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煜之行2
早晨,棋詔請他們去前堂吃早飯。 一桌子的飯格外豐盛,棋詔寒暄道:“昨晚睡得好嗎?” 昭厭回答:“挺好的?!?/br> 棋詔指著他眼下,道:“你肯定沒睡好,眼下都黑了,怎么在我這睡不習慣?” 昭厭尷尬道:“是嗎?是有點?!辈蛔杂X得看向應蜚,他臉色比平時蒼白一點,不知道是不是沒睡好。 棋詔笑道:“哈哈,逗你的,吃飯吧?!?/br> 落座之后,應蜚伸手想去拿一碗白粥,昭厭伺候他習慣了,下意識幫他拿,但侍在一邊的丫鬟先他一步端了白粥放在應蜚面前,他悻悻地收回手。 “昭厭,你這次來豐煜是有什么事嗎,需要我幫忙嗎?” “沒多大事,我要去雪月國,途徑而已,沒打算叨擾你?!?/br> “客氣什么,你要去雪月國?我讓人送你兩張符紙……” 這時,有一人神色匆匆,低聲在棋詔耳邊說了幾句話,他臉上的笑漸漸沉下去,道:“抱歉,你們先吃,我還有點事,辦完就回來,不必等我?!?/br> 棋詔貴為幻靈國太子,但跟昭厭的相處方式更像是江湖朋友,昭厭懂得分寸,主人家的事不好多問,連笑道:“去吧,沒關系?!?/br> 應蜚慢條斯理地喝粥,十幾分鐘后,棋霽興沖沖地跑來東宮,下人不敢攔也攔不住,兔子似的蹦過來,看見昭厭他們在吃早飯,坐在凳子上,侍女有眼色拿來一副碗筷,她就一通往嘴里塞。 吃完才發現人數不對,東張西望問:“我哥呢?” 他哥不見了才知道問,心真大。 “你哥出門辦事了,早飯都沒吃完?!闭褏捒粗郎峡樟说木峦氲?,道:“你早上沒吃飯嗎?” “吃了?!逼屐V擦擦嘴:“不過我看我哥這的早飯不錯,就多吃了點?!?/br> “我哥辦事去了?他大早上去哪辦事,飯還沒吃完……我知道了,父皇快不行了?!?/br> 棋霽想起什么,正襟危坐,吩咐下人道:“準備我哥喜歡的吃食,我進宮給他送去?!?/br> 她拎著食盒,臨出門前對昭厭說:“昭厭哥哥,你們先別急著離開,等我哥回來了再走?!?/br> 棋詔棋霽兄妹對待昭厭很真誠,成了好友,但皇家的渾水沒人愿意趟,也僅止步于此?;始疑L的子女沒一個省油的燈,若是不夠聰明謹慎,恐怕早就成了別人棋下亡魂,棋霽雖然有棋詔護著,但心眼也不少,遇事亦可獨當一面。 兩人決定先不離開豐煜城,棋詔還打算給他們符紙呢,凡間雖沒有修為,但會有天賦之人,徒手繪符紙,可日行千里,只是特別珍貴。也有一些具有修仙體質的人,可到五界修煉,最后飛升,冷鳴天帝的那名武將就是如此。 豐煜城是凡間最強盛國家的都城,熱鬧非凡,今日尤甚,路上的人都呼朋引伴,喜氣洋洋,急沖沖往一個方向趕:“快點,來不及了?!?/br> 昭厭打聽一個賣糖人的老伯:“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這么熱鬧?” 老伯把糖人插在稻草扎成的臺面上,抬頭看了一眼,說:“奧,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祈愿日,不少人都去城外的櫻林山上的寺廟祈福,求姻緣、求仕途、求富貴……不過啊,女娃娃去不得?!敝钢鴳愕溃骸皠e看你打扮成男人的樣子,老伯我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娃子,長那么好看,就是壯了些……” 應蜚臉一黑,想掀了那插糖人的臺面。 昭厭憋著笑,連忙把應蜚推走:“別生氣,別生氣,老人家眼神不好使,走,我們也去那湊熱鬧?!?/br> 眼神不好使的老伯耳朵好使,中氣十足道:“瓜娃子,說誰眼神不好使呢?” 正值春日,櫻林山上櫻花盛開,隨著微風下起一陣櫻花雨,富家小姐、貧民女子都來這踏春出游。 山頂上有一座寺廟,廟外圍了很多人,都等著進去祈福,廟內有兩個黃色圓墊,人們跪在圓墊上磕頭上香,然后心滿意足地出來。 昭厭問等著進寺廟的男子:“這座寺廟有什么神奇之處嗎?” 男子雙手插在衣袖里,說:“這廟門口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會阻擋女人進去?!?/br> 昭厭疑惑問:“它怎么知道進去的是男是女呢?” 男子答:“那誰知道呢,反正所有不信邪的女人都想進去,無一例外都被擋了回去,而且這廟還挺靈的……誒,不說了,我先進去了?!?/br> 男子一抖袖,恭敬地走了進去,撩起衣前擺,跪在墊子上。 這寺廟并無特別,甚至是有點普通,只是香火非常旺盛,昭厭偏頭想問應蜚的意見。 “你看出什么不同了嗎?” “……” 久久沒有人應答,昭厭環顧一圈,周圍早換了一波人,應蜚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從人群中擠出來,一打眼就看見應蜚站在櫻花樹下,被五六個妙齡少女圍上了,他雕塑似的一動不動,櫻花瓣落在他發間,面上隱隱浮動怒氣。 真不讓人省心! “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家的公子,你來這做什么呀?” 少女手里攥著一束束花枝,櫻花繡球似的擠作一團,散發淡淡香氣,大方又羞怯地要往他手里塞。 昭厭:…… 這櫻林山的廟里不許女子進去,但每年祈愿日仍會有大量未出閣少女來此,其間原因就是這個。來廟里求愿的有很多白面書生,俊朗公子,有女子一眼定情,但是沒有信物,恰好櫻林山櫻花茂盛,就折一枝自認為最好看的櫻花贈予他,最終兩人終成眷屬。這個習俗由此得來,現在看來應蜚還真是受歡迎。 蝶紅院是這樣,櫻林山還是這樣。 昭厭撥開人群,解圍說:“應兄,該進去了?!?/br> 夕陽西下,晚霞給櫻花樹鍍上一層緋紅,廟前幾乎沒人了。 少女們發現鬧得有些晚了,再不回家就要被說了,放棄送花的念頭,三三兩兩地下山去了。 昭厭剛松了一口氣,掌心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枝櫻花,那得逞的少女邊跑邊不停地回頭看著他笑。 應蜚玩味地審視他,想看他怎么處理這枝櫻花。 昭厭覺得這花枝很是燙手,丟了,白瞎了姑娘的一片心意;不扔,這算什么事啊。 “嗤,你想收著?留著做上門女婿吧?!?/br> 昭厭忙解釋:“不是,我也沒想到啊?!彼膊恢雷约航忉寕€什么勁,其實也沒必要解釋,但他就是想講明白。 于是,想了個折中的辦法——把纖細的花枝插在櫻花樹下的泥土里。 太陽慢慢沉入山巒,稍微能看見一點金紅色的邊兒。整座山就剩他們兩人,回歸平靜,這座神奇的寺廟才顯出它的樣貌。 廟宇不大,檐角翹起,飛鳥般翼于山頂,一塊紅底匾額懸于頭上,寫著陽顯寺三個大字。 站在從廟外就能將廟內看得一清二楚,開懷大笑的彌勒佛坐在寶座上,佛臺上供奉著新鮮的水果,祥和中透著一絲詭異。 昭厭很輕松地走了進去,應蜚也抬腿跨入門檻,但他上半身像被無形的屏障擋住似的,腿在廟里,身子在廟外,寺廟也很困惑似的,一是判斷不出他是男是女,門口化出透明的膜,水波般抖動著,兩人都看清了這東西,應蜚堅持往里走,抵抗它的阻力,寺廟也暈了,試探性地卸去一些力道,慢慢地,水膜散開,允許他走了進去。 昭厭不知道原因,應蜚心里有數:他本是男兒身,但腹中有子,寺廟就認為他是女人,偏他陽剛氣息明顯,糾結片刻才放他進來。 昭厭效仿之前的人們,拿出三根香,跪在圓墊上,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將香插進香爐里,香爐沉著厚厚的香灰,里面還插著許多燃盡的香根。 應蜚站在旁邊冷眼旁觀,這天下還沒有人能讓他跪地叩拜,在昭厭一系列動作完成后,余光瞥見那彌勒佛的嘴角咧得更開,受到滋養似的。 立刻轉身盯著大肚佛像,慈眉善目,還是沒有變,剛才的一瞬間仿佛是錯覺。 肯定不對! 應蜚凝重地往外走,昭厭也不復輕松的樣子,兩人默契地裝作下山的樣子,然后折返回來躲在廟前不遠處的櫻花樹后。 昭厭黑沉沉的眼睛注視他說:“剛才拜完佛之后,我的陽氣被吸走一點?!?/br> 果然有問題。 “不過影響不大,我就任由它抽去了,怕打草驚蛇?!?/br> 應蜚道:“我沒有感覺到……”兩人之間僅差拜佛那一個動作,就沒有不同,看來這應該是抽取陽氣的契機,只要完成叩拜上香,就會被吸走身上的一縷陽氣,每一個來這的人都應如此,但因為是普通人,所以察覺不到。 這也能解釋得通為什么寺廟不許女人進去,女人身上根本沒有純正的陽氣,有人在廟宇設下禁制,保證內部陽氣純粹,并且能減少時間浪費,便于無差別抽取每一個拜佛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