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下班高峰期，街上人來人往，池斐坐在三樓餐廳的窗戶旁，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人。

    就在幾分鐘前，他還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他對面的座位暫時空著，把他帶到這個高級餐廳的人去應酬別人，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池斐有心趁著這一會兒干脆離開算了，但是對方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直接把秘書留在了這里看著他。

    他一轉頭就能看到在對面座位上正在用餐的秘書和司機——司機是剛剛叫上來的。

    秘書察覺到他的目光，扶了下顯得有些死板的眼鏡框，然后站起來朝他走了過來，微微屈身與坐著的他平視，“有什么想要的嗎？閆總說你可以先點，不用管他?！?/br>
    池斐：“……”

    其實他就是隨便看一下，難怪是高級秘書，這樣面面俱到。

    他頓了頓，想起閆秋之說只是去打個招呼，應該時間差不多了，“那點吧，一會兒他回來剛好可以趕上?！?/br>
    秘書點頭，很快他把服務員叫過來，把菜單遞給池斐。

    池斐努力想著閆秋之的口味，點了幾個菜，他原本以為這就夠了。

    沒想到秘書很快又點了幾個菜，緊接著就是一串要求，“不要姜和香菜，蔥蒜，番茄不要熟的，辣椒都換成甜椒，不要放魚露，黃瓜要是片狀的……”

    池斐見他還想說下去，趕緊打斷：“……行了行了，可以了?！?/br>
    再這么說下去，這里的菜一個也做不出來了。

    秘書：“好，那就這些了，謝謝?！?/br>
    服務員職業素養很好，一一記下，然后帶著標準微笑和菜單離開了。

    池斐有理由懷疑那個服務員的背影在罵他。

    秘書見他沒事情吩咐就回去繼續吃飯了。

    池斐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一串陌生號碼，他正想接電話的手指頓住了，他沒接。

    很快屏幕再次亮起，是一條短信，里面的含媽量極高，洋洋灑灑一大篇，但中心思想只有三個字——快還錢。

    手機短信的圖標旁邊的紅點提示從來沒有消失過，一直都是99＋，他不是沒清除過，但不超過半天就又會變回原樣。

    手機通知欄跳出新的消息，是銀行的催還款短信。

    好在他還沒有成為老賴，每個月掙扎著也能勉強還清貸款，但他很不巧，今天失業了。

    貸款很快就還不上了。

    池斐的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許久都沒有點過，已經裂成蛛網的屏幕，暫時花了眼睛。

    剛巧，在菜上齊之后，閆秋之回來了。

    池斐把手機收了起來，他把遮住眼睛的頭發撥開，看向對面脫了西裝外套的閆秋之，不自覺的碾了下自己的衣角。

    閆秋之把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你還沒吃？”

    “在等你啊，萬一你跑單了，我可付不起?！背仂晨粗α艘幌?。

    閆秋之拿起筷子先夾了塊魚越過并不大的桌子放進池斐的餐盤里，“那現在吃吧，我回來了，不會讓你買單的?！?/br>
    池斐“嗯”了一聲，他夾起那塊魚吃了，但在他嘴里味同嚼蠟。

    兩個人沉默的吃著飯，一時間氣氛有些不著痕跡的冷。

    池斐吃著飯，他頭都要栽進餐盤里，菜都是選最近的夾，夾到什么吃什么。

    腦子里已經充滿了幾個銀行的貸款賬單，他向來是拆了東墻補西墻，每個銀行的還款時間都不一樣。他只為能夠緩一口氣，努力在天文數字里掙那么一條細細的線，希望有一天能把這豁口補好。

    現在他線沒了，原本縫好的那些眼見就要分崩離析，豁口間的風暴都要把他活撕了。

    池斐忽然想起來之前的事情，他空閑下的左手不自在的碾著衣角，想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說到底，他不是沒有文憑能力，而是因為那些都太慢了，且只能做一件事，錢來的太少。

    錢來的快的，他又不能突破底線，不然就是罪人。

    一窮二白的人除了身體還能有什么能出賣。

    池斐忽然抬頭，他看著閆秋之，“閆秋之，我問你個問題?！?/br>
    沉默忽然被打破，閆秋之緊繃著的身體不著痕跡的放松了一點，“什么？”

    “你覺得我長得怎么樣？我記得之前有男生說過我長得還行，不丑?！背仂车膯栴}剛出口，閆秋之忽然沉默了一瞬。

    池斐見他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他手上漸漸的握緊了筷子。

    人的審美一直會變，之前覺得好看的，現在看也就是那樣。

    而他現在和以前也長得并不一樣，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男生審美的“不丑”的范圍之內。

    “……和以前一樣，好看?！遍Z秋之終于找了個形容詞。

    池斐心里松了一口氣，他便將自己想的和盤托出，“我之前在外面看到有好幾個像你這樣的老總帶著小情人一起，你是不是也有一個那樣的小情人？”

    閆秋之用一種十分一言難盡的表情看他，“我沒有，聽你的語氣好像那是標配一樣?！?/br>
    沒想到池斐一點頭，“對啊，我覺得你缺一個，你看我怎么樣？結實耐折騰，體質好不生病，疫苗接種不差一針，健康沒病知根知底?？梢源采蠋湍憬鉀Q生理問……唔……”

    閆秋之一開始以為池斐是在開玩笑，但仔細一聽又不像是開玩笑，完全是自我推銷似的，他眼疾手快的站起屈身捂住他的胡言亂語，“你胡說什么呢？這里這么多人，別瞎說?！?/br>
    果然，近一點的人以為他們在做什么，投過來片刻的眼神后就移開了。秘書和司機站起身提著包下樓去車里等閆秋之。

    池斐等閆秋之松開手便壓低聲音繼續推銷自己，“我床上可以幫你解決生理問題，雖然這個我不會，但我可以學，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學什么?！?/br>
    閆秋之手一頓，抬眼看他，他意識到池斐真的是在推銷自己做小情人。

    池斐接著說：“床下我還能幫你整理家務啊什么的，要是你信任我，我還能在公司里幫你跑跑腿，傳個話?！?/br>
    他的眼神十分認真，不像是作假。

    閆秋之猛然意識到這一點后，心底狠狠的被什么東西砸了一下，刺痛酸澀，“缺錢我可以給你，不用你還，你也不用和我說這些?！?/br>
    誰知池斐搖了搖頭，他淺笑一下，“不行，你掙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而且我還不了你。實話和你說，我缺錢，很多錢，而且我今天又失業了。老板說我要錢不要命，他害怕我出事會賠錢，所以開除了。我現在就這一個身體是我的，別的我也沒有，我只能拿這個和你交換?！?/br>
    如果他不答應，那豈不是池斐還會去找別人，或者繼續打零工，閆秋之想。

    他本來遇到池斐坐在商店門口的臺階上啃饅頭，他就動了要把人帶回家養起來的心思。但池斐肯定要說要等價交換才行，就像他剛剛說的。

    池斐低著頭，頸后的骨頭都清楚的凸起一大塊，后面綿延下去一塊一塊凸起的骨頭。

    在等他的答案。

    池斐知道，他忽然這樣說，一般人都覺得他瘋了。但這是他的一個可以試試的機會，只要能幫他喘口氣就行……

    他的雙手在桌子下面無意識的扣著褲子上的一個點。

    “……行，我答應了?！遍Z秋之說，他看到池斐猛的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眼神漸漸變成欣喜，他在對方說謝謝之前先說：“不過你要告訴我現在你還欠多少錢?！?/br>
    池斐遲疑的說出一個數字，“八千萬……”

    八千萬對于閆秋之來說并不多，但對于池斐來說是個天文數字，更何況一開始肯定不是這么點錢，池斐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池斐又說：“我和你商量個事唄，你一個月能給我三萬塊嗎？我可以學怎么照顧你的，不管是床上床下還是生活里?！?/br>
    閆秋之：“……可以?！?/br>
    池斐又高興了，眼睛亮了起來，“謝謝你?！?/br>
    閆秋之覺得池斐對于“情人”這兩個字的定義，就是床上那些事，卻從來沒想過在他這里是別的情人。

    算了，之后慢慢糾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