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浴室里面傳來的低吼聲，顏靖先是對著浴室門的方向叩了個首，以示對于自己即將失禮進入且冒犯主人私人空間的告罪，然后迅速地爬了進去。

    對于鳳圣凌的指令，清醒時候的顏靖是從來不敢耽誤一分一秒的。哪怕是被罰的神志有些不清，他也努力地將自己的注意力凝聚，盡可能的讓自己的大腦因為主人的指令還能繼續工作。

    他挨過打的，他怕疼。

    他很乖。

    浴室既整潔又安靜，裝修風格的色調是鳳圣凌喜歡的原色。室內空間很大，霧氣繚繞，模糊了人的視線，讓進入到浴室的顏靖并沒有一下就看到鳳圣凌的身影。他乖順地跪趴在地上，圓圓的腦袋再次輕歪，小心翼翼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用自己安靜的方式尋找著主人的身影。

    “看夠了沒？”

    不遠處的浴缸里傳來清冷又疲憊的聲音，語氣里面有著明顯的不耐。鳳圣凌看起來舒舒服服地躺在奢華的浴缸里沐浴，兩只胳膊慵懶地搭在浴池的邊緣，頭部斜斜地枕在浴枕上，緩解疲勞用的眼罩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的視線，能夠時時刻刻準確地監視著顏靖的動靜。

    顏靖尋著聲源的方向才看到鳳圣凌。畢竟跪著的視角又不敢起身尋找主人所在處的顏靖是很難發現鳳圣凌的方向。他尋速地擺好標準的跪姿，雙膝分開與肩同寬，雙手背后抓住自己的臂肘，一叩首，請安：

    “奴隸見過主人?！?/br>
    二叩首，請罪：

    奴隸愚鈍，請主人責罰?！?/br>
    這些重復性的動作快讓顏靖形成了肌rou性的記憶，不管有錯沒錯先請罪請罰似乎是每個奴隸必備的本能。明知道這樣可能還是不能免去一頓嚴厲的懲罰，但也覺得自己還能活著也是這句“咒語”起了莫大的作用。

    “自己找地方跪好，還用我說嗎？”

    雖然主人的語氣比剛才顯得更加的不耐，但他似乎也沒有立刻發落自己的意思。顏靖小心又迅速地環視了一下浴室的周圍，識相地選擇了下水口那里擺好跪姿。

    這個位置無疑是最合適的。

    離主人不算太遠也不算太近，可以隨時聽候主人的吩咐以便更好地服侍。

    這個地方也是最骯臟最卑微的，就如他的人一樣。一切的污穢經此處流入，那骯臟與不堪在地下涌動最終匯聚一處，回歸干凈與明亮的世界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別人的世界，不是顏靖的。他的世界早已顛覆，封印在一個他再無法涉足的角落。他跪在這污穢的入口是最合適不過，等待罪惡的沖刷與洗禮是他現在還生存著的根本職責。

    默默無聲，他安靜地跪著。

    這浴室里面靜的可怕，蒸騰的熱氣附著在顏靖的皮膚上，粘膩的感覺讓他身上更加的不舒服，濕熱的空氣刺激了毛孔的張合，麻痹了的呼吸讓他整個人都感到悶悶的。

    顏靖強忍著不適，還時不時地抬頭看看浴缸里的人，他在擔心。擔心他的主人會由于太過悶熱而昏迷，或是睡在浴缸里面著了涼。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顏顏，

    他永遠都是那么的善良。

    時間是無情的螢火，匆匆地離開獨留下孤獨者一個人的靈魂承受寂寞。浴室里的顏靖跪的很乖，斂去了他一身本就不引人注目的氣息，并沒有因為濕壓壓的溫度和時間的過度消弭而懈怠分毫。他跪的筆直，盡管繚繞的霧氣和透支的體力已經讓他有些倦怠，但他還是憑借著強大的毅力和內心的執著默默地關注著，默默地在意著，無所謂值不值得。

    日月會交替，地殼會變遷。人是會長大的，童年的言語大都都是不可信的。

    世界都在變啊，可顏靖卻從沒變過。

    “嘟——”

    隨著驟然的一聲按鈕聲響，接踵而至的是傾盆的“大雨”嘩啦嘩啦地從“天”而降，澆灑得跪著的顏靖猝不及防。

    “嘩啦！”

    “嘩啦！”

    一波接著一波，頭頂上的天花板不斷地有水撲面而下，顏靖被澆灑的懵懵的。那像是一個暗格子的裝修設計在機器的cao控下，控制著棚頂上的一塊天花板不斷地左右移動，瓢潑般的水便從天花板上面像瀑布一樣的自上而下澆落了下來。

    這自由落體的水流帶著不小的沖擊力，一下一下地打的顏靖措手不及。從天而降的水簾打得顏靖睜不開眼，早已濕漉漉的黑發緊緊地貼在了頭皮。

    他看起來更狼狽了。

    下意識地，作為人趨利避害的本能，顏靖稍微地偏側了一下身子，但又很快地回歸原處，在水流沖擊力量最大的地方擺好新的跪趴的姿勢：手握空拳，臂肘伏地至與肩同寬，塌腰聳臀，盡可能地把自己最羞恥的地方朝至天花板。

    這是畜奴承受責罰的最標準跪姿，沒有絲毫尊嚴可言。被水“清洗”著的頭腦漸漸地清晰，他明白了主人口中所謂的洗澡，必不會再是像以前一樣讓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里?，F如今這樣的洗禮，或許是凌哥哥懲罰自己的新的方式吧。

    顏靖這樣想著。

    睜不開的雙眼里畫面卻清晰：同樣的浴室里稚嫩的兩個手指相合，誓言的字句一筆一劃地雕刻在心里，可回憶里面溫馨的場景在現實里失了溫。有的時候，真實比更加荒誕，至少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可言。希望與失望就這樣交錯而生，倏爾一生。

    “嘩啦嘩啦”

    “嘩啦嘩啦”

    溫熱的水流中不知道加了些什么，蟄得顏靖身上的傷口微微泛著疼。雖然這讓顏靖很也很難忍受，但比直接潑在他身上的濃鹽水和酒精要好捱的多。

    他已經很滿足了。

    憑借著水流循環中斷的一秒間隙，顏靖趕緊進行一次呼吸換氣。一直被這激進的水流逼得無法呼吸的小鼻子微聳，他嗅到了水中混雜著的淡淡的藥味兒。這藥味兒雖淺，但還是被作為“神光”的他捕捉到了，小家伙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獨特的“儀式”正樂此不疲地進行著，聞到這股味道的顏靖一下子來了精神，蓄滿了力氣聚精會神地承受，他想借著下一次水流循環的時間間隙再進行一次呼吸，他想確認一下剛才是否是自己出現了嗅覺上的誤差。

    他更想知道……凌哥哥，是不是有在關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