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為伊消得人憔悴
在邊墟進入歷練之地的第二日,天道意識又回到了秦歲已的識海中。 這一天的清晨,秦歲已是在天道意識的咆哮中醒來的:“怎么這么久了才到10?!” 這聲音吵得秦歲已腦子疼,他皺了皺眉,從床上坐起身來:“一個人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地喜歡上另一個人?你的要求未免強人所難了?!?/br> “喜歡?”天道的語氣忽然變得疑惑,“誰讓你去喜歡那小子了?” 聽他這么問,秦歲已忽然也不確定起來:“不是要歷情劫嗎?” “是……可你不用喜歡他,你只需狠狠地傷害他就夠了?!碧斓烙只謴土死铣脸种氐恼Z調,“所謂情劫,大抵是愛而不得,生死別離,痛徹心扉,然后大徹大悟?!?/br> 秦歲已愣住了,沉默半晌:“為何之前不說清楚?” “……我沒說嗎?”天道忽然心虛起來,“大約是時間太緊,沒來得及?!?/br> 完了,秦歲已心里忽地一沉,那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不是剛好與目的相反嗎?他還答應了掌門要與邊墟結為道侶……這可如何是好? 此時還在歷練之地內的尋找離魂花的邊墟一劍刺穿了魔狼的頭顱,拔出劍后甩了甩,劍身上的血液隨即消失。 這頭魔狼毛色雪白,光滑油亮,邊墟將毛皮剝下來扔進了置物袋中,想著出去后可以給秦歲已做一條披肩。 他繼續往前走。 穿過幽暗的森林以后是一個巨大的湖泊,對面是高山峭壁,一條瀑布傾瀉而下將峭壁分成兩半,在湖面上激起的水花高達數丈。 出了森林后天空就放晴了,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近處的湖面波光嶙峋,湖中的水似乎有些黏稠,遠處的峭壁上野草頑強地生長著。 忽然,邊墟目光鎖定在了一株紫氣繚繞的小白花上,他在腦海中回憶之前聽夏瀾描述過的離魂花的樣子,確定了就是這株。 他踩著劍飛過去,伸手想要去摘,卻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聲,轉頭去看的瞬間一群黑壓壓的蟲子振翅飛來,速度非???,躲閃不及的邊墟被蟲群團團圍住。 這種蟲有拇指大小,前肢鋒利,身上還帶著尖利的刺,瘋狂地圍攻著想要摘花的人。 邊墟強忍著身上臉上的疼痛,一把摘下離魂花,然后御劍沖出了蟲群的包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已經渾身都是傷了,傷口密且深,緩緩往外滲血,血液順著身體滑下,滴落在湖中。 血液滴入湖中后,湖面漸漸起了波瀾,漸漸變成了沸騰,一個個氣泡接二連三地升上來,在接觸到空氣后爆裂下沉。 邊墟忍著傷口的疼痛,驚疑不定地俯視著湖面。 “快跑!”這時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湖邊朝邊墟大喊。 等邊墟看清那是鳳吟雪后,還來不及有什么反應,就見一條巨大的像龍又像蛇的東西從湖底破水而出。 …… 秦歲已一邊聽著天道意識的碎碎念一邊在藥田里除草的時候,忽然心口一緊,這感覺來了一瞬又消失無蹤,讓他拿著鏟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胸口的衣物。 “……你在聽我說話嗎?”天道意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秦歲已壓下胸中莫名的不適,淡淡地應了一聲:“嗯?!?/br> “總之,從現在開始你必須不遺余力地傷害他,侮辱他,踐踏他的真心,直到他心死,從此斷情絕愛,便可窺見飛升之道?!碧斓酪槐菊浀卣f著,“當你識海中的八卦容器達到100時,就說明你徹底讓他死心了?!?/br> 秦歲已心不在焉地揮動鏟子,鏟掉了好幾株正在培育的藥草后才忽然回過神來,又手忙腳亂地將其種回去。 “……我明白了?!鼻貧q已不得已放下了鏟子,整個人顯得有些低沉。 天道意識欣慰地說道:“明白就好,修道之人還是要以修煉為重,切不可為了這些小情小愛耽誤了飛升大業?!?/br> 小情小愛? 秦歲已眼前忽然浮現出了一雙圓滾滾黑黝黝的小鹿眼睛。 若只是小情小愛,為何有人愿意為之舍身忘死? “你這回不走了?”秦歲已見天道意識似乎沒有離去的意思。 “哼,我若是離開了,說不定你心一軟就前功盡棄了?!碧斓酪庾R冷哼一聲,“容我再觀察幾日?!?/br> 秦歲已沒了繼續除草的心情,便回到了房中開始打坐修煉。他想著也該修煉一下了,他的修為已經卡在虛境六階巔峰好幾年了,是時候突破一下了。 這一修煉起來就沒日沒夜了,秦歲已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陡然一輕,運行于周身經絡中的靈氣忽然沒了阻塞之感,靈力流動無比流暢,繼續運轉了一個大周天后,秦歲已緩緩睜開眼睛。 這回突破挺順利的,到了幻境一階后,秦歲已明顯感覺到經絡中的靈力充沛不少,這下他可以培育的靈草品階也更高了。 “你終于突破了?!碧斓浪坪跻恢笔卦谧R海中,此時語氣涼涼,“你師妹已經外面等了你好幾天了?!?/br> “……師妹?” 秦歲已打開門就看見齊鳶然焦急地站在院中,看見他出來后就立馬跑過來:“師兄你終于突破了,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硬闖了?!?/br> 正在突破中的人被打斷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所以秦歲已知道她只是說說而已,不過這也體現出了齊鳶然現在是有多著急。 “發生什么事了?”秦歲已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你慢慢說,不要急?!?/br> “前幾日邊師弟從歷練之地里出來了,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現在正住在醫齋?!?/br> 聞言,秦歲已手指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然而還是很鎮定地說:“那你應該去請禾長老才是?!?/br> “禾長老已經治療過了,但傷勢太重,人還在昏迷中,禾長老說若是十日內醒不過來,恐怕是……兇多吉少?!饼R鳶然眼眶紅紅,“師兄,你去看看邊師弟吧,他那么喜歡師兄,說不定有所感應就醒過來了呢?” 天道意識語氣涼薄地掐滅了秦歲已心中微弱的火苗:“你可不能去,放心,他命里運勢極好不會死的?!?/br> 秦歲已只得按捺下心中的擔憂,用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說道:“若是禾長老都無法救他,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齊鳶然似乎有些驚訝又有些悲憤:“師兄你怎么如此說話?若不是為了替師兄你采離魂花,邊師弟又何至于此?” 秦歲已瞳孔微震,忽地抬首直直地看向齊鳶然:“你說什么?” “邊師弟是為了替師兄采離魂花才身受重傷的?!饼R鳶然又重復了一遍。 “不行!你不能去!”察覺到秦歲已內心的動搖,天道意識出聲阻止他,“別忘記你的使命,你不能對他的付出有所回應!” 秦歲已閉上眼緩緩出了一口氣,然后從腰間系著的納元袋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齊鳶然:“我不能去看他,你把這藥拿去喂他服下……千萬記得,莫要告訴別人是我給的,特別是邊師弟?!?/br> 齊鳶然疑惑不已:“師兄與邊師弟不是關系很好嗎?為何突然變得……” “莫要多問?!鼻貧q已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待齊鳶然離開后,秦歲已站在院子里沉默了半晌,又抬腳回到屋內繼續修煉。 他頭一次對修煉一事如此上心,卻是為了逃避現實。 天道看著秦歲已閉上眼睛,但經絡中的靈氣卻遲遲未流轉起來,便問:“你是不是已經喜歡上他了?” 秦歲已搖了搖頭:“喜歡與否已經毫無意義了,我只需記得,不能喜歡?!?/br> “……知道就好?!碧斓酪庾R悻悻地說,“對了,你方才給她的是什么?” “……萬靈丹?!鼻貧q已淡淡地說。 “你都不知道他受的何種傷,怎么能輕易給藥?”天道意識不是很贊同,雖然他清楚地知道邊墟不會有事。 “萬靈丹可治一切內傷,世間僅師父一人能煉制,且材料及其珍貴,恐怕現在師父也不能再多煉出一枚了。多年前師父給我這一枚,是希望我在受到致命傷時能保命?!?/br> 天道意識沉默了一下:“那你就給他了?” 秦歲已控制著體內靈力循環流動:“左右我也不愛出去,不用也是浪費了,不如送給需要的人?!?/br> 天道意識不再說話,因為秦歲已已經入定,即便它說了什么對方也聽不見了。 齊鳶然不知道秦歲已給她的是什么藥,秦歲已也沒有多解釋,但她相信定然是對邊師弟的傷有好處的。 可秦師兄不讓她告訴別人,于是齊鳶然只能偷偷摸摸地趁沒人的時候溜進去,將藥給邊墟服下,再偷偷摸摸地翻窗溜走。 等她走后沒多久,照顧邊墟的醫修弟子去外面溜達了一圈回來,發現邊墟眼珠轉了轉,竟然有了醒過來的征兆。 醫修弟子急忙跑去請禾青和蕭云嵐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蕭云嵐和禾青就到了,兩人走進房間的時候就見邊墟已經能坐起來了,雖然看上去還很虛弱,但好歹性命已然無憂了。 比起蕭云嵐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禾青則顯得有些嚴肅,直到給邊墟把完脈確定他的傷勢有所好轉后才松開眉頭, 不過還是很奇怪,幾個時辰前還一副奄奄一息的脈象,竟然這么快就恢復了正常,雖然還有些弱,不過已經可以稱作是奇跡了。 禾青驚嘆之余,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了:“恢復得很好,或許是你天生就有較強的自愈能力,按照這個速度,不出半月就可以恢復得如往常一樣了?!?/br> “那就好……”蕭云嵐捋了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我在想,這歷練之地升級后的難度是否有些高了,連邊墟都受了如此重傷,那其他的弟子豈不是更危險?” 禾青點點頭:“我記得此事是花師妹在負責?!?/br> “嗯,我這便去找她?!?/br> 待蕭云嵐離去后,禾青寫了一副調理身體的藥方給醫修弟子,讓他照著去抓藥。 “有勞禾長老了?!边呅嫔n白著一張臉,“不知當時與我在一處的鳳吟雪傷勢如何?” 禾青走到床邊:“她比你傷得輕,只是右腿骨折了,這段時間不能走動,否則她早就哭著喊著要守在你床邊了?!?/br> 邊墟假裝沒聽懂禾青話中之意,繼續問他最想知道的問題:“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有誰來看過我嗎?” 禾青眼神一轉就明白了他真正想問的是誰:“想問你的秦師兄有沒有來看你?” 邊墟臉一紅,點了點頭。 說實話,禾青不太喜歡秦歲已,除了讓自家徒弟頭發變白這件事以外,還因為他跟那個人太像了,不是長得像,而是氣質像,都有一種能讓人豁出一切只為討他一次歡心的感覺。 從前的她栽在了那個人的手心里,一如此時的邊墟。 “沒有?!焙糖嗬湎卵凵?,“你的秦師兄一次都沒來過?!?/br> 看吧,就連冷血無情的作風都這么像。 聽完這話,邊墟眼中的光漸漸暗了下去,但他并沒有特別傷心:“師兄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許是他還不知道?!?/br> 禾青聽完在心里嗤笑了一聲,并沒再說什么,整理好醫箱離開了。 接下來這半個月,邊墟每日都翹首期盼著秦歲已哪天突然推門而入,然后他就可以拿出離魂花向師兄邀功,順便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朝師兄撒嬌。 然而邊墟的身體一天天地好轉,秦歲已卻始終沒有來看他。 自從突破幻境后,這幾日秦歲已覺得自己的修煉進入了瓶頸期,靈力增長減緩了不少,于是他不再繼續閉關修煉。 秦歲已換了身天青色的衣袍,推開房門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邊墟。 略微驚訝了一下,隨即秦歲已皺起了眉:“你的傷還未好,怎能隨意行走?” 原本還認為秦歲已不知道他受傷了的邊墟,聽了這話后終于收起了那一絲幻想:“師兄,我一直在等你來看我?!?/br> 邊墟的傷勢還未痊愈,此時額頭已覆上了一層密密的細汗,但他卻執拗地看著秦歲已,仿佛感受不到傷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