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師兄,你先喝杯茶?!边呅娑酥愫玫囊粔夭枳哌M涼亭,看到秦歲已似乎有些出神。 聽到聲音,秦歲已回過神來看向邊墟:“……勞煩師弟了?!?/br> 可邊墟端起茶杯后卻見邊墟還坐在旁邊,沒有要去取東西的意思,便停住了喝茶的動作,杯子邊緣堪堪停在了唇邊。 “師弟說的東西呢?” “……我這就去取?!边呅嬲读似?,站起身來往回走。 臥室半開著的窗邊種著一盆嬌艷的粉白色淺杯狀花朵,花盆是青底白花的瓷盆,邊墟抱起這盆花往外走去。 回到亭子將花放下,邊墟瞟了一眼秦歲已面前的茶杯,似乎沒有動過。 說不出來是遺憾還是松了一口氣,邊墟懷著復雜的心情坐在了秦歲已身邊。他將花盆往秦歲已那邊推了幾分,開口道:“師兄,你還記得我之前向你請教種花的事嗎?” 秦歲已沒有回答,也沒有看邊墟,似乎在想什么事,臉色有些凝重,但邊墟此刻卻因為緊張并沒有注意到。 他似乎也不在意秦歲已回不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繼續說:“這便是那盆花,如今終于開花了,我想將它贈與師兄。這花名為芍藥,是人間……” 這回不等邊墟說完,秦歲已忽然開口打斷他:“邊師弟,這茶是不是放久了?” 被打斷的邊墟愣了愣:“什么?” “換一壺茶吧?!?/br> 秦歲已抬眼看向邊墟,四目相接,邊墟忽然有些心虛。對方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清澈,但邊墟總覺得那目光看穿了一切。 難道師兄發現了? “師兄是何意?”邊墟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艱澀無比。 秦歲已嘆息一聲,然后收回目光:“我十歲拜入師父門下,學習藥理至今已有三百余年,凡世間藥材以及它們制成的藥物,不說全然精通,但也都熟識于心?!?/br> 邊墟心臟鼓噪如雷,吵得他的腦子有些發昏。 師兄知道了。 “它們長什么樣,是何性狀,有何特點與功效,我也大都了解?!鼻貧q已淡淡地說著,聽不出喜怒,“邊師弟明白了嗎?” “師兄……”邊墟想開口解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秦歲已站起身來想走,衣袖卻被人死死地抓住,動彈不得。 “邊師弟還有什么好說?” 秦歲已說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原以為邊墟無論言行如何輕佻,品行應當是好的,否則天道也不會將飛升的機緣給他??扇缃袼鼓茏龀鼋o自己下春情藥這等下流的事來。 秦歲已眉頭緊蹙,心里升起一股失望、憤怒、無奈種種混合在一起的情緒。 “我只是想讓師兄喜歡我……”邊墟眼中帶上了哀求的神色,“是我錯了,我不該想借助藥物的力量,師兄別生我的氣?!?/br> 聞言,秦歲已奮力甩開邊墟抓住他袖子的手,臉色通紅:“一句錯了,就能將此事翻篇嗎?” “師兄要打要罰我都認?!边呅娲瓜卵酆?。 秦歲已平復了一下心情:“不必了,此事自有掌門處罰?!?/br> 邊墟一下抬起頭來,眼中滿是驚訝:“師兄要告訴師父?” “自然?!鼻貧q已點了點頭,“按門規第一百零三條,門內弟子凡懷有yin邪之心者,受清心之律,罰凈明峰面壁思過?!?/br> “yin邪?想讓師兄喜歡我,便是yin邪?”邊墟不可置信地看著秦歲已。 “你……你還不思悔改?”秦歲已被他的坦然自若震驚了,都已經下春情藥了,這還不算yin邪那如何算yin邪? 邊墟目光堅定:“我只是喜歡師兄而已,無可悔改?!?/br> 秦歲已腦中忽然一片空白,氣得差得沒站穩。他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向邊墟的時候,目光充滿了失望與不解。 “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言了?!?/br> 說完,秦歲已轉身離去,腳步有些凌亂。 直到秦歲已離開的身影消失在目之所及處后,邊墟看向擺在一邊未能送出去的芍藥花:“師兄,我到底該如何做才是對?” 雖是口頭上說了要交給掌門處理,但秦歲已還是沒能放下臉面到掌門面前去說有人給自己下春情藥的事,而且這個人還是掌門的親傳弟子。 罷了,大不了今后不再跟他單獨相處。 淮碧峰。 夏瀾原是想去師父那求個情準她出山門,卻沒成想到了門外卻聽見里面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更沒想到會聽到邊墟要給秦師兄下春情藥。 著急前去提醒秦歲已的夏瀾到了山門口才發覺禁制已經被撤銷了,想來是師父氣消了。 在前往邊墟住處之時,夏瀾在半路上遇上了掌門蕭云嵐,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心虛。 “掌門好?!?/br> 蕭云嵐看了看她,想起這是禾青的親傳弟子:“你匆匆忙忙這是要去哪?你師父呢?” “……師父在見客,我……”夏瀾思忖道,“我有事要去找秦歲已師兄?!?/br> 蕭云嵐略一思索,發覺有些奇怪:“那你該往蒼嵐峰去,怎么到靈秀峰來了?” 夏瀾咽了咽唾沫:“我……我去了蒼嵐峰發現秦師兄不在,就想來邊師弟這邊看看?!?/br> 蕭云嵐點了點頭:“我也正要去找邊墟,一同去吧?!?/br> 聞言,夏瀾心中一驚,現在去要是正好被掌門撞破可如何是好? “掌門留步!”夏瀾這一聲叫出口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找好借口,便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我……不如等會兒再去……” 蕭云嵐皺起眉,他就是再遲鈍也察覺出有不對了:“你去找秦歲已究竟所為何事?你又為何躊躇不前?” 夏瀾自知是躲不過了,加上時間也不能再拖了,只好一五一十將自己聽到的話告訴了蕭云嵐。 蕭云嵐聽完后額頭青筋暴起,憤怒非常,似是要說什么,但又沒說,轉身朝邊墟住處的方向快速御劍而去。 夏瀾趕緊跟了上去,一邊祈禱著還來得及拯救秦師兄。 這邊秦歲已剛準備離去,走到院門口就遇到了怒氣沖沖趕來的蕭云嵐。 秦歲已還沒覺察出什么不對,給蕭云嵐行了個禮:“掌門?!?/br> 蕭云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問道:“你……無事吧?” “……無事?!鼻貧q已不明所以道。 夏瀾跟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趕到,看到秦歲已后沖過來拉著他的袖子:“秦師兄,你還好嗎?” “……尚可?!鼻貧q已遲疑地點了點頭。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見蕭云嵐朝邊墟吼道:“孽徒!” “師父?您怎么來了?”邊墟更是一頭霧水,“為何如此生氣?” 蕭云嵐看到石桌上擺著的茶,指向茶壺:“你可是在茶中下了某物?” 聽見蕭云嵐的問話,邊墟和秦歲已心頭皆是一跳。 掌門怎會知道? 秦歲已還在想,就聽見邊墟低聲道:“師父既然已經知曉,那徒兒自然不可能說謊。是,我為了讓秦師兄愛上我,在茶水中下了藥?!?/br> “糊涂!”見邊墟承認,蕭云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身為我撫仙宗的首席弟子,怎可做出此等下流無恥之事?” 邊墟皺眉:“我承認我這么做不對,但怎么就下流無恥了?” “你還敢頂嘴?”蕭云嵐怒氣沖天,“你給同門師兄下春情藥,此在門規中是為逐出師門之罪?!?/br> “春情藥?”邊墟雙目微微睜大,然后慌亂地看向秦歲已,“不是的,這藥名為‘生死相許’,是能讓別人對自己產生迷戀的藥,怎么會是春情藥?” 秦歲已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是在分辨邊墟是否被人騙了。 “師弟,我說過,我學習藥理已有三百余年,你剛把茶遞給我,我就發覺了茶中的春情藥。難道你是想說,你被賣藥給你的人騙了嗎?” 蕭云嵐怒氣稍微平復了一些,對邊墟說:“好,那你就說說,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邊墟將自己在重遙山上遇到的那個人和兩人之間發生的對話都說了出來。 雖明白了邊墟不是有意要給他下春情藥,但秦歲已始終對下藥一事抱有抵觸,畢竟無論如何這不是君子所為。 但當秦歲已看向邊墟時,對方眼中的愧疚與后悔還是讓秦歲已心頭軟了幾分。 “所以,師父房里那個人,是重遙宮主寒曄?”夏瀾自言自語道。 蕭云嵐聽完后,沉吟了片刻:“雖不是你本意,但下藥一事本就違反門規,你定是要受罰的?!?/br> 聞言,秦歲已眼中浮現一絲擔憂,但很快就被壓了下去。 “任憑師父責罰?!边呅娴椭^。 “此事,我也算是當事人,我有一請求還望掌門答應?!鼻貧q已開口道。 “你說?!?/br> “此事是邊師弟有錯,但希望掌門念在師弟初犯且誠心悔過的份上,對師弟從輕發落。邊墟是我的親傳弟子,也是撫仙宗首席弟子,此事若是傳出去,我們二人名聲受損事小,撫仙宗名聲受損事大,還請掌門將此事隱瞞下來為好?!鼻貧q已恭敬道。 蕭云嵐嘆了口氣:“洛鄢竟教得出你這么懂事的弟子,也罷?!?/br> 翌日,靈秀峰課室,幾個弟子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你們聽說了嗎?邊師兄要閉關修行百年?!币蝗苏f道 另一人說:“我怎么聽說是被罰禁閉?” “為什么被罰???” 其他人面面相覷,皆是搖頭:“不清楚?!?/br> 課室不算大,雖然這幾人是竊竊私語,鳳吟雪依然能聽見。其實她也聽說了這個消息,雖不完全得知真相,但已比其他人知曉得都多。 這時,上課鐘聲敲響,秦歲已推門而入。 “這堂課我們學習一下靈草的五行相克,課中有什么問題都可舉手提問?!鼻貧q已一揮衣袖,代表五行的靈草就在空中浮現。 “我有問題?!币粋€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課堂上響起。 秦歲已抬頭,眼神在眾人間梭巡了一圈,很快就落到了鳳吟雪臉上:“鳳師妹有何問題?” “秦師兄,你知道邊師兄為何被罰閉關百年嗎?”鳳吟雪眼神灼灼地盯著秦歲已,似是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秦歲已一愣神,他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傳得這么快。不過,他當然不能將真相說出來,畢竟這會影響邊師弟的人品信譽,相信掌門也是如此考慮才沒有將實情公布出來。 “不知?!?/br> 這堂課秦歲已的大腦處于放空的狀態,好在沒出什么差錯地講完了。 就在秦歲已趕著想回蒼嵐峰的時候,忽然被鳳吟雪攔住了。 “秦師兄,你當真不知道邊師兄被罰的原因嗎?”鳳吟雪說,“我聽說,當時你與掌門還有夏瀾師姐從邊墟的住處一同出來,隨后掌門就宣布了邊師兄要閉關百年的消息?!?/br> “既然你知道是掌門宣布的,那就該去問掌門?!鼻貧q已不想與她過多糾纏。 “我只想知道,他被罰是不是與師兄你有關?” 沉吟片刻,秦歲已道:“與我無關,是他自己的問題?!?/br> 隨后,秦歲已離開,鳳吟雪也沒再糾纏。 秋去冬來,四季更迭,修行者的百年不過是須臾之間,這期間秦歲已突破了離境,達到了離境二階。就這點突破還是在洛鄢回來后發現秦歲已如此不思上進之下,逼迫他進行閉關修煉才達成的。 “秦師兄,聽說邊師弟要出關了?!饼R鳶然蹲在一株剛剛長出苗頭的靈草邊上,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嫩綠的小芽。 秦歲已正在出神,忽然聽見她的話,回神看見后將她的手拍開:“出關便出關,與我何干?” 齊鳶然看著秦歲已的表情,戲謔道:“你猜邊師弟突破離境了沒?” “這……”秦歲已遲疑道,“他就是天賦再高,也沒這么快吧?!?/br> “師兄啊,你該不是在害怕邊師弟出關后修為比你還高?!饼R鳶然笑。 看著齊鳶然沒心沒肺的笑容,秦歲已心下悵然。他若是也能像齊師妹這般心大就好了,也不至于整日為了“等邊師弟出關后該怎么自然地和他相處”而煩惱。 “我害怕這個做什么?”秦歲已搖了搖頭。 “那你為何整日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別的煩心事嗎?”齊鳶然收起笑容,變得正經了不少。 秦歲已搖頭:“無事?!?/br> 齊鳶然見秦歲已不愿講,便也不再多問,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過幾日就要到下山歷練的時候了,這次師父終于同意讓我去了?!?/br> “恭喜?!鼻貧q已輕笑。 “師兄,你們從前下山都要準備些什么???告訴我,我好快些備好?!?/br> “沒什么,就是一些日常所需罷了……” 靈秀峰后山山頂。 山林郁色間走出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他發色如墨,手中拿著一把黑劍,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