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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這邊!” “老板!這邊上件啤酒!” “這么多年不見,干啥呢?” 嘈雜的飯店在冬日晚上顯出與這條街相襯的熱鬧氛圍。從門口走進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身形有些單薄,臉圍在厚羊絨圍巾中,按照服務員提供的方向走進包間,和包間里熱火朝天的氛圍格格不入,一些正吃的熱絡,恨不得毛衣襯衣穿成半袖的男人圍了上來“是小魏吧?”男人有些木訥,干巴巴的應了聲。隨后有幾個中年女性一樣的人牽著手帶他到座位上。 “高中畢業你怎么就消失了啊”嬌氣抱怨的聲音讓小魏感到有些熟悉。溫和的回應女人的問題“有點事,就回老家讀大學了”,大概是找回來當初上學時的感情,小魏和這幾個女生很快的聊了起來,隨意許多后聽到有人問了一句“程明后面有聯系你嗎?”,本來揚著的嘴角漸漸沉了下去。程明啊....自己好像很多年沒有再想起這個名字了,又好像那個人前不久還在放學的路上等自己。 2014年7月 是難得一遇的高溫天氣。 高二是整個高中最輕松悠閑的時候,上有高三在沖刺,下有高一還在熟悉環境,而整個學校仿佛都是高二孩子們的天下,家本中學也不例外。 夏日炎炎的午后,一桶冰水被潑到校園后墻的涂鴉上,與原本七零八落的墻漆共同繪制出了一副特殊水墨畫,墻前烏泱泱站了一片青春期躁動的男孩子,他們堵著一個身材小小的男孩,男孩從頭到腳都在滲出冰水珠,猛烈的沖擊下,身體在驕陽天冷的不停發抖,濕漉漉的頭發更顯可憐,還沒開始抽條的身高顯得有些薄弱矮小。只是低著頭,手攥著衣服下擺,眼淚默默的墜到地面。 這副樣子讓圍觀者的施暴者們更不恥。紛紛再次涌上來對著這個所謂了“異類”進行懲罰。 魏銘鈺是個“異類”。 要說與眼前的一群不良少年不同在哪里。只有性向不同而已。但,2014年的A國還是一個剛剛加好油準備飛速起步的初級小康的國家。 同性戀,是罪。 他們會斷送家族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傳承,他們是拋棄男性自我的審美廢物,他們是隨便的婊子,人類的畸形。 這間上千人的學校里,只有一個被暴露在多數人眼中的異類,起碼明面上只有魏銘鈺一個。猛烈的炮火并沒有從社會校園的口誅筆伐開始,而是從一群自詡純男人的不良少年開始。 魏銘鈺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被從教室拖出去,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沒交保護法被打,其實他心里都明白,理由不過是掩蓋這群人暴力的薄土,而自己是怒火的承受者,更多的人只是冷眼旁觀,這讓他的心更加孤立無援。身體好像反映出心神的勞神疲憊,已經到了臨界點,他承受不了了,撲通一聲倒在學校后墻,昏迷前始終沒聽來心里期盼的喝止聲,老師也選擇了冷漠無視,這些不過是學生之間的打鬧活動。 魏銘鈺請了很長的長假,他的肋骨斷了三根,腿骨有些開裂,身上的淤青展示著自己曾遭受過的暴力藝術創造,還要故作輕松的解釋為,不小心摔跤。 住院的期間,只有班里幾個比較好的女生打過電話來慰問,竟然說同學們都很想自己。這讓魏銘鈺有些啼笑皆非,他們?想自己?是因為沒人代替挨打了嗎? 很長的住院休息中,魏銘鈺總是夢到程明,還有他一群小弟,夢到被他們打斷的肋骨,夢到他們腳下拳下的蜷縮自己,夢到在那間陰暗空蕩的衛生間,被迫用尿洗臉的自己。一片片、一段段,都構成了深夜噩夢的原片。長期的失眠與精神不佳讓他無時無刻不處在崩潰邊緣,好多次都想開口,和mama宣泄出自己的委屈難過,又在情緒催化下,想要歇斯底里的怒喊要求轉學,可是看到mama疲憊的眼睛那一瞬間,情緒又瞬間啞火。他知道,再這樣承受精神拉扯,自己會瘋,于是只能在醫院逃避上學,將自己封禁在這幾米的小屋子,他感到了上高中以來前所未有的輕松。 可是,明天總是逃不掉的。 高二最后的兩個月,還是被送回了學校。 而這次的暴風雨更加猛烈。 “哎哎,高二九班打起來了!” “我cao,程明嗎?誰和誰啊?” “程明和小格格!” “我cao!” “臥槽!” “走走走,看小格格打架!” 程明是高二九班的扛把子,程明他哥之前也是這個學校的混混,讀了一年被學校退學,染了個黃毛正式混社會去了,程明一升上高中,就受到高中部老大的照顧,吃的越來越開,架也越打越多,都知道他馬上要接替老大的位置,誰也不敢觸霉頭。反倒是,小格格,那個從高一起,就被人人喊打,人人嫌的同性戀,兔子竟然也有朝豹子呲牙的一天。 這架打的極有沖擊力,被天天欺負的同性戀cao起班級的老舊墩布把,學校第二扛把子小混混握著剛斷還帶著尖刺的桌子腿。 說是打架,其實大部分都還是魏銘鈺挨打比較多,沉默中的爆發讓他身上有幾分加速的蕭條,長達一年多的欺壓和羞辱,魏銘鈺在一瞬是真的想殺了對面那個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不會被發現;如果他能愿意放過自己,自己根本不會這么凄慘,魏銘鈺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朝程明沖過去,大有兩個人一起死的勁頭。他這么想,程明可并不是,青春期發育的身形優勢,與常年打架的身體素質,都讓他面對比自己高大的人保持無畏,更別說眼前有些瘦小的死同性戀。但是他真的沒想到,這死同性戀竟然用爛墩布桿給自己開了瓢,奇恥大辱。兩人打的兇,剛出院的魏銘鈺只會橫沖直撞,打了程明挨了一棍子之后再也沒被打著,魏銘鈺只莽不躲,反而是挨了最多打。 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胸口又是狠狠地一腳,鈍疼感向四肢蔓延,喉管涌上來一股液體,讓口腔的血腥味更重,他感到自己十分悲哀,強弱面前根本不能捍衛自己的尊嚴,想要平平常常的讀書這么難嗎?他看到程明紅著眼睛瞪著自己卻正好被拉住,看到老師第一次展開了保護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