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時周猛然想到昨天的這個時候,他在自己房間的門前和一個女孩子打了個照面,房間的主人站在門外,不相干的人卻從里面推了門走了出來。 女孩子迎面撞上他時面上有一瞬的慌張,但是很快被她掩蓋下去,還對時周笑了笑,道:“時少爺,我剛打掃完屋子,沒想到你這么快就回來了?!?/br> 時周有些驚異,這是他在虞家鮮少遇到的,稱得上是客氣的對待。他剛來虞家時就感覺到了他仿佛并不受除了虞章景之外的人的歡迎,虞家來來往往的下人很多,但無一例外的都對他很冷漠,時周不能說他們的冷漠是有罪的,那是一種齊心協力的,自認合情合理的排擠。虞家是他們共同的整體,突然有陌生人登堂入室,總會產生些許排異反應,他們不敢對新來的女主人置喙,于是他們選擇將矛頭對準了時周。 時周有時候會想,或許就是因為這種四面楚歌的惡意,他才會以一種迷茫無助的姿態跌跌撞撞地被推向虞章景這唯一一個很輕易地接納了自己的人。那些人在虞章景面前總是收斂著的,他們會喊他時少爺,很恭敬的樣子,仿佛把他放在了和虞章景同樣的位置,只有時周自己能敏感地聽出其中那些幾不可聞的嘲弄。 而虞章景對這種暗潮涌動好像無知無覺,時周在心中認定他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虞章景喜歡和他玩在一起,沒什么邊界感,永遠一副親親熱熱的樣子,但時周一直沒想過借著虞章景敲打那些人,來替自己解決麻煩,在虞家做事的人短的也在這待了五六年,有些人是看著虞章景長大的,像他不想向時秋心求助讓她為難那樣,他也不想讓虞章景為難。 二樓的走廊修得寬,屋頂又高,幾盞吊燈高高懸著,人走在下面覺得燈光離得遠,在這種讓人發暈的昏暗中時周感覺到一絲不真實,他和女孩的對話只在片刻間,簡單的寒暄過后她很快從他身邊錯身而過,時周下意識微微偏過頭多看了她一眼,不自覺間記下了她的面容。 后面他找到那個女孩子的過程很順利,太順利了,甚至讓時周生出一種是她自己出現在了他面前的錯覺,讓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一些不安。 女孩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時周會來找上門,沒露出什么驚異的表情,還客客氣氣地喊了時周一聲時少爺。 時周是個沒什么攻擊性的人,不擅長把自己放在一個強勢的位置,即使他的內心此刻并不平靜,他和女孩說話也仍舊是禮貌平和的,祈求與焦急只從微顫的眼睛里泄露:“jiejie,那天你在我的房間里打掃時,曾經打開過衣柜的抽屜嗎?” 只是這種小心翼翼的姿態并沒有得到時周想要的結果,女孩陡然變了臉色,道:“時少爺,你這樣問,不是丟了什么東西,現在懷疑到我頭上了吧?”女孩修得很細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仿佛時周對她的一句質問已經對她的名譽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害,她抬起下巴,眼珠子冷冷地向下看著他,時周感覺到一種熟悉的羞辱——她此刻的神情與他們有十成的相似。 那個曾經對他表露出些許善意的女孩子好像只是他的幻覺。 “時少爺,我不像您運氣好,能跟著mama一起飛上枝頭,我得自己養活自己的,我在虞家做事這些年,好的東西也是見過的,只是我知道在人家家里做事手腳干凈最重要,少爺和先生的東西我都從來不敢多碰,更不至于拿您的那些東西?!迸⒄f話的音調很高,到了有點尖刻的地步,這讓她顯得有些咄咄逼人,時周沒想到女孩的反應會這樣大,一時間有些慌亂,無力地想要解釋:“不是的,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我可沒功夫和您在這打啞謎,您讓開吧,我還要去做事的?!迸⒚寄块g已經生出了不耐煩,作勢要離開,時周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jiejie!我只是想問問你在我的房間里見過我的玉觀音項鏈嗎,它對我來說很重要,拜托你想一想……” “時少爺,我從沒見過您的東西,您也不用抓著我不放,說句難聽的,我拿您的東西做什么,拿去賣幾個錢大概還抵不上我幾天的工錢?!迸⒃捓镉斜梢?,時周本就不足的底氣再下了一層,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 本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女孩本該直接扭頭走開了,可她偏偏又鬼使神差地瞟了時周一眼,他垂著頭,臉只有她巴掌大小,下巴尖尖,秀美得不太像個男孩子,因為皮膚白的緣故眼眶上的紅很明顯,連帶著在下眼瞼也淺淺暈開了一點,女孩忽然有一瞬間的于心不忍,微挪腳尖,差點就想開口對他說什么,但她很快又想到了自己,世界上可憐的人那樣多,她可憐時周,那誰來可憐她呢?那點不忍心來得快去得也快,也只是一轉念間而已,她腳步不再停頓,很快消失在時周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