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忙碌的工作日早上，童塵烏黑著兩個眼袋，在水吧猛灌了一杯咖啡之后又端著另一杯咖啡往辦公室走，路過小會議室玻璃墻的時候，看到里面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側影。

    旁邊有企劃部的幾個員工抱著文件陸陸續續的進入小會議室準備開下個月的項目討論會，廖姐走在最后面，著急開會，跟童塵點了點頭就進到了房間里面。

    童塵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仔細看了一會兒會議室里正在整理分發文件的榮睿，一顆心在胸腔里幾乎要跳到能嘔出來。

    回到辦公室，童塵打電話叫小張送來了“新員工”的檔案材料，照片欄里貼著的那張臉讓童塵陌生又熟悉，證件照平鋪直白的打光讓榮睿的臉顯得格外光潔，與童塵陰暗污穢的欲望格格不入。

    童塵認真的看著榮睿的檔案，一字不漏，透過他的簡歷仿佛看見了他的成長經歷：他從小就擁有寬綽的經濟條件，受過良好的教育，從事過高端行業，還擁有一個小有成就的興趣愛好，是人人歆羨的成功人士。甚至，童塵的鉛筆按在出生年月的那一欄，有些可笑的想，甚至他才不到30歲，比自己還要年輕幾個月。

    他為什么要來這里？他為什么沒有告訴自己？

    童塵失神的看著檔案里榮睿的照片，從往日回憶里抽絲剝繭，不斷揣測又否定。他印象中榮睿暫時沒有工作，回國是為了母親的病情，等好轉會隨時再去美國；然后又記得他說起過他父親的計劃，在國內經營一家文創公司，也許他是來了解企業運轉方式的？還有，他曾經隱晦的傳達過關于確立主奴關系的想法，甚至還問過自己是不是在家里設立了調教室……

    八年前的舊事再一次如夢魘般襲來，沈亞決絕離去時的嘲諷一次次如浪濤將他撕碎，讓他午夜夢回，全身過水一般濕冷。這么多年來，他渴愛又恐懼，與不同的人約調，但絕不容許對方踏足自己的生活，一旦察覺到有越界風險，立刻隔斷聯系，他再也沒有跟哪個dom建立起長期的關系，他像一個溫馴又疏離的寵物貓，雖然寄人籬下，卻有自己的安全區，甚至，當他想要離開的時候，可以隨時輕易的脫身。

    ——那大概也是因為沒再愛過。

    項目討論會開到一半，童塵推門進來，隨便找了角落一個位置坐下。

    “下一個項目，小東，你們組誰說？”

    “好的廖姐，我們組新來的同事最近這兩天一直在看項目檔案，所以我們決定讓他說，一個是讓他講一下這兩天看了以往項目有什么感受，自己是不是能夠接受并且適應我們工作室的工作方向，再一個也可以借我們組這個項目讓他聊一聊這次討論的這幾個項目的優缺點，看看他在這個領域有什么見解?！?/br>
    廖姐點了點頭，讓榮睿開始。

    榮?？戳诉M門的童塵一眼，沒有什么表情，低下頭看自己準備的稿件，開始侃侃而談。

    “大家好。我叫榮睿，周二入職，入職兩天了。這兩天我學習了近兩年公司的主要項目……”榮睿的口才很好，語調不高不低，他說起看過的資料，談了童塵對專業的要求和作品的執著，也說到自己的優勢和缺點，緊接著又聊到了這次會議的議題，“我認為，這次項目討論會討論的幾個項目里，東哥這組的項目是很有新意的，相對普通的奢侈品廣告或者大牌雜志社封面，給網站博主拍推廣是一種比較新穎的工作內容，而且，距我們了解，這個博主的以往視頻內容是手作娃衣，他這次的宣傳內容是和國內L成衣品牌捆綁的，也就是說，我們這個項目可做的東西很多，入手的角度很廣，也能充分體現我們工作室的專業性……”

    “等一下，”廖姐打斷榮睿，轉而說，“L家不算是大品牌，之前也跟我們聯系過，我們都沒有立項，這一次是因為這個博主知名度高，定金方面出手也比較大方，所以才加入項目討論會進行討論，如果真的要開展的話，后續可能涉及一個費用收回的問題，需要慎重考慮?！?/br>
    榮睿點點頭，這是他不太了解的領域，他隨意的抬眼看了一下，發現童塵正手撫著下唇若有所思，他了解童塵這個動作，知道這是他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表現，瞬間大受鼓舞，繼續說：“我新進公司，不太了解財務方面的東西，但是我想根據我這兩天看到的東西做一個大膽的揣測，我認為，工作室的業務內容雖然很多都是商業往來，但是也有相當大一部分是純藝術領域甚至是小眾藝術領域的，這個項目是嘗試將二次元向三次元轉換，很有意思，可以挖掘的東西很豐滿，我認為這會是童總感興趣的方向，所以……”

    “咳咳?！绷谓阋宦暱人源驍嗔藰s睿，她波瀾不驚的看了榮睿一眼，伸手示意榮睿將他們組的企劃書遞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兒，才說，“這個項目是很好玩，這個博主我也刷到過，但是你們看一下后面的費用部分?！?/br>
    廖姐說完，大家紛紛翻看起各自企劃的付費環節，明顯可見，“普通的”奢侈品廣告和大牌雜志封面的傭金比網紅約拍的付費要大方的多。

    “綜合考慮，我認為我們下個月的項目最好定為V家國內代言人的香水廣告，至于那個博主的項目，我們可以等他們成片以后學習參考一下，下一次如果有更合適的，我們再做討論，大家的意見呢？”

    眾人紛紛點頭，榮睿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廖姐又轉向童塵，問他：“童總怎么說？”

    自從工作室走上軌道，童塵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親自參加過項目討論，廖姐給他遞上來的協議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既符合他的審美，又有十足的經濟效益，他從不挑三揀四，只是偶爾技癢或是有自己相中的方向的時候才會提出單做一個項目，這次來旁聽，廖姐一方面感到奇怪，另一方面又忍不住猜測是為榮睿撐場。

    果然，童塵說：“廖姐說的很好，V家這個香水廣告不錯，品牌商是我們的合作商，代言人是我們非常熟悉、合作頻繁的明星，拍攝內容也是我們很熟悉的內容，整個項目是成熟的，所以我想，龔琪他們那一組完全可以勝任，我就不跟了，有什么問題或者困難可以隨時跟我說，我幫他們解決?！?/br>
    眾人聽完準備散會，卻看童塵沉吟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這個手作娃衣，是什么意思？”

    “是給玩偶做衣服?！苯M長小東回答。

    “哦……聽上去確實很好玩，企劃給我一份，我看一看，如果合適的話，我跟這個項目，溝通接洽和后續的安排都交給你們組，沒問題吧？”

    “沒問題，童總?！毙|說。

    “好，新來的員工跟我來一下，其他人散會忙去吧?！?/br>
    童塵說完，起身先一步離開會議室，眾人紛紛收拾手上的東西，只有榮睿和廖姐仍然坐在桌子旁邊。等大家都走光了，廖姐才從自己的材料里抬起頭，狀似無意的問：“榮先生，你很了解童總？”

    “也說不上很了解?！睒s睿說，“我希望能更了解?！?/br>
    廖姐噗嗤樂了，合上面前的文件夾，對他說：“祝你成功?！?/br>
    會議室走的就剩榮睿一個人，他起身對著玻璃墻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和襯衣，志得意滿的往童塵的辦公室走去，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將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