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擁擠的地鐵上，乘客喧鬧的說話聲，手機外放的聲音，物體碰撞的聲音和地鐵高速行駛的風聲，全都隔絕在陸仁隔音效果良好的耳機外。

    可惜，隔絕不掉炙熱的視線。

    左邊的視線已經盯住陸仁至少半個小時了。

    陸仁站在欄桿旁邊，藏在劉海下的眼睛狹起，握住扶手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縮在一起，渾身肌rou緊繃。

    陸仁默默看著前上方的行駛路線。還有兩站下車。

    從半個小時前，那個快一米九的高大男人一上地鐵，陳賴籟就注意他了。

    不為別的，他純粹好奇男人為什么要留那么長的劉海遮住眼睛，他眼睛長成什么樣。是太丑了很自卑才遮住，還是太好看了怕麻煩才遮住。

    陳賴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陸仁。

    他很好奇。

    “叮咚——”

    地鐵列車到站而停，一側的門應聲而開。

    下車的人在移動推搡之間相互肢體碰撞，踉蹌腳步踩到他人是常有的事。

    陸仁被背個大包提著兩個布袋的大媽擠到邊上，他立馬穩住身形抓住了旁邊的桿子，劉海在晃動間起起伏伏，欲露不露地掃過眼睛。

    大媽把陸仁擠過后，嫌棄地上下打量，“長這么大個不知道讓下路嗎？”

    沒等陸仁說什么，掂量兩下包繼續往前擠，擠了出去。

    陸仁嘴巴抿著，一米九的大高個被擠在角落里，看上去著實有些好笑。

    陳賴籟幾乎忍不住要站起來，那個男生的劉海像遮住容顏卻隱約顯出輪廓的面紗，在風波動間起伏，將露不露地把他的心撓得癢癢的。

    在陸仁不動聲色地轉身后，徹底看不到陸仁臉的陳賴籟　做了一件讓陸仁十分后悔自己轉身的事。

    轉過身把旁邊愈加炙熱的視線隔絕，瞬間讓陸仁輕松了許多，緊繃的肌rou緩緩松弛，帶動抓著欄桿的手指變成虛握在鐵欄上。

    耳機里節奏感強的動感音樂舒緩著他的神經，陸仁眼瞼半垂，搭在桿上的手指不自覺地隨著音樂的節點微動。

    突然！陸仁耳朵閃過一聲驚呼，緊接著他右小臂被人用力一抓，大力往下扯。

    猝不及防之下，他整個人被帶動著往前跌。

    跌的方向一男子正彎著腰坐在座位上，陸仁奮力扭身想避開男子，但效果適得其反，他撲到了男人的腦袋上。

    “啪——”

    陸仁的手掌擊中男子后腦勺。

    “砰——”

    男子嘴巴磕到自己膝蓋上，牙齒赤/裸裸撞上膝蓋。

    “啊——”

    男子被痛得大叫。

    陸仁被嚇到，手足無措想起身，但右臂上死死抓著自己的力道拉得他再次身形不穩，順著重力撲到男子哆嗦著的身上。

    余光中，一位少年懊惱的神情一閃而過。

    “呃……”

    男子被陸仁肌rou結實身材高大的身體碾壓，像瀕死的蜻蜓那樣，肢體抽搐般撲騰兩下，就垂下了。

    ……

    陸仁感受到身下的人沒了動靜，默默掰開到現在還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指，站起來，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罪魁禍首——陳賴籟。

    ＊

    警察局。

    “他倆！一個正大光明裝是被我腿絆倒，碰瓷；另一個，這個大個個子就直往我背上懟！”

    被磕得缺了顆門牙的男子頭扭后，使勁扒拉自己的衣服，堅持要把背上的青紫給警察看。

    問話的警察敷衍地看了眼男子努力扒出來的背，問道：“門牙是被他們打的嗎？”

    “……”男子怒氣沖沖如炮彈般突突突的氣勢突然弱下，頭慢慢變低，細不可聞地“嗯”了聲。

    記筆錄的警察看了一眼男子漏風的門牙，沒看他的背，提筆記下了“門牙打落”幾個字。

    “兩個還是其中一個？”

    問話警察示意般用下巴點了點　乖乖在椅子上的陸仁，和在警察局里到處張望的陳賴籟。

    “他?！蹦凶又赶蜿懭?，牙齒被嘴巴包裹著，聲音小了許多。

    “嗯，情況我了解了，”問話警察點點頭，“是陳先生突然被李先生伸出的腿絆倒，手抓到了陸先生，陸先生被拉扯，撞到了李先生背上，然后李先生背撞青了，門牙也磕掉了。是這樣沒錯吧？”

    三人點頭。

    問話警察非常無語，他知道像他們這種民警經常被當成“有問題找警察叔叔”的警察，但這種屁大點的小事明明可以私了，不用找他們，但即使事后往往雙方都會私了，還是要在警察局發泄一下鬧一通。

    問話警察看向他搭檔在眾多雞毛蒜皮小事的記錄下，越寫越潦草的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們……”

    “抱歉?！币坏赖统恋哪新晩A雜著風塵仆仆的氣息闖入警察局室內。

    抬眼望去，只見一名身約八尺有余，五官如雕塑般立體的男子穿著白襯衫大步走來。

    身居上位的逼人氣勢讓他一進入房間，就把所有人的視線牢牢抓住。

    陳賴籟看到來人，本就懶散的姿勢更加懶散，像看到可靠存在的動物，完全放松了警惕。

    白襯衫男子走到兩位警察面前，藏在后面的律師才顯現出來。

    律師揚起職業微笑，接過雇主的責任，和警察交談了起來。

    白襯衫男子冰冷嚴肅的面容轉向翹著二郎腿的陳賴籟，如冰山融化一般，露出帶著無奈的笑意。他單手把陳賴籟撈起來，讓陳賴籟坐自己大腿上，他扶住對方腰，親昵地和陳賴籟咬耳朵?！瓣悓殞氃趺从株J禍了？”

    看到這一幕的陸仁，心中激動得快要跳起來。

    ‘耶耶耶！’陸仁在心里雙手握拳激動地給自己打氣。

    從那位倒霉的李先生爬起來開始，他就一直忐忑不安，那是一種被盯上的恐懼。

    陳賴籟，那個恐怖的男人，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盯著他，還用被絆倒在他懷里這種劣質的伎倆，來試圖引起他注意。甚至利用的無辜的旁人，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姿態讓弱小可憐的陸仁瑟瑟發抖。

    他搞不明白為什么他明明半張臉都遮住了，還是有人會注意到他，甚至粘上來。

    真是莫名其妙到毛骨悚然。

    但是！上天也是垂憐他的，那個感覺頗有心機的陳賴籟竟然疑似有對象。

    陸仁偷偷打量滿足地抱著陳賴籟的男人。男人五官立體，眉前端與眼睛離得很近，劍眉斜飛入鬢。鼻子挺拔，薄唇略白。

    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長相。

    再看男子的身體姿勢。男子把小一圈的陳賴籟緊抱在懷里，大手按壓在對方的背上，帶著不容抵抗的力度讓陳賴籟靠在他肩膀上。

    還很有占有欲。

    陸仁瞬間放松了，甚至嘴角微微勾起。

    有這樣的男朋友或者說是追求者，陳賴籟想逃出對方的手掌心恐怕很難。

    希望陳賴籟不要不識好歹，別再盯著他了。

    “！”

    陸仁剛在心里說完這一句，陳賴籟立即有雷達反應般猛地把頭一轉，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他。

    突然回頭被嚇到的陸仁身體微微一顫。

    ‘怎……怎么了？’

    顧矢順著懷中人的視線看去，挑挑眉。

    他剛剛完全沒注意這個高大的男子，如此低的存在感和他的身材以及他露出的下半張臉嚴重不符。

    有意思。

    “陳寶寶，你看那個男的干什么？”認為懷中人更重要的顧矢首先詢問陳賴籟。

    陳賴籟搖頭，不說話，把視線轉移到其他地方，余光卻一直盯著陸仁。

    陳賴籟知道他只要說了想看那個劉海遮住眼睛的男人的臉，顧矢一定會想辦法讓他看到。但那又有什么意思，一點都不刺激，絲毫沒有挑戰性。

    只有自己親自揭開謎底的那一瞬間才最是精華。

    不過……

    陳賴籟眼珠子轉了轉。

    讓顧矢查下他的住址和常走路線也不是不行。

    ＊

    在顧矢帶來的精英律師交涉下，雙方很快解決了矛盾。

    陸仁道謝后，和其他人分道揚鑣。

    “呼——”

    離開了那兩個一看就是bl劇情里主角資質的人，陸仁終于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

    他拿出手機看時間。

    已經過了下午4點，再晚點學校里的人就變多，遇到意外的可能性就會增大。

    “開學前一天，怎么遇到這種事?！?/br>
    陸仁嘟囔著，掏出手機直接定網約車。

    ＊

    豪車車內。

    顧矢先幫陳賴籟系好安全帶后，再給自己系安全帶。

    他附過身，低沉的嗓音貼近陳賴籟耳旁，輕聲問道，“都說我接你去學校了，自己非要體驗平民地鐵，這不遇上各種事了嗎？以后還是讓司機接送吧?！?/br>
    陳賴籟一聽著話，眉頭一擰，伸出一根手指扭了扭，“嘖嘖，你真是不懂啊，顧矢矢。就是因為平民人多才有各種奇遇。今天我遇到的那個人，明明看上去長得不錯非要把眼睛遮住，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為什么遮住眼睛，是不是眼睛格外地丑，還是眼睛驚為天人；是不是上面有疤痕或胎記，還是喜歡通過劉海暗戳戳地觀察人？這等謎題是送給上學前第一天的我的禮物?！?/br>
    陳賴籟越說越驕傲，挺了挺自己小胸脯。

    “沒大沒小?！鳖櫴钙擦怂谎?，認真聽完陳賴籟的話，才動身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