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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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健勇給的地址在東鄉鎮靠山的田道邊,是極其偏僻的位置了,幾年前鄉鎮府修路之后,大部分鄉民們都更想沿路安置家宅,方便出入。陸旭秋一路問了好幾個人才曉得怎么走。 “你說的是王慶他屋子???“ “嗯?!?/br> “那老早就沒人住了?!?/br> “怎么了?” “他死了老婆之后,就已經搬走咧,你要找他得去王埠鎮子?!?/br> “我不找他,我就想看看那屋子?!?/br> 鄉民一臉奇怪,看他像個怪人,眼神好像在說看什么不好,看那東西。 所以在抵達那間鄉鎮舊宅前,他當然不會拿葉沛元在深山里的“竹林豪宅”做樣本,但大概會是東市郊縣省道邊的那種兩層樓的自建小宅樓,或許還有源自什么的。 已經如此降低心理預期,結果親臨現場,仍然大跌眼鏡,那只是一座占地面積不足四十平,連院子都沒有的破房子。 破敗蕭瑟的墻皮早就剝落,漏風漏雨的地方就在外墻釘上木板,年久失修處處都很寒磣,只能在腦海中挖空心思想象它二十年前的樣子。 陸維傾從小很窮,這個事情是他經常掛在嘴邊,尤其是在每年的除夕夜。 每年除夕男人都會仔細地統計上一年的結余,然后規劃好下一年的開支。這也是一天之中他們對話最多的時候。 陸旭秋必須回答學校里每學期用到的各類費用,并遭受對方細致的盤問,仿佛他會故意虛報或者夸大金額一樣。整個過程里,陸維傾都是板著臉,每聽到一筆新的費用臉色就會難看一分。 “現在念書真是太費錢了!我小時候可沒你這么幸福!” “校服要這么多套干嘛?” “每年花你身上的錢夠我買間廁所了!” 陸維傾一直認為他的買房大計一直拖到三十二歲才完成全是因為討債鬼兒子花光了他的積蓄。 “這些以后全還會給給你!”有一次陸旭秋爆發了。 但陸維傾不屑地恥笑他,“恐怕你能還得起?!?/br> 于是叛逆期的陸旭秋開始養成記賬的習慣,他憤怒地把成年之前的每一筆開銷記錄在冊,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筆錢砸在對方臉上,告訴他我一個子兒都不欠你的! 沒人喜歡被當作討債鬼,更沒有喜歡這種花爸爸錢卻充滿恥辱的滋味。 這讓他非常厭惡陸維傾,并不是他要去念書的,也不是他要補課的,男人大可什么都不給他,他去打工擦盤子跑外賣都比受這樣的氣要好。 這讓他為花出的每一筆錢都產生出nongnong的屈辱感,比做任何事情都要難受。 方劍只能從旁做和事佬,不停勸說他,“維傾因為窮過,才這樣?!?/br> 能有多窮呢?他想。 陸旭秋見到那破房子的時候,答案呼之欲出。 屋子因為太舊太破,早已無人居住,荒涼地落在那兒很像電影里的鬼屋。他捂著鼻子推開搖晃的木門,那松垮的五金件發出難聽的吱呀聲,明明外頭陽光濃烈,卻一點兒都沒照射到屋頭里。 推開了幾扇積滿灰的窗戶,才看清屋內大小,家徒四壁,結滿蛛網。 僅剩一些廢棄的東西顯示過生活痕跡,比如頭頂上干了的煤油燈,廚房發黑的鍋蓋和柴火堆,以及臥室里缺了角的餐桌都還在。 陸旭秋看著那張歪腿的小方餐桌,難以想象男人就是在這張桌子上做題的, 花了不到十分鐘,他已經把這麻雀大小的屋子全逛完了,實在沒什么可看的東西。這是他覺得電視劇里造出的恐怖屋都比這個用心。 怪不得陸維傾如此執念買房,拼了命的掙錢。 他想任何人在這種環境里長大都會滋生對更好生活的渴望吧。 哈,他想起那天男人砸爛心愛的家具之后的難受表情,他說真的舍不得,而我控制不住自己。 原來自己竟然把對方逼到這地步,果然是氣得發瘋吧。陸旭秋想,砸爛家具的錢也要算上,他會還給他的。 隨著天色漸暗,陸旭秋走回到縣城,找了一家民宿歇下了。這兒旅游業沒別的縣區發達,但一些時下流行的東西在慢慢跟上,老板是個本地人,瞎扯了一大圈才知道要自己給他寫個好評,陸旭秋點頭答應,結果晚上壞掉的空調讓他很難違背自己的良心。 陸旭秋蜷在被窩里,山溝溝的氣溫比城市冷多了,這兒也不比北京還有暖氣,濕冷從腳底傳遍全身,讓他很想泡個熱水腳,就像陸維傾那樣。 ——怪不得他怕冷。 他又想起男人來,迷迷糊糊地想著,越想越困,以至于夢見自己抱著對方躺在主臥的浴缸里。 他說身上冷想泡澡。 自己親著他脖子說會熱起來的,手撫摸他的全身,從rutou摸到濕漉漉的xue口,他濕得很過分,身體一如既往的yin蕩,所以他只好挺著roubang插入他的身體,感受被緊緊包裹著的快感。 他們在浴室里zuoai,做到滿身是汗。 一場瑰麗的艷夢。 醒來陸旭秋仍躺在床上回味,晨勃的roubang隨著欲望發漲,他伸進褲子打飛機,和大多數男生一樣,在宿舍里他做不了這樣的事情,憋久了的性欲在無人的時候一股腦的發作。 可惜擼管是沒zuoai爽的,他當然喜歡在rouxue里抽插的感覺。 也許他該去談個戀愛,就像方瞬然那樣跟班上的女生眉來眼去曖昧一番。 又或者他也可以像那些玩BDSM的朋友,找個性事相投的人,酣暢淋漓大干一場。 坦誠地說,他選擇很多,但沒有哪一種選項吸引他。 這可能要怪他自己,活著陸維傾。 如果沒有做過,性只是一種模糊的遐想,但現在不同了,他做過了,欲望已經是具體的指向。 射精之后,精神倍感清爽,他收回腦子里糟糕的欲望,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目的地——自己戶口上的籍貫地址,陸善的家。 戶口的問題早在學前報名的時候,陸維傾就含糊地說過一回,等他再大些辦理證件的時候,才知道因為男人沒有結過婚就有了他,從法律角度來說,他是個來歷不明的孩子,為了能夠順利念書,就掛在了管轄較松的住在縣城里的舅舅名下。 這個理由沒有第一時間說服陸旭秋,反而引發了內心更多的揣測,比如自己其實是撿來的或抱養的孩子,所以陸維傾才不喜歡他。結果,剛說出這個猜測之后,被方劍斬釘截鐵地否定了。 “你是陸維傾的兒子,親生的?!?/br> 現在想來又沒有做過親子關系,就敢這么肯定,想必方劍那時就知道了陸維傾雙性生子的事情。親生親生,親自生的,實在很諷刺。 但方劍也說了陸善是陸維傾除他以外,在這世界上僅剩的親人,所以在解決戶籍這件事情上,他仍是選擇了信任舅舅。 雖是信任,但他們關系并不好,從未見過面,只有頻率極低的幾次通話。陸旭秋小時候聽過他們打過電話,永遠伴隨激烈的爭吵。比如有一回不知道因為什么,面紅耳赤的陸維傾扯著嗓子喊,“我不允許你這樣說我母親!”接著憤恨地掛斷電話。 而他在臥室聽到聲音,悄悄地扒開門縫往外看,只見父親坐在客廳的椅子上背對著他,弓著背肩膀聳動,雙手捂住面孔似乎在哭。 再比如他們吵了很久的關于去世祖父留下的農村田地和祖宅,他竭力地爭取屬于母親陸緣的部分,但最后也是沒什么結果,就這么全部拱手相讓了。 然而無論陸維傾和陸善如何吵鬧,下一次通話時他仍會尊重地稱呼對方舅舅。 他和方瞬然分享這個事情時,然然頂著雙黑溜溜的眼睛說,“那你舅爺爺過年會給你紅包嗎?” “我沒見過他?!?/br> “為什么???我爸爸每回帶我去蘭州,好多爺爺伯伯,我一喊過年好,他們就會給我紅包?!?/br> “我爸……沒帶我回去過?!?/br> 每年春節,方家父子都會回老家探親,而他不會這么奔波,永遠都是在東市,和陸維傾大眼瞪小眼地呆上整整一個新年。其實這很奇怪不是嗎?他明明很討厭自己,卻寧可和討厭的兒子呆在一起,也不想回去。 為什么呢? 他沒想過。 隨著來到這兒,陸旭秋心里的為什么越來越多,這些問題都指著自己發問,他明明和父親生活了十六年,卻完全不懂他。而這些又不過是糊了層紙,明明很好看透。 陸善的家比東鄉鎮的破房子要好找太多,有街道有門牌號。他是當地釀酒廠的車間主任,住在廠里分的小公寓樓。周圍還有小賣鋪理發店這樣相關的配套,盡管外觀不能和城市里的商品房小區比??墒窃诋數厝说难壑?,這里的人已經是混得很好了。這意味你是國企職工,有單位,有醫保,有退休金,逢年過節還有公司福利可以拿。這可能就是袁老師說的,二十年前大部分人都渴望的最好歸宿。 如此看來,哥哥過得好,而meimei卻嫁了個不像樣的男人,和兒子住在那樣破爛的地方,這境遇真是千差萬別。 可哪怕如此,陸善仍是貪婪地拿了全部的祖宅。 帶著一種為陸維傾生氣的心情,他咚咚地敲響了對方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