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從小就因為某些行為舉止異于常人,而被周圍的人認為是一個怪人。整日活在城市華麗外殼下最為骯臟的下水道里,任人罵任人打,他卻絲毫不覺得委屈,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脫脫的像個瘋子。直到老師在臭水溝里找到他,把他帶回家,說要保護他的時候,他才第一次委屈的哭了出來,緊緊抱著老師不肯撒手。 老師非常有耐心,教會了他很多道理,說他并不是一個怪人,只是思想跟別人不在一個維度上而已,只要認真學習,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成功的大人。事實也正是如此,他在短時間內便做出了許多驚為天人的成績,一躍成為所有人都敬仰的存在。 當時繁育中心剛成立不久,技術條件還不成熟,所以有一半的生育率仍靠人類交合維持,這也就有了老師的兒子。后來老師因為一心撲在工作上太過勞累,生了場重病,臨終之前把尚還年幼的小孩和他研究了近半生的心血交給了他,讓他用此來守護血魂城的安寧。 突如其來的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在床上沉悶的躺了三天三夜才逼迫自己接受了這個現實。剛開始其實并沒有他想象得那么簡單,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搞得他暈頭轉向,甚至有團體起義反抗他,他也是一直在摸爬滾打中前進,中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試錯,才讓血魂城有了今天的樣子。老師的兒子隨著年齡的增長也變得愈發頑劣,到處惹事生非,讓自己不得不抽出一分精力去照顧他。 他也很想放棄,可每次這個時候老師的囑托就會在腦子里面回響,讓他不得不再堅持一會兒。 他向來是個喜歡自由的人,不愿被所謂“領導人”的頭銜束縛著,所以就把這層外殼之下的情感寄托于放蕩不羈,花天酒地了。按照之前三大派系的約定,為了防止一方發動戰爭,每個派系都必須受其他兩大派系的監督,軍隊是派人過去監督他們每日的任務,博馬教則是監督他們的民眾禱告活動,而在血魂城就是監視他。只因為他是一個頭腦可怕到讓人忌憚的存在,所以必須將槍口指向他,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殺掉這個不確定性因素。不過他毫不在意,每天渾渾噩噩的活得像個行尸走rou,從沒想過下一步該干什么,更沒想過自己的未來。 直到那天看到宋池澤,他就忽然覺得自己想跟他在一起,不是生理上的那種沖動,是真的想跟他共度余生。 現在想來,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笑話罷了,他身為一個演員怎么就看不出來宋池澤這拙劣的演技?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 宋池澤以前還經常說他非常清醒,雖然看起來玩世不恭,但是知道自己內心真正想要什么呢,可他現在已經迷茫得不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了…… 宋池澤迷迷糊糊地在地上醒來,仍覺得肚子餓得發疼,不自覺地蜷縮得更緊了些,額頭上浸出幾滴細汗,強迫自己闔上眼睛再次沉睡過去,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可不讓自己睡過去,他又能怎么辦? 他前幾天被關進來的時候就仔細搜尋過房間里的所有東西了,只有幾袋營養液能勉強維持生命,可他強忍著惡心喝下去之后才發現自己跟本就吸收不了它,全部嘔吐出來不說,胃部還因為受到刺激而一直痙攣。這樣一來,他便沒有可以進食的東西了,只能通過睡覺來減少自身能量的流失。雖然胃還是會一陣接一陣的抽痛,但他忍一忍,總歸還是能撐住,只是不知道阮宜修什么時候才會對他進行下一步打算。 畢竟是自己先欺騙了他,所以不論他做什么自己都不會有怨言,只希望他能早些消除怒火,放自己回去,他還必須阻止項瀚讓士兵使用血魂戰斗才行,不能讓更多的人死于這場持續了上千年的戰爭中。 …… “找我干什么?”,項瀚盯著眼前這個醉得不成樣子的人問道,似乎是早有預料他會來找自己。 阮宜修微瞇著眼睛辨認出他是誰之后,才給他遞了一杯酒過去,“宋池澤被我抓了,拿什么來換?” “我不打算把他換回來?!?,項瀚喝了一口酒后繼續說道:“一個手下而已,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況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他策反了?!?/br> 項瀚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表面上雖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隱藏在身后的拳頭已經捏緊了。他現在必須表現得非常不在意宋池澤,阮宜修才不會拿他來要挾自己,而且現在宋池澤腦子里的芯片作用也還沒有消失,阮宜修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傷害他。只要他還活著,自己就有辦法將他救出來。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虧得宋池澤還把他當成救命稻草呢,阮宜修嗤笑一聲,把玩著玻璃杯道:“也行,那你以后別厚著臉皮來跟我要人?!?/br> “說出口的話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只希望他不要影響到我們兩大派系之間的關系?!?,項瀚微笑著抬手,沖他挑了挑眉,想要碰杯求和的意思很明顯。 阮宜修抬頭蔑視了他一眼,也抬起了手。在兩人酒杯就快要碰到的時候,阮宜修突然松手,酒杯落到堅硬的地板上應聲而碎,暗黃色的液體頓時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手滑了?!?,阮宜修微微一笑,帶上墨鏡離開了。 連日來內心與酒精的煎熬讓他的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絕對不能讓宋池澤看到他這副模樣。阮宜修抵了抵墨鏡,確認戴好之后才起推門走了進去,這還是他第一次到這里來,以前都是仆人休息的屋子,非常的昏暗狹小,后來有了仿生人之后這里也就荒廢了,以至于現在空氣中充斥著一大股霉味。 阮宜修掩著鼻走進去,看到蜷縮在地上的人之后踢了踢他的小腿肚,“醒醒,躺在地上干什么?” “……”,地上的人沒有任何動靜。 阮宜修迅速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之后才拍了幾下臉蛋,皺眉喊道:“宋池澤?!?/br> 宋池澤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自己,想答應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只好動了動手指,也不知道那個人看不看得見。 果真如宋池澤所料,他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小動作,還在耳邊大聲的呼喊著自己。宋池澤難受地皺眉,用盡全力睜開眼睛,模糊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雖然他戴著大大的墨鏡,只露出了下半張臉,但宋池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宋池澤再次閉上眼睛,無奈的勾唇,應該是幻覺吧,他怎么可能在這里看到阮宜修。 他……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自己了。 阮宜修見他匆匆睜開眼睛又閉上了,知道他意識應該已經清醒了,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對自己而已,便掏出錄音筆扔到了他的面前,“來,聽聽你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說的?!?/br> 聽到阮宜修的聲音之后,宋池澤才反應過來,那不是夢,也不是想象,他就切切實實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應,耳邊便傳來了項瀚的聲音:不打算把他換回來,一個手下而已,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況且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他策反了。 宋池澤疑惑地皺眉,這雖然是項瀚的聲音,但這個語氣和聲調聽起來實在是太不像他了,若不是他聽到了一些項瀚說話的小習慣,恐怕都要懷疑這是合成的了。 “說出口的話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只希望他不要影響我們兩大派系之間的關系?!?/br> 后面這句話宋池澤才算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他身為一個軍隊甚至一大派系的首領怎么可能這么輕易低頭求和。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向他釋放信號,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惹怒阮宜修,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錄音結束后,阮宜修沒在宋池澤臉上看到期望中的神情稍稍有些失望,平息下波動的心情道:“聽明白了吧,你想回去,人家未必會要你?!?/br> 宋池澤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虛弱地盯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跟著我怎么樣?”,阮宜修嚴肅著臉問道,聲音里不自覺的透出些許緊張,“做我的部下,聯手干掉項瀚,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br> 宋池澤反應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么,為難道:“不…不…” 可他用盡渾身上下的所有力氣也只能發出幾個氣音,根本就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阮宜修似乎也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不對勁,即便宋池澤在這里睡不著,連續好幾天都沒合眼也不至于虛弱成這樣吧? 阮宜修猛地摘下墨鏡,借著昏黃的燈光看清楚了他的面龐。幾天不見,他又消瘦了許多,嘴唇干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仍舊穿著那天的衣服,安靜的躺在那里,整個人看起來臟亂不已,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