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時，一個漂亮的女孩拿著一個白色的文件夾走了進來，她在明洲身側停了下來，微微彎腰，輕聲道：“明總，合同給您帶過來了?！?/br>
    明洲接過來，翻看了一眼后點點頭，女孩探究的看了眼病床上的唐自清后轉身離開。

    明洲拿起筆飛快地在上面簽好了名字，將合同平放在潔白的被子上，修長的食指輕輕點了下，“看清楚再簽字?！?/br>
    唐自清垂眸看過去，嘴角一抽。合同的第一行白紙黑字寫著四個居中的大字：包養協議。下面分別簡單介紹了一下甲方和乙方的個人情況，緊接著有七條要求。

    一、乙方必須無條件滿足甲方的生理和心理需求；

    二、合同期間乙方必須住在甲方家中，如要在外過夜需提前征得甲方同意；

    三、乙方不得擅自帶他人回家；

    四、甲方需滿足乙方的一切合理的物質要求；

    五、甲方和乙方均不得在合同期間與第三方出現情感糾紛；

    六、甲方不得對乙方實施暴力、強迫等行為；

    七、本合同有效期為一年，若有任何一方違反此合同的任意一條，此合同作廢。

    以上最終解釋權歸甲方所有。

    唐自清讀完這七條就發現了這個合同的巧妙之處，合同的第四、五、六條看似對乙方也就是唐自清有利，但其實只是表面功夫，因為第一條便是乙方必須無條件滿足甲方的生理和心理需求，其中“必須”和“無條件”便說明這個合同是為了甲方的利益來制定的。

    果真是……老jian巨猾。

    他不得不佩服明洲的圓滑，若要讓他制定恐怕無法制定如此漂亮的合同。他果斷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俊秀清雅，與明洲的字完全不同，明洲的字大氣磅礴，收尾之處飄逸灑脫，是遮掩不住的輕狂。

    只是合上文件夾交給明洲的那一剎那，他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合同在前一刻正式成立，是不是代表著他要履行作為乙方的任務，也就是……他下意識攥緊了床單，緊張地放緩了呼吸。

    余光瞥到明洲單手松了下領帶，脫掉了外套，唐自清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閉上眼睛，小聲說：“我的傷還沒好，你可不可以輕點……？”

    沉默，無止境的沉默。

    唐自清悄悄睜開眼睛抬眼去看明洲，視線撞上了對方面無表情的臉，他覺得……他好像……誤會了什么……

    明洲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的拿起外套離開了。

    ……

    唐自清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渾身上下燥熱得厲害，雙臉又紅又燙，他木著臉將床放下，然后平躺在床上，默默將被子拉到頭頂企圖憋死自己。

    走到電梯口的明洲忽然去而復返，走到病房前時腳步忽然頓住，定定看了會床上不明顯的人形凸起，想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

    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李昂帶著一堆水果過來了，不知道聽了誰的建議還買了一束紅色康乃馨，放在白色的桌子上顯得格外漂亮，唐自清看著很喜歡，笑著擺弄了一下花瓣，裝作不經意一般問：“她學習好嗎？”

    李昂嘿嘿傻笑：“年級第一?！?/br>
    李昂：……

    “哥！你別告訴我媽！”李昂嚎叫著抱住唐自清的胳膊，“哥啊——我的親哥——”

    原來李昂已經偷摸談了六個月的地下戀情了，對方是同班的女孩子，在前兩天的月考中考到了年級第一，唐自清問李昂在班里是第幾名，李昂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四十九，比上次進步了一名呢?！?/br>
    可不是嘛，上次考了個第五十名，全班就五十個人，怎么可能繼續退步呢。

    唐自清給他提建議：“你可以請你的女朋友教你學習?！?/br>
    李昂說：“她不愿意教我，她說我笨，怎么學都學不會，而且教我還會浪費她的學習時間?！彼谥v到自己女朋友的時候語氣里帶著滿滿的驕傲和自豪，絲毫沒有明白過來他們這段關系似乎并不平等。

    唐自清輕輕搖了搖頭，拍了下他的肩膀：“那你要好好學習，一點一點走到她的身邊，不然等畢業后你會發現你們兩個人的距離會越來越遠?！?/br>
    可李昂并不明白，也不打算考慮未來的事情，他活在當下，便只考慮當下的事情。他說自己的女朋友和他鬧了矛盾，原因是李昂不在早上騎摩托車送她上學，李昂說自己騎摩托車的事情被王萍發現了，暫時騎不了，女朋友便單方面與他冷戰了。

    “你啊……”唐自清戳了下李昂的額頭，正想勸他兩句，卻看到李昂的身后閃過一道黑影，他抬眸看過去，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子。

    耳尖飄上了紅云，紅云很快蔓延到了耳根，尷尬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他下意識躲避開對方的視線，眸子落在了李昂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上，又立刻將胳膊抽了回來。李昂一愣，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回頭去看。

    “欸？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李昂好奇地審著他，“對了！你前不久是不是在我家餐館門口站了很久？”

    唐自清看向明洲。

    明洲頷首，伸出右手：“你好?！?/br>
    李昂又一驚一乍起來：“??！你是跟我打電話的人！”

    他驚訝過后發現對方的手還伸在半空中，立刻不倫不類地跟他握了下手，驚喜道：“那你就是救了我哥的人，謝了啊兄弟?！?/br>
    唐自清無奈扶額。

    他拉著明洲聊天，講到了那天的通話內容，原來是李昂用章姨的手機給唐自清打了電話，正好是明洲接了，李昂一開始以為對方是小偷，威脅了有四分多鐘，明洲根本插不進去話，等李昂說累了明洲才有機會說唐自清在醫院里。

    ……原來長達五分鐘的通話是這么來的。

    李昂認為自己和明洲相見恨晚，問對方年齡，一聽三十二歲就震驚了，唐自清也有些驚訝，但沒有李昂那么夸張。正巧李昂的手機響了，是章姨喊他回去，打斷了李昂的八卦之心。

    “抱歉啊，他從小就很熱情?！?/br>
    明洲并沒有介意對方的冒犯，將手上提著的飯盒放在桌子上：“林許安做的?！?/br>
    他道了聲謝，打開飯盒，里面有一盒糖醋排骨，一盒清蒸鱸魚。唐自清看著那盒糖醋排骨，又看向明洲：“謝謝你?！?/br>
    昨晚明洲吃過了飯，所以并沒有吃王萍做的糖醋排骨，他看到了糖醋排骨，林許安并沒有看到。

    明洲來之前沒有吃飯，這次與他一次吃飯，吃過飯后唐自清扣好飯盒，斟酌了許久才小聲說：“那個……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明洲看著他。

    唐自清將楊炫的事情大概講了一下，“他說要么起訴李昂，要么我給他下跪道歉?！?/br>
    明洲問他：“你想讓他付出什么代價？”

    唐自清愣了一下，腦海里立刻浮現了明洲“殺人不眨眼”的傳聞，心想這樣的傳聞會傳出來也不奇怪：“只是讓他放棄訴訟，并不是要他怎么樣?！?/br>
    “好?！泵髦薮饝聛?。

    唐自清放下心來，可明洲的一句話又讓他將心提了起來：“他因何針對你？”

    “啊……”唐自清方才講述時隱瞞了楊炫因為夏一靈而針對他的事，他靈機一動：“大概是因為我在學校里不愛說話，無意中招惹到他了吧?！?/br>
    從明洲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究竟信沒信，唐自清就當他信了，硬生生把心壓了回去。

    “你的債我幫你還完了?！泵髦薜_口，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張卡，“這是一年的包養費用，不夠可以找我要?！?/br>
    唐自清怔住，他原本以為自己還完債的那天一定是一身輕松，壓在肩上的大山頃刻間化為煙塵，但此刻的他感覺不到輕松，肩上依舊沉甸甸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思緒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先掉下來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被子上，很快洇出一片灰色的水漬，他捂住臉，低下頭輕聲啜泣：“謝謝……謝謝你……”

    他不停地道謝，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

    明洲的語氣依舊平淡：“不必謝我，這只是一場交易?！?/br>
    他知道這是一場用身體換來的交易，可這一刻心里盛滿了感激，明洲又一次拯救了他。

    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奔涌而出的情緒，很快就罷工，唐自清昏迷了過去，他感覺到明洲將他的病床放了下來，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睡了很久，醒來時已盡黃昏，睜開眼的剎那看到了窗外絢爛的晚霞。紫紅色的晚霞包裹著橙黃色的太陽，在它呵護的陪伴下，太陽緩慢而平穩地降落。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唐自清也曾因此感傷，可現在他卻知道：黑夜過后會是朝氣蓬勃的黎明。肩上的大山不知不覺間化為煙塵，隨著晚霞一同消散。

    他會有很多個明天，每一個明天都將充滿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