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節 天秤【只有人魚才能填滿那里?!?/h1>
火舌舔舐著冰涼的石墻,順著酒液滴在地上的痕跡一路燃燒著??死锼箤⒆詈笠稽c酒灑了進去,酒杯猛然破碎,燃起一簇藍色的火苗。 成桶的烈酒被堆在城堡里,供賓客們在宴會上取樂。但現在,那些歡笑聲都變成了驚恐的尖叫。大廳的門被拴上了,在眾人的拍推聲中搖晃著,從上面往下落下細小的灰塵來。 慘叫聲,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燒聲,刀劍刺入身體中的聲音不斷響起。有些貴族從隱秘的地道處逃出來,剛探出一個頭,就被守在出口處的人一刀捅入了胸口,喉口發出不敢置信的‘咯拉’聲,慢慢倒下。 尸體堆在大廳里,奄奄一息的貴族被往后拖走,雙手垂地,從肋下在石板地上留下一路的血痕。黑煙從窗戶里滾滾冒出,有身影慌不擇路地從窗戶口往下跳,在慘叫聲中摔斷了脖子。 一個活口都不可以留??死锼褂檬直巢亮瞬聊橆a上被熏出來的烏黑,唇被扯得微微變形。他的眼睛很綠,火光照著他的臉頰?;鹧嬖诔潜だ锶紵?,熾熱驚人,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亮紅的顏色,暗暗地閃動著光芒。 馬在馬廄里嘶鳴,前蹄騰空??死锼乖诔潜さ拇皯粝聶z查著尸體,有人只是摔斷了腿,十分幸運沒有死透,看到他的時候,眼中露出求救和感激混在一起的神情,在對方的手捂住自己口鼻時徹底變成了驚恐。 青年將貴族攬在自己的臂膀間,用帶著手套的手捂住他的鼻子。他等待了一會兒,一直到對方在他的手心里停止微弱的掙扎??死锼狗砰_對方,讓尸體倒下去,站起身來。 這些都是前來宴會上取樂的貴族?,F在,宴會廳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不久前還是歡聲笑語的一片。貝洛爵士給他們遞送了邀請函,這些人中不乏一些上議會的貴族成員,在聽說了貝洛爵士的奇聞后,紛紛動了來觀賞的心思。 貝洛爵士成功舉辦了第一次宴會,在那次宴會上,許多之前根本不相信有人魚存在的貴族,面對面地見到了這只古怪而極其罕見的野生動物。 傳說中,人魚的鱗片,血,和rou,都能變成滋補的藥劑。因此,在參加過第一次宴會的人紛紛帶回貝洛爵士的禮物后,有越來越多身份顯赫的貴族接受了貝洛爵士的第二次邀請。 第一次的宴會上,他們剜下了人魚的鱗片和血rou。第二次宴會,有更多的人想要知道,人魚的心臟是否會像傳說中的那樣,讓人重返青春,甚至永遠年輕。 但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宴會給他們帶來的不是永遠青春,而是永遠的死亡。熊熊燃燒的火焰將一切都吞噬殆盡,吞噬掉所有人的貪婪和野心。 熱浪撲面而來,揚起模糊扭曲的霧氣和黑煙。他看著一切在火焰中燃燒殆盡。熊熊大火吞噬著一切,細長火舌舔舐著帶血昏迷者垂下的手臂,很快將它變得焦黑。 火焰在青年藍綠色的眼睛中跳動,guntang的感覺還停留在面頰上,帶來那么可怕又冷酷的熾熱感。他不得不瞇起眼睛,才能抵擋幾分灼人的高溫。跳動的火苗在他的眼中變成一只點燃的蠟燭,燭火靜靜地燃燒,照亮了一間狹小的房屋。 塞繆爾低垂的頭顱擱在水池一邊上。他的食物中混進了一定比例的鎮定劑,克里斯確保這件事做得妥當。 青年為他清洗傷口,用打濕的亞麻布料輕柔地擦拭那些鮮紅的傷口。血在水池中蔓延開來,泛著淡淡血色的水順著克里斯的手腕往下流。 人魚遍體鱗傷,偶爾魚鰭抽動一兩下,肋骨下的肌rou收緊,痙攣著。那些猙獰的鞭傷深深嵌在他的后背上,像是某種邪惡的符文。 在宴會上,抽打這只動物的時候,那些鞭子的邊緣一定加上了尖釘子。它們鋒利如野獸的牙齒,能吃進肌rou緊實的后背,然后將其撕開。他的后背血rou模糊,供那些貴族好好地取樂了一番,并且最后還被一只靴子踹了一腳頭部。那只鮮亮的靴子將他的頭踩在地上,塞繆爾在模糊旋轉的視線中喘息,手爪彎曲,像是一艘船失去了錨點。 克里斯一言不發地為他清理。他的動作極盡溫柔,但人魚還是因為疼痛而微微痙攣,在昏迷中皺眉。青年給他上藥,撫摸他的臉頰。 他會好好地照料他??死锼怪雷约嚎梢?。他的野獸會好起來,然后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不,一切會比之前更好。他萬無一失的計劃正在海的彼岸慢慢實現,他現在只需要耐心等待。 我們會有很多時間在一起??死锼箵崦唆~昏睡中的臉頰,眼神專注?,F在的一切我都愿意給你,快好起來,醒過來,然后像之前那樣看著我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再沒有人可以傷害你,也沒有人能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告訴我你想要什么,然后我就會幫你實現。 [br] 人魚的自愈能力很強,但他手臂和上身的幾道傷口卻難以愈合,似乎是被之前的藥劑影響了。傷口感染讓人魚難受地皺眉,克里斯發現他在低燒。 房間里的光線很昏暗。粘稠暗紅的鮮血緩慢地從狹長傷口滲出來,沾染到人魚蒼白的皮膚上,分外醒目。 那幾道久不愈合的傷口表面緩慢愈合,形成一層半透明的脆弱薄膜。然而,哪怕是非常輕微的動作都會導致傷口裂開。它們在反反復復的裂開中長回去。 人魚的體溫很低,就連前額也是冷的。但現在他身上的體溫和克里斯一樣,青年用手去摸他,覺得溫溫的。 細碎的亮光偶爾閃起,魚鱗反射出光線。這次的傷勢不同于上次,它們仿佛永遠都不會愈合。 克里斯將他抱在懷中,從上往下看著他的面孔。人魚凌亂的銀發搭在眉骨上,眉間皺起來,輾轉發出難受的聲音。 “你想喝水嗎?”青年低聲說。他把水遞給他,想要給他喂下;人魚將臉頰轉向一邊去,煩躁地皺眉,露出獠牙。 他還在半昏迷中,因為鎮定劑和傷口的雙重壓力而感到煩躁無比。他想要醒來,但仿佛被什么壓住了似的,深海里巨大的海藻纏繞住了他。那些煩人的東西遮住了海域的上方,使他從上無法看到什么。水壓在耳邊咕咚作響,無數藤蔓從黑暗中伸出枝干來。 人魚固有的暴戾天性在他的血管中咆哮。塞繆爾不斷輾轉,偶爾魚尾筋攣似的暴起,甩出一道豎立的水箭。 青年似乎無法感受到他的煩躁。他被隔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個偏執的病患。 “你會好起來的,”克里斯輕聲說,“你會好起來,我的愛...” 他輕聲自語,又來回用一些難以理解的愛稱稱呼對方?;卮鹞?,原諒我,忘掉這一切吧。將它們拋之腦后,我們就可以不再痛苦...你不想當我的小熊,小狗,我的人魚和我的珍寶嗎? 我愛你,親愛的,我愛你??死锼贡е唆~起伏的上身,后者呼吸急促,胸口喘息。他有毒的愛像是蔓藤,溫柔又劇毒地纏繞住了塞繆爾的尾巴。他難以動彈,日益虛弱,呼吸短暫地起伏,魚尾軟綿綿地往一側垂下。 克里斯給他的鎮定劑計量開始越來越多了。青年似乎恐懼著他的徹底醒來,他在這種事情上太過懦弱了。別離開我,我的愛,別離開我。他品嘗著那些晚上,他在水牢里聽著上方傳來的鞭打聲,人魚的怒吼傳來,還有痛苦的咆哮和掙扎。 原諒我,我的愛,原諒我...可是你怎么才會原諒我?當你醒來,你一定會離開??死锼挂庾R到他無法接受可能發生的一切。他像個做錯了事情又不敢承擔責任的孩子。 那種感情排山倒海向他襲來,像一場未曾預估到的海難??死锼鼓苡媱澮磺?;他能查出是什么導致了他大哥的驟然死亡,也能查出手下的叛徒,哪怕是他曾經最親密的人。各方的勢力帶著面具,在舞池中旋轉。他善于跳舞,優雅的手勢與精美的扇子交相呼應,宮廷鞋點在地上,靈巧地轉身,那些面具冰冷地貼在他的頸后。 空洞的眼眶在那些假面具后被發現,仿佛一具具蒼白的人像。那些塑像破碎了,從中間裂出蜘蛛網一樣的裂紋。大理石碎在地上,他從小長大的家宅被暴力地闖入,破殘的家具堆在大廳里。長子的驟然死亡之后,緊接著是父親失敗的投資。他從遙遠的炎熱殖民地被召回,重新成為一個被唾棄的卡特家族的成員。 一只利箭橫亙在他的頸前。愛神將那只箭刺進他的前胸,克里斯用一手抓住它,進行最后苦苦的抵抗。他是個商人,本來應該手拿秤桿。將自己的心剜出來放上去之后,秤桿的另外一側又應該放上什么東西? 現在,青年終于絕望地意識到,秤的另一端放什么都沒有用。只有人魚的整個重量才能填滿那里,其他無論是什么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