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等著看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甚至沒有放在他身上,只自顧垂眸視線落于光滑的黑鏡玻璃面,看上面二人的倒影和中間那杯小小的銀色的模糊光團,再反倒映在黑色的眼瞳中便像兩丸晃蕩水銀,會滴下冰涼的淚似的。 褚楓看他手指纖長的抵在額頭上,眉尖微微蹙起,投在面頰的眼睫陰翳顫了兩三顫,隨后咻忽掀開望了過來,手指向下移到了臉側,以掌心托住了小半張臉的傾斜角。 這個角度微妙,褚楓覺得他看起來疲憊又難過,但被撐住的半張臉眼角嘴角皆是向上提起,像是在笑。 路行的嗓子浸了半杯冰酒的醉意,輕輕柔柔又綿綿繾綣。 “你完全可以把帳都算在我的頭上?!?/br> “我不怕你怪我的?!?/br> 他說:“如果這能讓你感到好過一點的話……” 褚楓打斷他:“你想把責任都攬在自己的身上?為什么?”他喉嚨干啞地笑了一下:“你在替丁寫玉開脫?!?/br> 那幾乎是篤定的口吻,或許還有那么點嫉恨,這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是有些兇狠的,alpha的信息素因主人不平靜的內心,情緒化的散開,在omega的周身蠢蠢欲動,想要化作扼緊咽喉的手掌。 路行為此不舒服的嚶嚀了一聲,神色更加疲憊倦怠了起來,下一秒就能睡過去似的暈乎乎道:“我明明在說著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你卻總在提起別人?!?/br> “褚楓…”他像只軟骨頭的貓,從高座的凳子上滑了下來,腳步輕巧無聲,靠過來時只有酒的清冽氣息。 “告訴我,你在過去的四年…啊,快要五年了?!闭戳司茲n的唇就在眼前,紅潤張合:“你有沒有想過我?”他盯著褚楓的表情變化,唇角翹起了些許:“你沒有忘過我對嗎?你從沒忘過我……” 他靠在了吧臺的邊緣,從側面看像被alpha的圈在了懷里。 “因為你不僅喜歡我,還因為我讓你受挫了?!甭沸刑撎撛谒膽牙?,反手挑起了他的下顎:“因為我被丁寫玉威脅,又被我拒絕跟你一起去往國外的時候,你在過去的年月里想起我是開心多一點,還是…憎惡多一點?”手腕被惡狠狠攥住,鐵鉗似的痛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那你呢?”褚楓攥緊了手不讓他掙脫,五指強硬擠進了他的指縫隨后扣住按在了吧臺臺面,指骨幾乎是砸在了上面立馬就紅了一片,路行覺得痛和不舒服,還沒等展現意圖就被欺身傾來的alpha完全籠罩在了陰影之下,后腰不自覺向后仰,上半身幾乎于吧臺貼合,腰肢彎成了一截滿弦的弓。褚楓分開他兩腿,整個人嵌合了進來,把路行以一個極度羞恥的姿勢在吧臺上釘成了一枚不能動彈的蝴蝶標本。 路行小聲驚叫了一下,他敏銳察覺原先就匯聚在他們四周的目光突然變得大膽熾熱了起來。 “你在想起我時又是開心多一點還是覺得后悔多一點呢?”褚楓冷冷道:“我覺得你是后悔多一點?!?/br> “后悔?”路行收回暗中打量四周的視線,頂著褚楓毫無溫度的眼神撞了回去:“我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在一起過?!?/br> “別替我下結論,我從來不為我所做過的決定感到后悔?!甭沸械溃骸耙艺f,我感到抱歉,同樣的,我對因為我讓你遭受的一切感到十分抱歉。我們對彼此這段曾經,以及后來的相遇,似乎一直是在歉疚中度過的,我們兩個人都是?!?/br> 路行半分不回避道:“所以褚楓,你是感到后悔了嗎?” 褚楓立即反駁:“當然不!”“那么我的答案是一樣的?!甭沸新曇羧趿讼聛恚骸拔耶敃r唯一可以抓住的就是你了,唯一會拉住我伸出的手也就只有你了?!?/br> 褚楓不由心中一動,無法避免的想起曾經,手下攥緊的力道松懈了些許。 路行眼睫垂了下來,眼神躲避似的閃爍了起來。 “我覺得那是我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我不可能后悔的,在過去的日子里,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也是我唯一能回想的開心事了?!彼蛔杂X咬住了下唇:“我從來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你,我設想過很多假如重逢的畫面,不敢去想你看見如今我的會想些什么,但是好在,好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我沒有記憶的時候發生的,我為此曾經感到過慶幸?!?/br> “但是褚楓,還記得褚嘉婚禮上我和你說的話嗎?那不是假話,我是真的感到害怕,對未知的一切…我只希望你能在我身邊,所以我來找你了?!甭沸邪櫫讼卤羌?,露出了一個強撐著的笑:“但是你把我送回了丁寫玉他們的身邊?!?/br> 褚楓心下驀地一顫,指尖有點抖:“我不是……!” “所以我覺得你現在其實是不是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甭沸凶灶櫿f完話,手腕又掙了掙,褚楓下意識再次攥住,路行倉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瑟縮如看見食rou者的草食動物,這是褚楓熟悉的,屬于路行的神態,倒是剛剛那個醉酒了似的舉止放肆的他不曾窺見半點兒。 “我不是…”褚楓克制住自己翻滾的情緒,把語氣放軟了下來:“對不起,我剛剛有點失態了?!?/br> 路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又再接觸到他的目光時怯怯低下頭。 “許硯非好像是出事了……”他嘴唇噓嚅著,像是沒察覺褚楓驟然凌厲的目光,就那么低垂著頭,渾身是破綻的被他壓在吧臺上,小聲著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家里亂的一鍋粥,很復雜的樣子,每個人的脾氣都變得很壞,他們每天都在爭吵,每一天……?!彼f到這才瞥了眼褚楓,而褚楓這時面上看不出喜怒變幻。 路行說:“然后突然的,他們讓我出現在這種地方,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他們把我看作是私有藏品,我自己都不可以隨便擺弄我的位置?!?/br> 褚楓皺了下眉頭:“我確實也對此有疑惑?!币粋€omega共妻,他們的那幫子心眼兒比針眼小的alpha是怎么舍得把他放出來的?路行躊躇了一下,近乎氣音道:“我是omega,最能吸引的就是alpha,他們需要我去吸引那些alpha?!?/br> 褚楓不明緣由:“為了什么?” 路行抽了下鼻子,聲音朦朦朧朧:“許硯非可能,可能……”他頓住,隨后疲倦悲傷的情緒席卷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了,只聽他們在說,許硯非可能保不住了…你知道他們的情況,一家姓只有一個alpha繼承人,許硯非沒了,許家的基業還在那,可許叔叔還能撐多久呢?現在再去哪弄一個繼承人呢?所以他們決定結構重組?!?/br> 褚楓錯開了些許路行投過來的視線:“他們要棄了許硯非?!彼溃骸敖Y構重組又是什么?” “很多年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繼承人中途夭折,他們不得不暫時借用外姓的力量,將原有產業的總的變成分的,交出分散的經營管理權。就像現在黎雉占了部分屬于丁寫玉的領地?!甭沸械溃骸八麄儼盐冶茸髋醴?,由我來挑選新的工蜂,填補上這個龐大家族運作的齒輪?!?/br> 他話說出口,自己也覺得荒謬般愣了一下,隨后自嘲的掀動嘴角:“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這么個權力?!?/br> 女王蜂,黎雉也這么比喻過路行。 褚楓暗自想著,謹慎使他沒有輕易說出什么些來。 路行眼里彌漫水霧,被他騙過頭用力眨眼擠成了一滴水液,沾在臉頰上“啪嗒”滾落砸碎在耳邊,他水洗過的眼睛再次看過來時褚楓忽然覺得被一面鏡子照的無處遁形。 “褚楓,和以前那次不一樣,以前是沒有omega共妻的,但是現在有了,而我就是那個omega?!甭沸械南麓奖凰У臐B出了血:“我挑選的工蜂,是要轉過頭來吃了我的?!?/br> 他眼巴巴的看著褚楓,滿是依賴:“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而幸好你來了?!?/br> 那面鏡子里的自己收緊了下顎,這是他戒備而警惕的表現。 他聽不出情緒道:“你想選我嗎?” 這似乎是個好選擇,他資本雄厚,唯獨在國內沒有根基,拉攏他為伙伴利益遠大于損失,而他好像也沒什么拒絕的理由和這么龐大的家族合作,更何況還有機會得到他年少時的歡喜,以及過去時日床頭的那一抹月光。 現在這抹月光正無所依靠的望著他呢,他應該毫不猶豫地回應期待才對。 可是他想,路行估量錯了他的野心。 他不知道的是,可能要完蛋的許硯非就是他在后面推波助瀾搞出來的鬼,他在暗地里和政方議員吳興搭上了橋,如果能扶持吳興繼續當選,他將在國內也創出自己的一席之地,許硯非就是他在開拓疆土時扳倒的第一個阻礙。 路行說的沒錯,無論是丁寫玉,還是許硯非,都在過去令他受到了莫大的恥辱,那份挫敗感是塊消除不了的癩癍,丑陋的粘黏住了他腑臟,思之便辱的絞痛。 他心下偏執惡毒的想,路行嘴上說著為他所承受的一切感到抱歉,但還是會為了那幾個混蛋alpha放下身段說軟話,瞧瞧他這些日子對那些alpha做的一切吧,他耳朵里聽來的路行簡直是個穿著衣服的清純婊子,而他剛剛還想把對付別的alpha那套用在他身上呢! 他是想得到他,但他不屑于與別人分享。 路行根本不明白,他才不是那幾個能容忍自己的omega在別人懷里的alpha。他若想得到他,他必然會選擇把那幾個礙眼的存在全都殲滅,而他現在就正在這么做呢,結果路行傻乎乎的向他拋來橄欖枝,想要扭轉四家的劣勢,殊不知他現在的處境就有自己的一份功勞。 他看著路行那鏡子似的眼睛,眨了一下眼后里面自己有些扭曲的面容,不知是不是自己也正露出了這份表情。 但看起來是沒有,因為路行的神色還是那么依賴他,眸光流轉間又多了幾分信賴。 “不?!?/br> 他說:“那個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br> 他反手握住了褚楓的手:“我不要你攪合進這趟渾水……你帶我走吧褚楓!”褚楓清晰的看見自己影子一愣:“帶你走?” 他翻滾的情緒在這刻冷卻,因為這意想不到的回答。 路行眼神怯怯的,小心翼翼地望著他,但是握住他的手很用力。 “你以前說要帶我去國外,我當時拒絕了,硬要說我后悔的事大概只有這一個?!瘪覘髀犓f到這事,忽然咬緊了后槽牙,硬邦邦道:“是,你拒絕了,其實也沒拒絕錯,我當時哪真有能力帶你走,和他們比起來我不值一提?!?/br> 他想起年少時,在自己的家里,被一個登堂入室的陌生人,看起來不比他大幾歲的年輕alpha,信息素恣意冷冽,肆無忌憚地對他和他的父母進行威脅恐嚇,面色比藏不住情緒而躁動的他不知平靜冷漠多少倍,當他控制不住要把他揪出去時他的父親喝止住了他,而那個年輕的alpha則施施然起身,用眼神將他上下打量了個遍,隨后嘴角清晰的流露出了幾分不屑。 他們因為這個alpha著急忙慌的回到了本家,像條喪家之犬。 路行被他突如其來的糟糕情緒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面上露出的暴戾神色。 褚楓狠狠閉了閉眼睛,喉嚨里喘著強壓的粗氣。 一雙手撫上了他的臉頰,指尖冰涼,令他不由回了點神,睜眼時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路行的臉,連面頰上的絨毛都能看清,這么近的距離下,他似乎從那紅潤的嘴唇翕張間嗅到了香氣。 “所以,你現在有能力帶我走嗎?” 他低聲地問,話語隱沒在唇齒的繚繞芬芳中,一點滑膩的舌尖撬開了他的唇瓣游進了口腔。 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了他。 黎雉搖下車窗,一條手臂搭在外面,見了路行的模樣就笑:“魚上鉤了?” 路行俯身鉆進后座,拿紙擦了擦被酒浸濕的衣擺,聞言眉尖一挑:“他推開了我?!?/br> 黎雉不愿去想他做了什么要被褚楓推開,還弄的衣服都濕了,只是道:“所以你失敗了?”路行從后視鏡里頭跟他對視,嘴角往上翹:“不,我成功了?!?/br> 黎雉也挑了挑眉。 路行往后一癱,按了按眉心:“你就等著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