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幾點能到？”唐自清出來時看到明洲在講電話，以為是柏麟在來的路上了，四天來頭一次主動跟明洲搭話。

    明洲和電話那邊的柏麟齊齊沉默了下來，見狀，唐自清的心里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蹙了下眉：“出什么事了？”

    “衛城那邊的海面結冰了，他們正在想辦法從南邊繞過來，只是需要的時間會長一點?！?/br>
    明洲避開他的視線，小聲解釋。

    “直升機呢？”

    “距離太遠，飛不過來?！?/br>
    唐自清沒說話，獨自走出門去，明洲趕緊跟上。兩個人來到海邊，唐自清打開手電仔細看了看，對著明洲勾了勾手指，對方自覺將手機送了過來。

    “你們先別過來了，這邊也結冰了?！睔鉁叵陆得黠@，手指在空氣中待一會就凍得又僵又疼，呼吸間吐出的白霧很快結為水汽。

    小島的緯度要比衛城高一些，衛城結了冰，這邊很難幸免。唐自清掛了電話，又和明洲回到別墅，兩個人清點了下地下室里的食物。

    明洲道：“他們第二次送來的不多，加起來只夠我們兩個人五天的量?！?/br>
    唐自清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少吃一點的話可以撐十天，希望這十天里氣溫能回暖?！?/br>
    只是五天過去了，氣溫愈來愈低，壓根沒有想回暖的趨勢。最后一個充電寶陣亡，唐自清的手機已經沒電關機，明洲還剩下13個電，馬上就要關機了。

    趁著還有電，明洲給康瓊安排了工作，又讓他轉告柏麟，等冰一融化就立刻過來，主動關了機。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了一個小時，天色漸漸變得昏暗。

    整個島嶼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像這個島嶼一樣無依無靠。

    當初推斷剩余的食物可以堅持十天，現在看來還能堅持三天，因為氣溫太低，一部分蔬果被凍壞了，面包也變得硬邦邦的，這里沒有電，根本沒辦法加熱。還好明洲隨身攜帶著火機，唐自清在外面遠離樹木的沙灘上堆了一個簡易的柴火堆，餓了就用火烤一烤面包，或者煮一鍋飯，一開始都不太適應，后來竟從中找出了幾分樂趣。

    唐自清搓了搓冰冷僵硬的手，拿起茶幾上的火機打算去燒火做飯，卻不小心觸碰到了什么溫熱的物體，他下意識看過去，一只手微動，將他的手完全包裹住。

    溫暖，柔軟，充滿了安全感。

    方才的寒冷被熱氣沖散，下意識想將手抽出來，明洲卻不輕不重地扯了下，另一只手也包裹住了他的手。

    “好涼?！泵髦迲z惜地撫摸著他的手背，動作溫柔，自責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br>
    唐自清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動作強硬地將手抽回來，看到他的雙手仍僵在半空中，微微別開視線，“這件事不怪你，其實從某種角度看這是一件好事，遠離所有了喧囂，不會被任何人打擾，這樣的生活太難得了?！?/br>
    明洲看著他的側臉，低聲說：“只要心中有一片凈土，無論身在何處都會是凈土?！?/br>
    唐自清聞言看向他，目光碰撞在一起。

    “……我去生火?！泵髦掊e開視線，拿起火機往外走。

    “等等?！碧谱郧褰凶∷?，去地下室里拿出最后一袋西紅柿，又拿了包面包走出來，“我和你一起去，夜里太危險了，互相可以有個照應?！?/br>
    小島上處處是樹木且雜草叢生，不知里面潛伏著什么危險的動物，萬一有毒蛇就糟糕了。他們兩個各拿一個小棍子抽打著前面的草叢，這樣萬一真的有毒蛇的話也會被聲音嚇跑了。

    手電筒早已罷工，兩個人摸黑往前走，偶爾聽到什么怪動靜，明洲就會牽住唐自清的手腕，將他往自己這邊扯一扯，若是有奇怪的黑影竄過去，他便會將唐自清攬在懷里，警惕地查看四周，等歸于平靜之后才放開唐自清。

    一切的親密都起源于擔心和照顧，動作克制，不曾逾越。

    “簌簌……”奇怪的摩擦聲在不遠處響起，似乎有什么東西爬行而過，明洲立刻將唐自清按在懷中，用木棍敲打著那邊的草叢。

    唐自清輕聲問：“是蛇嗎？”

    明洲低低應了一聲，一邊輕輕拍打著草叢，一邊緩慢帶著他往前走，在野外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提心吊膽。他們昨日曾經見到過響尾蛇，響尾蛇帶有劇毒，若是被咬了，不出六個小時就會身亡。因此他們格外小心謹慎，不敢有半點馬虎。

    大約二十分鐘后，兩個人終于走出了這片樹林來到了沙灘上，憑著微弱的月光找到了火堆的位置，明洲點了火，火光照亮這一方小小的區域。鍋里的海水已經凍成了冰塊，烤了許久才融化，他們將面包放在上面架著的木棍上，盤腿坐在火堆旁安靜等著。

    “明天需要去找點淡水?！边@里基本上沒有淡水資源，柏麟這個不靠譜的家伙沒有考慮到他們是需要喝水的，送來的礦泉水很少，現在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們需要去找一找淡水，沒有食物他們可以撐很久，可若是沒有水，他們撐不過三天。

    唐自清點點頭，看著木棍上的面包，又低頭看了眼僅剩的兩個西紅柿，忽然笑了起來，“你和我好像是魯濱遜和星期五?！?/br>
    明洲看著他的笑臉，臉上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唐自清將雙手撐在背后，仰起頭看著霧蒙蒙的黃色月亮，“島上應該會有野果子和野菜，明天我們找淡水的時候順便找一找，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我們要自己想辦法?！?/br>
    此時面包也烤熱乎了，解凍后的面包吃起來干得很，噎住了就吃一口西紅柿。唐自清最艱難的日子都沒有現在艱難，他越想越覺得可樂，扭頭一看明洲難以下咽的模樣，調侃他：“明董還能堅持住嗎？”

    明洲咽下這口干面包，嗓子被磨得刺痛，他苦笑著搖搖頭：“這輩子不想再吃面包了?！?/br>
    唐自清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吃完最后一口西紅柿，向后一仰倒在了沙灘上，盡管很冷，但心里卻是寧靜愉悅的。

    身邊響起了輕微的摩擦聲，他偏過頭去看了一眼，只見明洲也躺了下來，兩個人對視了片刻，皆移過視線去盯著月亮。

    “我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月亮?！泵髦掭p聲道。

    唐自清有些奇怪，問他：“你小時候不喜歡看月亮嗎？”

    他小時候最喜歡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數星星了，問mama月亮上住著的是嫦娥jiejie還是月亮奶奶，mama說是月亮奶奶，還說如果指月亮的話會被月光割傷耳朵，他不信邪，故意伸出小手指向月亮，結果第二天早上就發現耳朵后面疼得厲害，好像被刀子割過一樣疼，從那之后再也不敢手指月亮。

    “我很小的時候住在破舊的小樓里，小樓又擠又陰暗，窗戶對面就是另一戶人家。那時mama忙著掙錢，一直到后半夜才能回來。我膽子小，從來不會在晚上出門，所以沒有見過月亮?！彼麜恢北犞劬Φ鹊胶蟀胍?，因此會敏銳地發現哪一天月光最亮，哪一天月光最暗。

    “后來mama因病去世了，父親將我領回了明家，從那之后我每天都要學習各種東西，沒有一點屬于自己的時間，甚至夢里也會夢到白天學過的內容。明明我來到了一個更大的空間，可是心里的空間卻變得比那個破舊的小樓還要小。我沒有時間休息，久而久之，就沒有閑情雅致去看月亮了?！?/br>
    這是明洲第一次對他講童年的經歷，也是明洲第一次對他敞開心扉。

    明洲望著天上的月亮，眼前卻浮現了那棟破舊的小樓以及狹窄陰暗的小房間，雖然mama陪伴他的時間很少很少，但是那段回憶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且最難以忘懷的。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你嗎？”明洲忽然問他。

    唐自清有些疑惑：“為什么？”

    “因為你的眼睛?！?/br>
    明洲盯著他的眼睛看，“從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心中最想成為的那一類人，我對你說只要心中有一片凈土，無論身在何處都會是凈土。我做不到，能做到的人是你?！?/br>
    “你的眼睛太干凈了，足以證明你的內心也是干凈的，我成為不了你，因此想要擁有你?！泵髦拚f得那么直白，那么真摯。

    唐自清輕聲問他：“那么現在呢？你看著我，想的是你得不到也摸不著的東西，還是我這個人？”

    手背一暖，是明洲握住了他的手背，對方凝視著他，表情認真：“是唐自清。我只喜歡唐自清，只想要唐自清?！?/br>
    唐自清微微愣住，稍稍用力就將手抽了出來，他起身拍打著身上的沙子，“走吧，我有些困了?！?/br>
    手心里變得空蕩，心里也隨之變得空蕩，他望著唐自清遠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滿了悲傷和落寞。

    走進樹林里的唐自清忽然轉過頭來，高聲問：“你不回去嗎？”

    明洲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又問：“你不過來的話誰替我打草叢？”

    明洲看了他一眼，心中愈發悲傷，原來他的作用僅僅只有打草叢。他低低應了一聲，撿起木棍悶悶不樂地跟了上去。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回去之后第一時間找柏麟向他多請教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