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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和我說說你的過去嗎迪瑞?我想了解你多一些?!?/br> 迪瑞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小鄉鎮里,那里的人靠種植麥子,捕獵,伐木為生。女人們也時常在家中做些什么,例如陶罐,用黃黏土做成漂亮的罐子,在上面畫上花紋以后烤制出來。又或者養一些鮮花,并不名貴,只是一些常見的,但又漂亮的花,也可能是摘一些森林里面的漿果,總之太多太多了。她們會拿著這些東西,跟隨著要到市集去的馬車,然后在角落里吆喝叫喚,也可能就這么沿著鄉間的小路走去鎮上,碰見喉嚨干涸的人時,總能賣出酸甜多汁的野果。 這座鄉鎮村子貧窮成什么樣呢?這里幾乎沒有富人,沒有地主,這些貧窮的人的衣裳上面打著一個又一個厚厚的補丁,就連補丁也看起來變得破敗。每個人都并不豐滿,多少都有些瘦弱,情況好些的人,摸摸他們手臂上的rou,還能摸到些東西,摸摸那些家中有人重病的孩子的手,只能摸到發硬的骨頭,以及一層滑滑的,薄薄的皮。 而迪瑞幸運地出生在這不幸的鄉鎮里。他在這個貧窮的地方里有著一個還算過得去的家庭。他們身上衣服的補丁比大多數人還少,他們的臉蛋也算有rou,并不像同齡孩子那樣,有一幅凹陷下去的,充斥著絕望的臉頰。 他的父親依靠打獵來支撐這個家庭,父親的槍法比任何人都準,他的膽量比任何人都大,力氣也是這個地方數一數二的,他壯得像頭牛。這些優勢都讓迪瑞的父親能夠捕獵到那些值錢的獵物,例如野豬,貂,以及小鹿,野豬的rou可以拿到集市上面販賣,鎮子上的人,城市里面的上流人士都喜歡這份野味,貂和鹿的皮毛同樣可以賣給那些做皮草的店鋪,又或者幸運的時候,可以賣給那些專門來到這個偏僻地方收購上好皮毛的,富貴人家的管事。這時候的皮草最值錢。 迪瑞的母親,她是個漂亮的美人,她是這個貧窮地方的瑰寶,不論是誰,男人或者女人,見到了她總會感慨一聲。她那頭漂亮的金發就像金子拉出來的細絲一樣,在白天總能閃閃發光,而在夜晚,也能看見它在月光下閃爍。 這是高貴的顏色。人們這么說。 一頭金發造就不成一個美人,所以她的母親,這位讓人驚嘆的女人,還擁有潔白的肌膚,她的肌膚和這里大多數女人都不同,它十分滑膩,柔軟,一點也不粗糙,她的鼻子挺翹,臉頰上有淡淡的一層紅暈,這是天生的。最要命的是她還有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就像明媚的天空一樣,她金色的,長長的睫毛在這片天空之上,就像飛翔的鳥兒扇動翅膀一樣,輕輕地發顫。 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她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它把這份美麗大打折扣,所有人都說,如果她的唇是紅色的,那么她將會被這里的公爵迎娶。 而迪瑞,這個同樣漂亮的孩子,他繼承了母親的金發,繼承了她潔白的肌膚,漂亮的鼻子,以及長長的睫毛和那雙藍色的眼睛,只不過那雙眼睛并沒有他母親的那樣美麗,它混雜了父親灰褐色的瞳孔,成為了一片灰藍的海。但這并不影響他的俊美,他的漂亮,畢竟他的嘴唇是那樣的紅潤。就連上帝也為他的臉蛋而開心,所以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個吻。這是人們告訴他的,因為他的唇角那兒有一顆紅色的痣。 迪瑞還有一個弟弟,弟弟比他小很多。他的睫毛更長,他的臉蛋更加柔軟,紅潤,他的眼睛就像他們美麗的母親一樣那么湛藍。他幾乎無可挑剔,他和迪瑞長得很像,但他比迪瑞還漂亮,這里的人,包括迪瑞,都稱呼這個小男孩為天使。 這位漂亮的就好像天使一樣的小男孩在小時候總是喜歡跟在他哥哥,也就是迪瑞的屁股后面,咿咿呀呀的,用那雙rou乎乎的小手拽著迪瑞的衣角,又眨巴著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看著迪瑞,用他稚嫩的,不太清楚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哥哥。 當這位小男孩長大的時候,他也總喜歡跟在迪瑞的身后,不論去哪兒都會握住迪瑞的手,貼在他的身邊。但他又像個膽小鬼似的,常常拽著迪瑞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用好奇的眼珠子咕嚕咕嚕轉動著,去認識周圍的一切。 迪瑞到了歲數的時候原本是跟著他的父親一起到山上去打獵,他會幫父親背一些東西,比如子彈,比如煙草和午餐。他跟在父親的身后,看著他背上那把獵槍,他們有時候會說話,這時他看起來不茍言笑的父親總會生硬的扯動嘴角,朝他的孩子露出一個他努力表現出來的友好和慈愛。 他和父親一起早出晚歸,有時候父親會讓他拿著一只兔子,然后父親則會扛著一只野豬,兩個人就這么回到溫馨的家里。母親會打來溫水替他們擦拭黑灰的臉頰,又親吻他們的額頭,迪瑞的弟弟,那個漂亮的孩子,則是會哭著撲上迪瑞,用那雙淚眼婆娑的眼睛看著迪瑞,又顫抖著嘴角,委屈地詢問迪瑞這一天都去了哪兒。 迪瑞總是會蹲下來撫摸弟弟柔軟的金發,又替他擦拭掉眼角的淚水,然后溫柔地把這一天的所有行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的弟弟。 迪瑞原本是應該要和父親一起去打獵的,但他那跟屁蟲一樣的弟弟,就像離不開他似的,總是叫嚷著,哭泣著跟在他們身后,不論怎么說,他只會從漂亮的眼睛里流出淚水,告訴他們:我不想和哥哥分開。所有人都對這位漂亮的天使無可奈何,他們看著他的臉頰,怎么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于是迪瑞在幾次嘗試后,只能無奈的笑了,把那些行囊還給父親,又上前去抱起他的弟弟,他們在一片無奈之中只能面面相覷,最后嘆了一口氣笑了。 于是父親又恢復了一個人去打獵的日子,而迪瑞的工作,也變成了陪著他的弟弟和母親一起到花園里面養育那些漂亮的鮮花。他的弟弟喜歡花,他總是跑到花叢里面哈哈笑著,那雙瞇起來的眼睛里傳遞出來的幸福也讓迪瑞忍不住發笑。 而他的母親,也總會拿一張灰布鋪在地上,就這么坐著,像個高貴的淑女一樣,在陽光閃爍下勾起她沒有血色的唇角,看著她的孩子們在花園里面玩耍。她坐在那里時,陽光總是照耀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就像發光一樣,就像一幅不該存在在這個貧困地方里的,美好而昂貴的畫一樣。 迪瑞在澆花的時候,有時會不經意的抬起頭來看見這副漂亮的畫作,于是他總是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就像個雕塑似的站在原地,看著他在溫暖陽光下面閉上眼睛熟睡的母親。這時的迪瑞總會露出一幅笑容,這個笑容里面包含了許多含義,這是一個孩子對于他母親的尊重,以及對美麗神圣事物的感慨。 她美到什么地步?就連平日里吵鬧的迪瑞的弟弟,在不經意看見了這個場景的時候,也會停下來,閉上他的嘴巴,生怕把這副漂亮的畫卷給破壞了,他同樣像個靜止在這兒的稻草人一樣呆愣愣的站著,在他小小的內心里驚嘆這個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的感覺。 這樣的日子總是幸福的,即使這是個貧瘠的地方,即使人們沒有漂亮的衣裳,但這兒仍然是貧窮而美好的地方。至少對于迪瑞來說是好的,他有美滿幸福的家庭,他有健碩的父親和美麗的母親,還有一位可愛的弟弟,他們不必為了生計而發愁,甚至父親有時還能有點余錢下來給他們置購一些小玩意兒,他的弟弟喜歡鮮花的種子,而他喜歡書籍。 迪瑞喜歡在午后那份燥熱褪去時坐在院子里面,一遍又一遍的翻閱父親從集市上面給他買回來的書,他總是把這些文字咬得透透的,不過他也沒辦法,畢竟那些書少得可憐。 后來迪瑞再大一些的時候,他不再滿足于這些被他翻閱得起皺發黃,顏色褪去的書籍,于是他在十一歲的時候,除了每天替母親澆花,并且和母親把花朵帶到集市上去售賣之外,他還去到附近的農場里替農場主擠牛奶,又或者干一些打掃的活,以此來換取一些錢財,雖然不多,但攢了幾次以后也能買一本書,有時甚至還能找著零錢出來,給弟弟買幾顆糖果,或者給母親買一條漂亮的發帶。 這一切都讓迪瑞覺得充實,這樣充實的日子也換來他精神上的富足。他還能有什么奢求呢?他沒什么奢求了,即便他從書上看見過那些盛大的舞會,接觸上流而奢靡的生活,他也不覺得羨慕,只是覺得好奇,又覺得新鮮。因為在之前,他從沒想過在他認為的已經算是富有的別的小鎮之外,還有著更讓人吃驚的存在,書上把它稱為城市。只不過書上僅僅描寫了城市的美妙,而迪瑞也從片面的里單知道它的好,卻沒想過沒隱埋在黃金之下的腐敗,以及一具具尸體,還有讓人膛目結舌的yin靡。 迪瑞滿足了,他對這一切都心滿意足,他沒有任何的志向去看更廣闊的世界,只是想就這么這樣下去,和親愛的父母在一起,和他的弟弟一起,在這個小地方就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直到他生命的盡頭。也許他還會娶一位和她母親一樣漂亮美麗的妻子,像父親一樣組建一個美好的家庭,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 迪瑞那時是這么貪婪的想著,但他并沒有想過,這個他以為的最平凡普通的想法是最讓人不敢去輕易奢求的。 他像個不能再天真的人一樣把這個荒謬的想法延續了很久,直到他的母親在有一年和往常一樣帶著鮮花到鎮子上的集市里面售賣時被一伙男人架上車里時,他的美夢也中斷了。那時他和自己的弟弟徒步跑回家去,從白天到夜晚,在小路上碰見了焦急的父親,他們喘著大氣,哭著向父親敘述母親如何被人抓到了車上,被送進了一個宅子里面。于是父親沉下臉,他變得嚴肅至極,又蹲下來看著他們,告訴他們回去等他,他會把母親帶回來。 于是迪瑞和弟弟牽著手慢慢地沿著小路走著,他們時不時回頭去看父親,發現他邁開步子遠遠的跑走了。迪瑞在一路上來都安慰自己正哭泣的弟弟,笑著告訴他:“父親會解決一切的?!?/br> 他們回到那間小屋子里面,就這么坐在桌子前等著,等了很久,等到窗外傳來公雞破曉的叫聲,也沒等到他的父母。他只能強撐著笑容,一遍又一遍的去安慰自己弟弟,盡管他自己的心里也同樣雜亂如麻,同樣的害怕。 后來他的父母就像失蹤了一樣,他的母親在那座宅子里面消失了,而他的父親也在夜間的小路上越跑越遠,再也看不見影子。 迪瑞,這個僅有十一歲的男孩,在這時不得不撐起養活自己和弟弟的擔子,他在這段苦日子里鍛煉出男性結實的身體,他不曾抱怨過哪怕一句,只是像個傻瓜一樣和他的傻瓜弟弟一起守在這座木房里,做著父母在一天清晨里回家的美夢。 這個美夢持續到了他十三歲的時候,那時這個貧瘠卻幸福的地方像是被嫉妒了似的,戰爭蔓延到這兒,烈火吞噬了這里本就為數不多的財產,那些殘暴的軍人射殺尖叫著哭泣四處逃跑的人,在這片混亂之中,在一片絕望的哭嚎聲里,迪瑞和他唯一的弟弟失散了。 而在幾天后的廢墟里面,這個渾身黢黑的男孩哭泣著在燒焦成木炭的房子里面翻找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但他怎么也找不到那個像天使一樣的孩子,于是他只能無助地坐在這兒,在傾盆大雨里面放聲哭泣。 他從來沒這么絕望過,他也因此長時間失去了他的笑容,即便后來他被一個組織所拯救,他們把他帶回去,給他溫飽的生活,又時常安慰他,但迪瑞卻幾乎沒有笑過了。 而在后來的日子里,他才從那座他在書上的,認為美麗的城市里挖出的兩具尸骨,以及挖出尸骨的那個對他愛得瘋狂的,像神經失常一樣的男人身上真正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