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想好了要做旅拍，童塵跟廖姐帶了兩個組開了好幾天的會，折磨的大家都快要精神衰弱，廖姐一直投訴，說這是童塵工作以來最難的一個項目，又要自己出經費，又要自定項目內容和方向，甚至就連拍攝對象都沒法溝通！鬼知道你定好行程之后，那大山里會不會刮風下雨？

    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童塵突然想起榮睿說起過的那個論壇，靈機一動，打起了網戀的主意。

    ——但是他沒想到那個論壇這么難注冊。

    幸好還有小沐。

    童塵從沐煙渚那里要來了他之前注冊過的賬號，改了個頭像，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加榮睿的好友，沒想到對方把他當作求資源的，直接拒了。之后，童塵就迂回策略，刷了足有半個月的存在感，才終于第二次試探著發出了申請。

    這一次，對方通過了，而且，是榮睿先打了招呼。

    “Hi?！?/br>
    榮睿的開場白十分簡短，童塵愣了半分鐘，才回了一個“你好”。

    沒錯，中文。

    很快，他打出他腹稿了幾遍的開場白：“先生，您好，我看論壇里大家討論，說起您是中國人，我們可以說中文嗎？”

    榮睿想了想，回：“可以?！?/br>
    這個賬號榮睿也挺感興趣。

    起先關注這個人，是因為他在帖子里的留言。他并沒有透露自己太多信息，但是卻對榮睿那個朋友的遭遇發出了很多感慨，字里行間表露著同病相憐的傷感。

    彼時榮睿也正為了童塵發愁，不由得生出一些眾生皆苦的荒謬感念。

    之后半個來月，這個賬號展現出了新注冊用戶一般都存在的初期活躍，雖然會在各個板塊露臉，但是一遇到情感類的，總是認真的留言。

    當然，注意到這個用戶的也不光是榮睿自己，當初跟他一起合辦論壇的管理員們，也幾乎都表達了對這個用戶的好奇，尤其以榮睿的大學學長、也是他最早的一個固定關系的sub——Vance為首，就曾暗搓搓的攛掇榮睿去“認識”一下。

    “哈士奇”——那個亂碼用戶的頭像，Vance這樣稱呼他——曾經在跟帖的時候說起過自己的屬性，被人調戲的時候也申明過自己的喜好，跟榮睿的很是雷同，Vance他們閑的時候就會勸榮睿去嘗試新的關系。

    前兩個月榮睿去紐約幫他父親處理公司事務的時候，約了Vance他們見面，關于童塵，也曾聊起過三言兩語，大家雖然都笑榮睿終于也是情感劇場的苦主之一，但對他的關心也是真情實意。

    這邊Vance還在趁著上班之前的幾分鐘調侃榮睿，那邊榮睿對著“哈士奇”回了可以之后，對方卻沒有再說話。

    童塵當時正在工作室。

    早先跟廖姐他們商量好了旅拍項目的有關事宜，指名了還讓小東他們組做前期，小東按照之前說好的做了企劃，打算是請榮家老先生去西雙版納過傣族春節，既能方便老先生拍一下四季如春的祖國南疆，也能算作工作室的一期民俗主題，兩全其美。童塵和廖姐都同意了這個方案，安排了小東去給榮志強打電話，沒想到卻被警惕性很強的榮老先生當作電信詐騙掛斷拉黑了。

    眾人合計了合計，廖姐自告奮勇，說是跟榮老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她來打這個電話應該能說的通。當著眾人的面，童塵也沒多追問，想著讓廖姐試一試也無妨，就散會回了自己辦公室，打算再加榮睿一次試試。

    沒想到，他剛跟榮睿這邊搭上線，廖姐那邊電話已經打完了，敲門打算匯報，他只好先放下了手機。

    緊接著，工作室里開始忙碌的安排具體行程，童塵怕小東他們不夠細心，全程自己跟，一直忙到晚上，才想起自己手機里還晾著他千方百計想“重新認識”的人。

    那天正是農歷的臘月二十七，元旦之后到過年之前，這一段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榮睿上午被人搭訕之后沒了回音，也沒當回事。臨近春節，榮家兩位老人講究很多，這幾天派遣著榮睿四處大采購，還要在家里擦玻璃洗床單，熱熱鬧鬧的準備過中國年。二十七，宰公雞，榮睿上午陪著老爺子正殺雞取血，那邊電話鈴聲大作。

    看榮老先生捂著電話出了廚房，榮睿跟孫女士使了個眼色，慘遭一個白眼。

    因為榮睿不肯解釋自己戀愛情況的事兒，榮睿他媽還在跟他置氣，再加上他“離家出走”，孫女士更是嫌棄他，過年了都還要跟他耍耍小脾氣。

    過了一會兒，榮老先生哼著小曲回來，雞也不肯殺了，洗了手回客廳，在柜子里翻出自己的相機，對著老伴兒“咔嚓咔嚓”拍了幾張。

    “怎么了你這是？”孫女士好奇問道。

    “有個攝影工作室，邀請我年后跟他們去西雙版納旅拍，我先練練手?！睒s老先生不無自豪的說。

    “是之前那個詐騙的？”

    “不是詐騙！”老爺子笑呵呵的，“是真的，就是之前小睿工作的那一家，這次是他們的副總打電話過來的，那個姑娘我見過，就是上次跟小?！?/br>
    “哦，你說過，我知道?！?/br>
    “是呀，她說是因為榮睿在他們那兒工作過，簡歷上介紹了我們，才知道的。因為這次也是受一個什么文化雜志的邀請，想要拍一組民俗風格的攝影作品，不是知道我在上發表過圖片嗎？這才想起來讓我給他們指導指導?！?/br>
    “你指導什么呀？你都多少年沒有摸相機了?！?/br>
    老兩口在客廳拌嘴逗悶子，榮睿站在廚房門口皺起了眉頭。

    是童塵的計劃？還是單純的項目，與他無關？如果是童塵的計劃，會想到借用榮家兩位老人的關系，這是榮睿沒有想到的，在他的印象里，童塵雖然是一家企業的經營者，但他實在缺少商場的精明，這種辦法，多半是他那幾個朋友幫他想的。

    想到這，榮睿又苦笑了一聲，如果是童塵身邊的人有意撮合，那他應該如何應對呢？他和童塵的這段關系，讓他煩惱憂愁，就這樣一別兩寬，恐怕難以做到，可是讓他接納對方和好的意圖，他又實在不知道怎么去處理。他并非不相信童塵的真誠，可是這份真誠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因為感情他怎么去判斷？就算童塵是愛他而不自知，甚至愛他在心口難開，那這份愛如果是出于調教游戲，又能維系多久？

    在榮?？磥?，理想的關系必然是包含了BDSM的情侶關系，童塵可以嗎？

    剪不斷，理還亂，榮睿懶得多想，先陪兩位老人把年過完，其他的以后再說吧。

    年三十那天，榮家的七八姑八大姨都湊在榮家老房子四合院里過年，院子里早早的掛上了大紅燈籠，低矮處的灌木也套上了亂七八糟的彩燈，整個一個火樹銀花。榮睿早起無事，跟大家寒暄了一會兒，自己在胡同門口買了早點坐在那兒吧唧吧唧的吃。

    時間還早，十點剛過，太陽暖洋洋的曬著，榮睿一碗豆汁喝完，心里生出一些酸溜溜的感慨。

    往年的春節，榮家老兩位也會回國過年，榮睿則基本上都會留守崗位。洋人沒有春節這一說，再加上農歷春節基本都在一月底二月初，正是第一季度的關鍵時期，股市波動頻繁，榮睿作為cao盤手，往往累的狗一樣，到了晚上才會跟爸媽視頻拜個年。

    今年不太一樣，古老的北京城雖然因為禁放煙花爆竹少了很多年的味道，但是到處張燈結彩，親戚朋友們各種約會相聚，確實跟往年生出許多不同，只不過，跟中秋節一樣，榮睿身邊還是缺少一個情感的羈絆。

    那個人……在做什么？

    榮睿在胡同外頭找了個擋車的圓墩懶散的坐著，想起八月十五的那個夜晚，他在辦公室里，童塵在套內的小衛生間，外面是孤單冷寂，里面卻在熱火朝天的自瀆。分開一百多個日夜，榮睿其實也無比想念那具敏感的身體，每當欲海來潮，榮睿一樣會回想著童塵自我安慰。

    年后吧，榮睿想，等到四月份西雙版納之行結束之后，如果和童塵不再聯系，差不多就可以忘記了。

    “滴嘟”手機一響，榮睿思想列車被打斷，頂著刺眼的陽光，榮?？吹剿氖謾C提醒，一條來自“哈士奇”的文字信息。

    自從那天跟“哈士奇”說過是中國人，對方就委婉的提出了互加微信的要求，但是榮睿沒有同意。網上認識的人，榮睿不希望對方摻和進自己的生活里，只是對方說總要翻墻很不方便，榮睿就給了他一個小藍的賬號信息。

    小藍，還是榮?；貒院蟊粚O斯立科普的一個軟件，說是可以交友，也可以隨便看看玩玩，榮睿下載注冊之后，對上面那些東西難免也產生了興趣，但是因為又遇到了童塵，也就沒再繼續關注，這次有網友問，他就給了出去。

    “先生，很多早餐店都關門了，我自己熱了牛奶，吃了面包，不怎么好吃，您吃早飯了嗎？”

    童塵秉承沐煙渚的諄諄教導，自那天起，也開始實行一日三餐早請示晚匯報的流程。

    榮睿撫了撫額頭，覺得十分的頭疼，想關軟件，又突然想起，不是大年三十嗎？怎么這個人沒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