受到了驚嚇,其余無甚大礙,我待會兒寫一副安神補氣的藥方即可?!毕臑懙?。 林玉溱頷首道:“多謝大夫?!?/br> 夏瀾又看了看林家小姐,問道:“林小姐這兩日可有見到那惡鬼?” “這兩日未曾再見到?!绷钟皲趽u了搖頭,隨后又露出憂慮的神色,“只是今夜……” “林小姐可認得此鬼?”夏瀾問。 林玉溱睜大眼睛:“你認為這鬼是專門找上我的?” “世間萬物,因果輪回,報應不爽。若無緣由,這鬼也不該找上林小姐?!毕臑懡忉尩?。 “我……我不清楚?!绷钟皲谟行o措,“我平日里極少出門,即便出了門也牢記爹爹的教誨要與人為善,怎會有人要害我?” “小姐,該不會是那個人……”丫鬟忽然驚呼道。 “誰?”夏瀾看向丫鬟。 林玉溱也有些好奇:“你繼續說?!?/br> “就是趙家小姐啊,她一直愛慕知府公子,而知府公子卻與您定了親,會不會是她出于嫉妒而陷害小姐?”丫鬟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著林玉溱和夏瀾。 聞言,林玉溱卻沒有豁然開朗的樣子,反而搖了搖頭:“不會的,趙家小姐是個知書達理的人,且不說她不會這樣做,即便是想做,她一個大戶人家養在深閨的大小姐是如何得知這驅使鬼魂的邪術?” 丫鬟蔫蔫地垂著頭:“小姐說的是?!?/br> 這林家小姐倒是比她想的更理智些,夏瀾心想。隨即她又想到一個問題:“林小姐,聽說這位知府公子要撕毀與你的婚約,你看上去似乎并不傷心?” “這婚約毀了便毀了罷,小姐本就不想嫁他?!闭f到這個,丫鬟又來了精神,一臉的義憤填膺。 夏瀾不解:“這是何意?” “多嘴?!绷钟皲谳p聲斥責道,隨后嘆了口氣,“我早已心有所屬,這婚約是我父親所求,不是我所求,如今沒了反倒了了我的心事?!?/br> “不知林小姐心屬何人?” 這邊夏瀾在林家小姐這了解情況,另一邊齊鳶然聽說要去找知府公子了解情況,便自告奮勇要帶著申淮悠去揍渣男,最后在秦歲已的叮囑下才不得不答應盡量不動手。 知府公子名叫戴鄴,是伏州知府的獨子,雖長得一表人才,在伏州的讀書人圈子里也算得上是有名的才子,但其花心的程度也是路人皆知的。因著戴鄴常年混跡于花街柳巷、秦樓楚館,為青樓女子一擲千金,知府為此頭痛不已,因此才與林府定了親,寄希望于他婚后能有所收斂。 也因著知府公子的名氣,齊鳶然和申淮悠很輕易地就打聽到了他的所在。 萬花樓。 戴鄴正在包廂里左擁右抱地喝著花酒,忽然房間的門就被人推開了。他正想斥責是誰這么不懂事敢闖進來的時候,卻瞧見了一名長相嬌俏可愛的女子。 “這是哪位meimei?我怎么沒見過?快過來讓爺瞧瞧?!贝鬣捖冻鲆粋€自認風流的笑容。 齊鳶然冷笑了一聲:“我是你姑奶奶!” 說罷,齊鳶然就要沖上去,幸虧被申淮悠眼疾手快地攔?。骸褒R師姐息怒,別跟他一般見識,你忘了秦師兄是怎么叮囑你的了?” 齊鳶然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忍下了。 “正事要緊,正事要緊?!鄙昊从撇亮瞬令~頭的汗,轉而面向戴鄴問道,“敢問閣下是戴鄴戴公子嗎?” “是我,你們是何人?”經過剛剛齊鳶然的怒吼,戴鄴此時也清醒了不少,正有些害怕地看著兩人。 “我們是林府林老爺請的驅鬼人?!鄙昊从平忉尩?,“前來找戴公子是為了了解一些關于林小姐的事,以便我們找到那惡鬼的來歷?!?/br> “林府?”戴鄴的表情顯得有些厭惡,“我與林玉溱的婚約早已不作數了,你們還來找我做什么?” 齊鳶然再次怒從心中起:“你這人好沒擔當,雖說還未過門,但畢竟是與你有婚約之人?,F下出了事你就只顧自己撇開干系,卻一點不擔心林小姐的安危?!?/br> “當初我就不同意這婚約,我又不喜歡她,憑什么要我為此事負責?”戴鄴心中也有怨氣,“再者說,她林玉溱也不愛我啊,誰不知她早已與姓孫那小子私定終身了,她爹就是看上我這個知府公子的名頭,想攀附權貴才會與我家結親?!?/br> “攀附權貴?”申淮悠疑惑道,“可林老爺不是城中有名的大善人嗎?怎會賣女求榮?” 戴鄴冷哼道:“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利二字,他林家家大業大,花些小錢便可賺回大善人的名號,何樂而不為?所以我才厭惡與他家結親,平白染上一股子銅臭味?!?/br> “那也比你染上一身胭脂臭酒氣強?!饼R鳶然白了他一眼。 沒想到戴鄴不氣反笑:“小meimei這就有所不懂了……” “叫誰小meimei?姑奶奶大你不知幾百唔唔唔……”齊鳶然還未說完,就被申淮悠捂住了嘴。 申淮悠頂著對方的怒視,冷汗直下:“師姐您就少說幾句吧,正事要緊?!?/br> “哼?!饼R鳶然偏過頭不看他。 申淮悠長出了一口氣,然后繼續問道:“不知那位姓孫的公子是何人呢?” “孫微,我記得他住城東,只是個窮酸書生罷了,無半點才氣,也不知那林小姐看上他什么了……不過若是兩人能成,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上偵线@么個爹,一對苦命鴛鴦啊?!贝鬣捳f著說著又飲了一杯酒。 “看來癥結也并不在戴公子這,我們不如再去找找這位孫公子?!鄙昊从茖R鳶然說。 齊鳶然點了點頭:“嗯?!?/br> 東城集市。 “你跟來做什么?”邊墟對鳳吟雪沒有眼力見非要跟著他和秦歲已的行為表示了不滿。 “我不是說過我喜歡你嗎?當然要跟著你了?!兵P吟雪并不因為他的態度有所傷心,反正百年前她該哭的早已哭過了。 邊墟皺著眉:“我也說過,我此生只愛師兄一人,你為何非得糾纏?” “反正秦師兄又不喜歡你,我為何不可以糾纏?” 買好了朱砂和糯米后,秦歲已走出店門口就看見邊墟與鳳吟雪在說著什么,邊墟皺著眉看起來有些不耐煩,鳳吟雪唇邊卻掛著一抹笑容。秦歲已腳下的步伐頓了頓,忽然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些刺眼。 “……師兄?”還是邊墟最先發現了秦歲已,眉頭瞬間舒展開來,幾步走到秦歲已面前,“師兄,你買好東西了嗎?” 秦歲已沒有看他,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接下來還要買什么嗎?” “黃紙?!鼻貧q已一邊走一邊回答。 邊墟敏感地發覺到秦歲已的態度似乎突然變得冷淡了許多,但平日被冷淡慣了的他暫時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還是緊緊跟在對方身后。 鳳吟雪適時插了句嘴:“我之前瞧見一家店賣黃紙?!?/br> 秦歲已垂下眼簾,細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那就勞煩鳳師妹帶路了?!?/br> 于是在接下來買完黃紙再回到林府的這段路上,秦歲已一直都很沉默,就算邊墟跟他搭話他也只是簡短地回應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單純地不想說話,若是看了邊墟或鳳吟雪一眼,胸口就覺得有些悶。 或許回去讓夏師妹替他把把脈?秦歲已這么想著。 不過回到林府后秦歲已就把這事給忘了,因為他們還得忙著用朱砂畫符,還要將糯米撒在東陵院的每一個角落。 畫好的符紙注入了術法,貼在墻上后就隱于墻中,消失了痕跡。 接近傍晚的時候,秦歲已幾人終于將這些東西備好,這時齊鳶然和申淮悠也回到了林府。 “申師弟,你這是怎么了?”夏瀾驚訝地看著一臉生無可戀表情的申淮悠,對方看上去疲憊到了極點。 申淮悠看到夏瀾后差點哭了出來:“我干了一天的農活,夏師姐你快給我看看,我這是不是叫積勞成疾?!?/br> 夏瀾哭笑不得:“你們不是去找知府公子嗎?怎的干了一天農活?” “你這叫四體不勤!”齊鳶然用力地在申淮悠背上拍了一掌,“我也干了一天的農活,怎么沒見像你這般要死要活?” “齊師姐身強體健,我如何能比?”申淮悠覺得委屈極了。 “你缺乏鍛煉還好意思說?真不知道你平日是如何修煉的?!饼R鳶然搖了搖頭。 一說到這個,申淮悠就更想哭了:“師父平日總是將宗門內大大小小的事務都交給我處理,我都忙死了,哪有時間修煉。我入門這么久還遲遲未突破離境,我懷疑師父就把我當做個替她處理宗門事務的工具罷了?!?/br> 齊鳶然瞪大眼睛:“好啊你,還敢背后說花長老的壞話?!?/br> “我沒有……” 這邊吵吵鬧鬧,秦歲已終于聽不下去了,走過來問道:“你們今日有何發現?” “秦師兄!”齊鳶然走到秦歲已身邊,“我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br> 秦歲已眼皮一跳:“秘密?” 隨后,齊鳶然就將她與申淮悠去找戴鄴后發生的事告訴了其他人。 “然后我們就去找這位叫孫微的人,好不容易打聽到他家之后,卻發現那戶人家門前掛著白燈籠和白綾,似乎剛剛才辦過喪事?!饼R鳶然說道,“進門后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位孫微已經在半個多月前過世了。他家只剩下一個年邁奶奶和臥病在床的父親……” “齊師姐見他們可憐,便拉著我幫他們劈了一整年的柴,順便又將地也種了?!鄙昊从朴脑沟亟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