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我是他在國內的男朋友
阮述而到了之后,阮森就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補覺去了。 “你要的豬rou水餃和紫菜蛋花湯?!比钍龆鸩〈采系男〔妥?,把餐盒掏出來打開。 阮福生嘗了一口:“不好吃?!钡烙嬤€是比醫院的飯菜可口,勉強吃了幾個,湯喝完了。 手術之后,阮福生的胃口一直不太好。整個春節都在醫院里度過,每個人的情緒都低落到了谷底。有條件出院的人都回家了,對面床換了個老人,每天唉聲嘆氣,也不會說普通話,阮福生跟他無法溝通,家屬不在的時候只能干瞪眼。 “你不是同學聚會嗎,怎么來這么快?” “同學開車捎了我一段?!?/br> 阮述而受不了阮福生那狐疑的一瞥,收拾好餐盒去外面扔垃圾。 回來后,他靠在窗邊掏出手機,開始搜索“彥旻”這個名字。倒是有很多個同名的人,不知道姓氏也無法判斷到底是哪一個。他嘗試把這個名字跟顧隨的中英文名分別放在一起,均一無所獲。 他想自己真的是魔怔了。 阮福生還有三瓶點滴沒打完,人已經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阮述而遙遙看著那衰敗的臉色,感到萬念俱灰。 顧隨在對他用社交辭令。 顧隨說,十七八歲青春期的荒唐事。 他一開始有點放心,有點傷心,現在越想,傷心越多。 他又點開那封郵件。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心口就像被鈍刀子來回研磨,流不出血,化不開膿。他翻回到顧隨五年前發給他的第一封郵件,第一句是“我愛你”。少年時的表白,原來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嗎? 那個時候,每個周日顧隨都會給他發郵件,到三年前他生日之后,有大概半年時間沒有收到任何郵件,他等到快犯瘋病了,才終于收到一封新郵件,只有一段話:新生入學活動的時候在學校后山上種了一棵樹苗,今天路過看見長大了不少。高中時學“庭有枇杷樹,今已亭亭如蓋矣”,現在好像懂得了。 那之后,郵件恢復了,但頻率很不穩定,內容更是不知所云了許多,他翻來覆去,依然拼不出完整的畫面,他對大洋彼岸的世界太不熟悉了。 阮述而知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他親手把顧隨推出了門外。顧隨還愿意跟他以老同學的身份相處,他應該知足。 兩百一十一封郵件。 這是他僅剩的,能握在手里的東西。 經過這幾年,阮述而以為無論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會再流淚了。 他原本以為。 *** 顧隨馬不停蹄趕到S市,處理好一切雜務,蔣彥旻安心地戴上耳機開始工作,大春和狂犬回家,他得以坐在位置上歇息一下的時候,已經深夜兩點鐘了。既然來了,索性開個電腦給美國那邊的甲方發封郵件。他開機之后,莫名發現爬蟲軟件的彈窗又出現了。 他看了下,三個。 顧隨不工作了,咬著一支未點燃的煙,托著下巴思索。就這么一句話,究竟有什么可看的,需要這樣反復打開? 過了一會兒,咬著的煙掉到桌子上,他無知無覺。 一個念頭清晰了起來。如果阮述而不是反復看這一封郵件,而是反復看所有的郵件呢?他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震撼到了,但又隱隱覺得這就是真相。 第四個彈窗出現的時候,顧隨打開手機微信,點開置頂那個還空空蕩蕩的聊天窗口,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 響了好一段時間,顧隨都能想象出阮述而看見這不速來電時糾結的神情了。 “喂?!?/br> 顧隨敏銳地瞇起雙眼:“你的嗓子怎么了?” “沒?!比钍龆辶饲迳ぷ?,“可能今天著涼了?!?/br> 兩人一時沒說話。 顧隨率先打破沉默,若無其事地:“還沒睡吧?”他看了下電腦左上角的時鐘,凌晨兩點多打電話問別人有沒有睡也是很過分。 “沒有?!比钍龆沁吅馨察o,他的聲音也很輕,“有事嗎?” “有事?!鳖欕S一本正經,“你不是學工業設計的嗎?會建模嗎?” 阮述而摸不著頭腦地說會。顧隨說了個軟件,阮述而說用過。 摘下耳機去倒水的蔣彥旻就聽見顧隨不知道跟誰在打電話,在請教幾個極其沒水平的建模問題,默默鄙視之。 顧隨問了幾個問題,得到解答后笑瞇瞇地道了謝,然后掛了電話,臉色就變了。 他心里充滿了謎團——阮述而各種狀況下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平靜時,生氣時,愉悅時,難過時…… 阮述而剛剛為什么在哭。 阮述而為什么在翻著他的郵件哭。 該死。 *** 這天,蔣彥旻跟顧隨對完最新的需求,已經是凌晨一點,他們連續熬夜工作三天了。蔣彥旻習慣晝伏夜出,深夜里敲代碼不會有人打擾,但顧隨晚上跟他一道工作到兩三點,白天又跟大春、狂犬一起開會,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休息。不過這會兒看起來精神還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錯。 “你又在測試什么玩意兒?!笔Y彥旻瞄了一眼他電腦桌面那個隔三差五冒出來的小彈窗,“誰是用戶1?” “一個重要的客戶?!鳖欕S點開看了下,被打開了兩次。蔣彥旻莫名覺得他的情緒似乎更高漲了些。 蔣彥旻嘀嘀咕咕地走開之后,顧隨打開了郵箱頁面,以蔣彥旻以為在做什么高難度資料的神情,精雕細琢了一份郵件:周日回家,爺爺奶奶不在家,鄺子也沒空。下午兩點去逛小獅山購物廣場好了,整天對著電腦,想買加濕器。哎,一個人—— 他故意留了個似乎沒講完的尾巴,把他心愛的小爬蟲隱藏進郵件,發送了出去。不出所料,還沒開始讀秒,小彈窗愉快地出現了:您發給【用戶1】的郵件【2】被打開。 顧隨在工作室群里宣布,周日有事要回A市一趟。 蔣彥旻剛準備發一個憤怒的表情,就看見顧隨的新消息:給你們帶鐘字酒樓的深井燒鵝、二十四號院的雞仔餅和張阿姨的冰粉哈。 蔣彥旻默默咽了下口水,放棄了表情包攻擊,改成訂單追加:還要江家飯店的烤乳鴿。兩只。 為了周日能脫身,顧隨卯足了勁,周六幾乎熬到日出,把提前剪好的片子發了出去,然后在蔣彥旻又要找他說什么事之前趕緊開溜了。 風風火火到了A市,顧隨先去Shade of Noir坐了會兒,墨鏡加長風衣的造型讓胡楚嘖嘖驚嘆:“你這小模樣,是要去勾引誰???” Shade of Noir白天賣咖啡,只有幾個老顧客分散著坐。顧隨一杯美式沒喝完,角落里一直在遠程工作的長發美女準備離去,夾著電腦從他身邊路過時放下了一張名片。顧隨覺得萬事俱備,下午兩點準時出現在小獅山購物廣場。今天天氣晴朗,氣溫回升,是個約會的好日子。 周末的購物廣場里,到處都是親子、朋友、戀人的共同體。顧隨沿著扶梯獨自上行,到了三層的時候,他遠遠瞥見阮述而那件藍灰色的棉服。他正在橢圓形中空大廳的另一側扶梯旁,耷拉著眼皮,雙手搭在四層的欄桿上直愣愣地往下看。 戀愛之神啊,謝謝你。 顧隨從底下繞過去,然后神態自若地踏上扶梯,等他踏出扶梯時,阮述而叫了他一聲:“顧隨?!?/br> 顧隨摘下墨鏡,裝模作樣是他的拿手好戲,揚眉露出恰如其分的訝異:“你怎么在這?” “我……”阮述而其實早已想好了借口,只是他的臺詞念得就不太自然,“我來買臺燈?!?/br> 顧隨倒覺得這個理由想得不錯,臺燈有好幾家店在賣,位置比較機動,又像是真會來買的東西,“偶遇”得很合理。 “你呢?”阮述而問。 “想看看加濕器?!鳖欕S說,“你來很久了嗎?臺燈挑得怎么樣了?” “哦,”阮述而慢吞吞地,“沒找到合適的?!?/br> “不會吧,我記得這里的臺燈挺多的?!鳖欕S風sao地把墨鏡插到襯衫領口處,“我幫你挑挑吧?!?/br> 阮述而原本還在絞盡腦汁想著要怎么接話,沒想到顧隨直接遞了把梯子過來,他就順勢攀上了:“那我先陪你看加濕器吧?!?/br> “好啊?!?/br> 兩人進了專區,阮述而對此是毫無了解,顧隨一邊看產品介紹一邊跟阮述而說,這種是超聲波的,水質不好容易產生白色的粉末,那種不會有霧氣,但需要經常清潔,聽得很仔細的阮述而反倒更像是買家。 “那放在辦公室的話,需要經常清潔的是不是太麻煩了???” “……” 微卷的劉海落在眉眼之間,側臉顯得很專注,阮述而把手伸進加濕器噴出的水霧里,像一只好奇心旺盛的貓咪。 “顧隨?” “哦,嗯?!鳖欕S回過神來,“那你覺得這一排哪個比較好看?” 阮述而對這一類的問題十分鈍感,他微蹙著眉,目光逡巡。 “這個怎么樣?”他指著一個綠色橢圓狀的,看起來挺有科技感,綠色又讓他想起顧隨那天穿的毛衣。 “嗯,好?!?/br> 顧隨爽快得就像阮述而隨手指個垃圾桶都會照單全收一樣,從貨架后面取出一個全新包裝的盒子。 “Nathan?!?/br> 身后忽然有人叫他,顧隨一回頭就被抱了個滿懷,大波浪金發甩到他臉上,吃了一嘴頭發。 “Nathan,真的是你哎!我還以為眼花了,你回國怎么沒告訴我?” 因為我連你的名字都想不起來,顧隨心想,不動聲色地快速結束這個水土不服的打招呼方式。他只依稀記得這是在朋友家聚會時見過兩三次面的隔壁專業小學妹,因為同是中國人所以聊過幾句,但此人過于咋呼,顧隨不想惹上麻煩,刻意保持距離。 “你怎么還是這么帥!一會兒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唄?!?/br> “今天不太方便,我有同伴?!鳖欕S回頭給了記眼神,讓阮述而配合,“這是我在國內的高中同學?!?/br> “你好?!比钍龆匾稽c頭。 學妹熱情地伸出手:“你好啊,我是Nathan在美國的女朋友?!?/br> 顧隨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但阮述而上前一步握住手,用他那以不變應萬變的冷淡語氣道:“哦,我是他在國內的男朋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