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個明月高懸的夜晚。

    葉晟眠熟練地翻過早已探查了無數遍的墻壁和電網，沉重的大門在紅外線的照射下緩緩移開，隔著籠子他能看到里面巨大的培養罐。

    還有培養液里整個被浸透，在痛苦中瘋狂掙扎的青年。

    月光順著黑暗照進來，無數觸手從培養罐里伸出來，裹著青年近乎赤裸的身體，蒼白的皮膚上連接著電線，寂靜一片的實驗室里只剩下檢測儀器的輕微滴滴聲。

    少頃，儀器的聲音被痛苦的喘息掩蓋了。

    透明粘膩的觸腕在他身上不斷游走，青年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雙手被觸腕束縛在身后，腿被折到一個極其難堪的角度，從喉間發出隱忍的呻吟和喘息充斥著整個空間。

    觸腕一下一下鞭撻著林景明的身體，構成了一幅不知有多香艷yin靡的場景。

    不知道看了多久，林景明又被翻來覆去折騰了多少次，葉晟眠才慢慢回過神來，年輕氣盛的葉晟眠牢牢抓住冰冷的鐵欄讓自己冷靜下來，口干舌燥到喉嚨都疼，體內熱流躥涌，讓他整個人輕微煩躁起來。

    他體會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也見識過聯盟上層奢靡的外表下掩蓋了多少污臟，葉宗耀從不拘著他接觸這方面的東西，卻從未有哪個場面給了他如此強大的沖擊。

    他握了握冰冷的鐵欄，平復了一下心緒。

    聽到腳步聲，林景明停止了掙扎，他大半個人泡在粘膩的液體里面，發絲被黏糊糊的透明液體纏住，襯衫被他自己扯開了，雙臂上全是抓痕和牙印，身體還在因為難受發抖。

    葉晟眠站了一會兒，卷起袖子，敲了敲玻璃：“你……想不想出去？”

    林景明表情仍是漠然的，他的脖子像是銹住了，轉動起來能聽到骨骼摩擦的嘎吱聲，他轉向玻璃外，艱難又機械地點了點頭。

    成眠極其緩慢地吐出一口氣，把自己從回憶重抽離出來。

    Napkin打開終端，一小時前在市區發生的激烈爭斗投在屏幕上，監控視角，一架警用飛艇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撞碎玻璃，直直地墜到街頭，爆裂開來的金屬碎片讓無數人尖叫著紛紛逃離。

    鏡頭一切，Napkin連接上夜間新聞頻道，主持人舉著話筒，身后是被毀得不成樣子的樓房和燃燒的街道。

    “一小時前落日大道發生重大墜機事故，兩架私人飛艇和一架警用飛艇脫離航道發生碰撞，官方消息，警方為追捕超速逃逸的私人飛艇發生事故?！?/br>
    “據現場目擊群眾稱，當時警用飛艇并未追捕私人飛艇，在航道上不明原因加速，目前事故仍在調查當中，請各位民眾注意安全，切勿靠近現場……”

    Napkin哧了一聲：“葉宗耀倒是把聯盟警局掌控得好好的，連這么牽強的開脫都找的出來，這件事畢竟發生在市區，要壓下去沒那么容易?！?/br>
    成眠道：“既然壓不下去你就給他加點料，別在這說風涼話?！?/br>
    聽出了成眠語氣中的暗壓的暴躁，Napkin熟練地把剛剛整理好的落日大道監控資料以群眾的名義，添油加醋發給了聯盟記者。

    方繼?？粗鵁赡簧戏磸筒シ诺谋ㄒ曨l，嘴唇不住顫抖。

    成眠把槍調回保險狀態，丟到方繼澹腳下：“你可以走了?！?/br>
    方繼澹茫然地長大了嘴：“小葉總……”

    成眠懶得看他，說：“離開研究所，去別的地方繼續你的研究工作，或者拿錢養老，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林景明死了……記住他的命是替你夫人和兒子沒的?！?/br>
    外面立即有安保人員進門，一前一后要帶他出去。

    方繼澹臺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渾身冷汗，還沒有從死里逃生的驚喜中回過神來。

    他即將踏出房門的時候，突然聽到成眠開口道：“當年您和林麟教授、白佳壹教授一起來找我，要阻止葉宗耀繼續研究的事情，葉宗耀其實知情?！?/br>
    “葉宗耀想先殺你，林麟教授察覺到了，他本來有足夠的時間逃走，卻選擇折返回來先通知您，結果被葉宗耀的手下察覺后槍殺，最后葉宗耀踩著林麟和白佳壹的尸體帶走了林景明?！?/br>
    “那個時候您應該剛好帶著夫人和孩子抵達這里的安全屋?！?/br>
    “林麟教授要是在天有靈，或許會發現，當年犧牲自己來救你，是錯的?！?/br>
    方繼澹瞳孔猛然一縮，顫聲道：“你說什么？！”

    他想撲上來，被保鏢一把攔住，他掙扎著抓住保安的胳膊，竭力從兩個高大的男人中間擠出來：“老葉明明說……他說他已經安全了……”

    方繼澹嗓音沙啞，雙目赤紅，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說讓我先走他沒問題的，他被發現只是個意外……”

    他的聲音被連拖帶拽得關出門外。

    Napkin看著關上的大門，輕輕嘆息一聲，方繼澹當年竭力阻止華茵科技在研究的東西，不能不說是良心未泯，但生存和背叛的選擇，哪有這么容易。

    成眠現在告訴方繼澹這些，是想故意折磨他，Napkin不是看不出來，看著把槍組裝好配在背帶上的成眠，心下感嘆，這是氣得不輕啊，笑道：“怎么，還要您親自去救你的小情人??？”

    成眠偏過頭，倚在落地玻璃上：“我什么時候給過你這種錯覺，我們的人很夠用？”

    Napkin長嘆一聲：“生活困頓啊，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小葉總窮得只剩下錢了，祝你順利遇見林教授，從此纏纏綿綿永不分離——真的不需要我給你買一本戀愛攻略手冊嗎？”

    成眠喀噠一聲拉上槍栓，裹進桌上的絨布里，把白大褂重新披上，金絲邊框下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揚起，又變回盡職盡責的醫生模樣，不咸不淡道：“哪天姓趙的小孩不叫你傻逼了，我再研究你的纏綿分離?！?/br>
    Napkin：“……”

    “奪取周圍的監控控制權，務必要在葉宗耀之前找到他?！背擅叩吐暤?，指尖摩挲著槍管，回憶著指尖摸在林景明脖子上的溫暖觸感，顏色淺淡的嘴唇動了動，還是什么都沒說。

    林教授或許仍然不能接受與觸腕的交合，但不這么做，他會死。

    林景明和趙意安不知道飆過了幾個街區，冰涼的夜風逐漸把沸騰的血液吹冷下來，直到周圍建筑越來越擁擠矮小，趙意安才一踩剎車，停了下來。

    周圍全是違章搭建的鐵皮棚屋，像是舊世界東方七八十年代的老樓，卻比那時要高得多，仰頭只能看到一片狹長的夜空，遮蓋屋檐的鐵皮層層壓下，使人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本就狹窄的過道里堆滿了鎖在一塊的自行車，銹得不成樣子的防盜窗上掛著錯綜復雜的電線，時不時傳來水滴落下的聲音，頭頂的燈是暗黃色的，只能照出一個淡淡的人影。

    若不是遙遙可見遠處高樓閃爍的藍色燈光，恍然有種穿越回舊世界的錯覺。

    趙意安摘下頭盔往摩托上隨手一丟，踩著一灘水走進布滿灰塵的樓道，墻邊全是小廣告，只不過有些還是發著光可以移動的，隱約能瞥見一點現代技術。

    “這是什么地方？”林景明微微喘著氣問道。

    “現代意義上的貧民窟，”趙意安說，“舊世界和新世界交接那會兒，移居其他星球的成本幾乎下降為零，有不少人打包了行李就來了?！?/br>
    “當然他們很快就意識到外星系的生活和他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才有了這些樓，”趙意安聳了聳肩，“聯盟十四星上都有，教授你可能不太清楚?！?/br>
    林景明按住拇指底部，在鉆心的劇痛中，“喀”一聲將錯位的手指關節復位，慢慢揉著撞得生疼的手肘。

    屋內的東西亂七八糟，沙發上放了枕頭毯子和各種東西，趙意安勉強清出一個干凈的角落，丟出來幾件干凈的衣物。

    遠處城市的光仿佛璀璨的星河。

    而籠子一般的貧民區被掩埋在黑暗中綿延不絕，像是被聯盟科技遺忘的角落。

    室內沒有開燈，只有沙發上一臺大型終端泛著藍光。

    林景明用趙意安翻出來的藥箱處理著身上的傷口，他大致感受了一下，雖然渾身都是各種擦傷，酸痛不已，但應該不至于有骨折，最嚴重的是肩上一道七八厘米的割傷，但已經止了血。

    “這地方你哪找到的？”林景明環顧了一圈四周。

    “不是我的地方?！壁w意安搖了搖頭，低聲說，“當年成眠把我藏在這里?！?/br>
    這里樓房錯綜復雜，飛艇根本進不來，跟監控密集的市區不同，這里隨時有可能斷水斷電，僅有的幾個攝像頭都蒙著灰塵，就躲藏來講，確實是個好地方。

    “在百慕大，除了沿海的灣區別墅被黑幫占據，全是這種地方?！壁w意安道，“我當時只是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這房間還在?！?/br>
    他朝著旁邊幾扇緊鎖的房門揚了揚下巴：“除了衛生間和廚房，這幾個地方都有鎖，我打不開?！?/br>
    林景明用消毒藥劑簡單處理了傷口，穿好衣服。

    這地方的陳設確實相當古舊，還配備著舊世界常用的電視機柜，他隨手拿起柜上的玻璃杯子想去廚房倒杯水，一低頭看見了其中一個房間門口的密碼鎖。

    那是一個純黑色的屏幕，他認識，很難想象這樣古老破損的舊門上竟然安了實驗室同款最先進的電子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