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是你的藥先生?！弊o士輕輕地推開了玻璃窗口，把一周份量的藥交遞到迪瑞的手上，然后她向旁稍微探出頭來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上前來。

    迪瑞拿著那份一周劑量的藥后往旁邊站去，他把那些藥放進了自己帶來的布袋子里，然后朝那位女士微笑致謝以后轉身離開這里。

    迪瑞上離開醫院以后駕駛著小車往家的方向開去。他開了好些時候，停下來好幾次等了許多的紅綠燈，在最后一個綠燈亮起時，他踩著油門駛離市區。

    迪瑞的家算不上郊區，但是離市中心也有一些距離。

    迪瑞停在一棟房屋前，他從車上下來，拿著車后廂里的紙袋子，里面裝著他順路去超市購買的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他打開房門走進去的時候聞到了一陣飯香，于是迪瑞忍不住在空氣里多嗅了幾下，然后笑了出來。他抱著那兩個裝滿東西的紙袋子一路走到了廚房，把東西放在餐桌上面以后走到廚房里正在做飯的橘紅短發的女人的身旁。

    “我以為你會晚點來?！钡先鹂粗佔永锩鏌踔蟮呐ou說，他的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容。

    橘紅色短發的女人叫卡蓮那，她那張漂亮的臉蛋小巧而精致，那雙眼睛仿佛散發著光芒，有著溫柔的力量，而她臉上那些淡褐色的小雀斑為她這張成熟的臉增添了不少可愛的味道。

    她看見迪瑞以后也笑了出來，舉起舀了一些汁水的湯勺伸到迪瑞的面前，而迪瑞也很默契的探頭過去喝了，然后細細地品味一番說：“還是一樣美味?！?/br>
    “怎么樣？”卡蓮娜微笑著，用有些擔憂的眼神看著迪瑞，輕聲詢問。

    迪瑞知道她在問什么，他看見卡蓮娜臉上擔憂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于是他低下頭來親吻卡蓮娜光潔的額頭，像是安慰她一樣，說：“還是老樣子?！?/br>
    “沒關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笨ㄉ從劝欀请p漂亮的眉頭，她替迪瑞，替自己的愛人感到心疼，但是她并不想讓迪瑞擔心，于是她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著安慰迪瑞。

    兩人用過一頓美味的晚餐以后看了一會兒電視，里面的節目無聊得讓卡蓮娜靠在迪瑞身上連連打瞌睡，于是迪瑞輕輕地拍醒卡蓮娜，親吻了她柔軟的臉蛋后笑著說：“回房間里睡吧?！?/br>
    于是卡蓮娜點點頭，她揉著自己的眼睛站起來和迪瑞一起去衛生間里洗漱了一番，然后兩人走到二樓迪瑞的房間里，他們關上燈躺在床上。

    “晚安?！笨ㄉ從仍诘先鸬念~頭上面落下一個深深的吻，“希望這個吻能讓你睡得好些?！?/br>
    那晚，就如卡蓮娜說得一樣，迪瑞睡了一個好覺，他從深夜入眠，直到早上才被卡蓮娜做的早餐的香味勾起的饑餓感拉回現實中。

    他依舊做了夢，和往常一樣。

    但也不太一樣，他這次的夢境里沒有那個常常來訪的男人，只有一片青翠的柔軟草地，溫暖的陽光，還有帶著花香的風。

    迪瑞記得自己在夢里的草地上睡了一覺，仿佛和自然結合在了一起，他渾身上下充斥著強烈的舒適感。直到現在他站在衛生間里洗漱，他看著鏡子里面精神狀態不錯的自己還能隱隱約約想起來那份放松的感覺。

    “睡得如何？”當迪瑞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卡蓮娜拿著平底鍋正往迪瑞的餐盤里添上一份歐姆蛋，她咧著嘴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非常好?！钡先鹦χf。

    －02

    迪瑞照例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這兒每天都會在變化，但他卻依舊覺得熟悉，迪瑞很清楚，這個感覺是夢里那個神秘的男人帶給他的。

    于是他向前走著，這次的他赤著腳走在沙灘上面，夕陽就掛在空中，那份赤紅不吝地撒往海水上，像一片閃著光地血海。他從遠處看過去就能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兒，他看起來像在欣賞風景。

    迪瑞漸漸接近那個人，他看了一眼后就往男人身旁的沙灘上面坐下。

    “好久不見?！钡先鹫f。

    他看向那個男人，他總是看不清他的模樣，他的臉上總是蒙著一層灰黑色，就像一層模糊的毛玻璃焊在上面一樣。迪瑞只知道他有一頭黑色的長發，有強壯有力的身體，還有獨特的，副有磁性卻又透著涼意的嗓音。

    但迪瑞卻意外的感知到他的情緒。

    他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知道他在笑，即使那張臉上是重重的模糊感。

    “你在看什么？”迪瑞順著那個男人臉的方向看去，他只看見了那個紅得異常的夕陽。

    “我在看海，坐在這等你?！蹦腥苏f。

    “你沒有看海，你在看夕陽?！钡先鹋み^頭看著那個男人又說。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坐在那兒看著夕陽，過了好些時候，迪瑞才聽見他的笑聲，他感覺到那個男人笑了。

    “是的，我在看夕陽，我忘了?！蹦腥诵α撕靡粫?，他才慢慢轉過頭來，這次迪瑞感覺到了他強烈的視線：男人正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笑著說：“我在等大海?！?/br>
    “大海就在這?！钡先鹕斐鍪种赶蚰瞧蝗炯t的，翻滾的大海說?！澳愕炔涣舜蠛?，大海是不會移動的?！?/br>
    男人依舊笑著，他聽了迪瑞說的話以后大笑了好幾聲，等笑夠了他才站起來走向迪瑞，而迪瑞則是坐在那兒，視線跟著男人的移動而移動。

    最終一片陰影擋在了迪瑞的面前，他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看著他朝自己的身上壓下來。迪瑞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反抗，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被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壓在身下。

    男人的臉離得很近，黑色的長發落在迪瑞的臉上，弄得迪瑞覺得有些發癢。

    迪瑞仍舊看不清他的臉，但他依然能感覺到他在笑，他笑得很開心，他正盯著自己看。

    “你在看什么？”迪瑞問。

    男人又笑了好幾聲，他并沒有立即回答迪瑞的問題，只是像一個定格住的畫面一樣看著迪瑞的臉，看著迪瑞的眼睛。男人的眼里，迪瑞漂亮的藍色眼睛并沒有被夕陽的顏色染紅，它依舊保持著那份漂亮獨特的色彩，仿佛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在這個發紅的夢境里，迪瑞的眼睛就像寶石一樣在發光。

    “我在看大海?！蹦腥擞种貜土艘槐樽约旱拇鸢?。

    “我看見它在發光，”男人繼續說：“他也在看著我?！?/br>
    “大海不會看著你?！钡先饟u搖頭否定了男人的說法，“它就在那，不會看著誰，也不會被誰等來?！闭f到這兒，迪瑞的目光順著男人身后看去，他透過男人身體留下的間隙看向那片紅得詭異得海。

    迪瑞看著男人慢慢的站起來，他有力的手掌終于松開自己的手，于是迪瑞坐起來拍了拍后背的細沙，又抬起頭來看向站著的，側身看向遠處的那個長發男人。

    迪瑞聽見他說：“這不是我的海?！?/br>
    －03

    迪瑞忽然從床上驚醒，他瞪著眼睛，心臟在他的胸膛里不停地劇烈跳動，就像想要逃離出這個限制它地軀殼，而他的頭上滲出汗水，金色的長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緩了一會，迪瑞才發覺就連自己的床也是被汗水浸濕，變得濕漉漉的。

    就像被海水打濕一樣。這讓他想起來夢里那片紅色的海和奇怪的男人。

    男人在很早以前就出現在他的夢里，他忽然出現，沒有任何一點征兆。男人很奇怪，一開始迪瑞碰見他的時候總會覺得脊背發涼，覺得心里發毛。

    但由于幾乎每個夜晚的相處，迪瑞也漸漸習慣了這個奇怪的男人。

    習慣他詢問自己的名字，信息，習慣他陰郁的氣質，以及他的胡言亂語。

    夢里看不見臉的男人總是有意無意的向他表達愛意。

    當他知道自己名字的那一天，他就坐在迪瑞的身旁，那時候的夢境是一個荒廢的公園，他和男人就坐在公園長了草的木凳上面，男人轉過身來看著他，迪瑞雖然并不想承認這些，但是那個男人的眼神很深情，這是他感覺到的。

    那份像快要熄滅的木碳上的火苗的愛意，即使不太劇烈，但是依舊能燙傷人，那份熱烈讓迪瑞渾身不自在。他甚至還沒有開口說什么，那個男人就用溫柔的嗓音說：所有人都會愛上你，我也不例外。

    “沒人會愛上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钡先疬@么回答他，但是那時候那個男人也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等到下次入睡的時候，他又在夢里碰見了他。那是他們第五次見面。

    這回是一個咖啡館，男人坐在那兒品嘗冒著熱氣的黑咖啡，液體從他的臉上消失，迪瑞怎么也沒看清男人是怎么把咖啡裝進身體里的。

    “你叫什么名字？”迪瑞問?！拔覍δ闶裁匆膊恢??！?/br>
    迪瑞的這個問題讓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停下動作，他的手懸在半空，就這么靜止著，迪瑞能感覺出來他愣住了。過了許久，這個男人才把咖啡放下來，他把雙手交叉著放在桌子上面，他看著迪瑞。

    “我沒有名字，我忘了我是誰?！蹦腥苏f。

    說完，他抬起手來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他笑了幾聲以后又繼續和迪瑞交談：“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我什么也不記得?！?/br>
    “但是我記得你的名字，你的愛好，我記得一切和你有關的事?！?/br>
    “我的腦子里面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應該是愛著你的?！?/br>
    說完，男人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用帶著歉意的語氣向迪瑞道歉：“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br>
    迪瑞記得他在后來總是會和男人在夢里相見，在任何一個場景，在游樂園，在餐廳，在醫院的大廳里，男人每次的裝束都會不一樣，談論的內容也不一樣。

    但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在迪瑞漸漸熟悉這個奇怪的男人以后，他覺得這個男人并沒有讓他難以忍受，相反，他博學健談，有許多不同于常人的奇妙看法和見解，他就像個書庫一樣，不管迪瑞問什么，談什么，他總能接茬。

    除了和他自己有關的事。這個迪瑞怎么也問不出來，于是到后面他也就放棄了去了解這個男人。

    “你看起來很苦惱?！蹦腥丝粗趹彝Ｔ诎肟罩械哪μ燧喞锩娴牡先鹫f。

    “我在思考我應該寫什么，我是個作家，可是我的腦子好像被石頭堵塞住了，什么靈感也沒有?！钡先鹱谀腥说膶γ?，他苦惱的捂住自己的臉，用沮喪的聲音向男人傾訴?！斑@讓我頭疼，我想寫些不一樣的東西?！?/br>
    “大家都在進步，同行人的作品讓我覺得驚艷，可是我什么也寫不出來?！?/br>
    “也許你可以些寫一個妓女的故事?！蹦腥苏f：“一個把自己當作女人的妓女的故事?！?/br>
    等迪瑞抬起頭來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那個男人，男人才繼續說：“他并不貧窮，他出生在貴族家庭?！?/br>
    “那她為什么要做妓女？”迪瑞皺著眉頭詢問。

    男人笑了笑又說：“因為和男人交媾能讓他認同自己，他極度渴求性別上的認同感，但他害怕做出改變，當他被不同的男人擁抱著到達高潮以后，他總會在欲仙欲死的快感里看見在鏡子前脫下裙子的自己長著女人的yindao?！?/br>
    “他因此得到快感，那是比性高潮更讓他興奮的事?！?/br>
    當男人說完這一切以后，迪瑞則是瞪大眼睛看著他，過了一會，他興奮地大叫起來，在懸停地摩天輪上面跳起來，他沖到椅子的對面一下子緊緊地抱住了那個男人。迪瑞笑著，帶著感激親吻男人的臉頰。

    從夢中醒來以后，迪瑞寫下了這本的大綱，在日后的日子里，他投身于創作這個有著性別認知障礙的“妓女”的故事，他描寫一位貴族向自身欲望的屈服，描寫一個高貴的人為了成為女人而屈膝在各種低賤的男人身下。描寫他內心的掙扎描寫他似乎找尋到了真愛，卻被傷害得遍體鱗傷。

    他丟盡錢財，被那個他傾瀉無盡愛意得男人最終賣給了另一個權貴。

    當迪瑞把完整的郵寄給了出版社，這本關于“妓女”的讓編輯覺得新穎，最終順利出版，獲得了不少的好評。

    那天迪瑞來到夢里的時候，看見了男人坐在電影院里面，熒幕里播放著黑白的電影。

    迪瑞在他身邊坐下，于是那個男人的視線離開了熒幕，他轉過頭來看著迪瑞笑著問道：“你寫的書怎么樣了？”

    “出版了，反響非常好！”迪瑞的眼里的抑制不住的興奮，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不停地向男人訴說自己的寫作歷程，分享收獲夸贊時候的喜悅。

    “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了！”迪瑞說完一切以后，他用著萬分感激的語氣對那位男人說。

    “不用感謝我迪瑞，這是我應該做的?！蹦腥擞衷俅味⒅先鹂??！拔抑皇菒壑??！?/br>
    －04

    迪瑞從夢中醒過來以后再也沒有睡下去，他的腦子里不停地回想著那片大海和那輪仿佛定格在空中一動也不動的夕陽，一切都紅得太詭異了。就連那個男人也是。

    迪瑞本來想著夢里的男人也變得怪異起來，但是他又否認了自己。因為那個看不見臉的男人從第一次出現在夢里面的時候就古怪得不行。

    就像現在一樣，他有時候也會胡言亂語，說一些讓迪瑞摸不著頭腦的話，但下次在夢里相見的時候，他的思維和談吐又變得清晰起來。

    只不過永遠不會變的是那個男人常常包含在話語里的愛意。

    迪瑞忽然又想起來在咖啡館里面男人說的那些話。

    他覺得不可思議，又有些動搖，有些懷疑。

    于是迪瑞泡了一杯咖啡給自己，就這么坐在桌臺前面繼續寫著沒有完成的文章。

    他寫到了天亮，在早上第一縷陽光從窗子里面照進來的時候，迪瑞已經趴在桌子上面睡著了。鋼筆被他攥在手里面，墨水在紙張上面暈染開來，而他趴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頂著黑眼圈沉沉地睡去。

    他又來到夢里，這次的夢又有些變化，也許因為是早上的原因，夢境里很明亮，那個男人正坐在河邊，拿著一把魚竿坐在那兒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標，迪瑞也這么站著看著，等到那個浮標一次又一次的下沉，浮起，等那個男人慢慢的收線，拉扯著最終把一條大魚釣上來的時候，迪瑞才走近些。

    “很大的魚?！钡先鹂粗莻€幾乎有自己半只手臂那么長的魚說道，然后他看見那個男人抬起頭來，感覺到他笑著看著自己。

    “你如果喜歡就拿去吧，迪瑞?！?/br>
    “我拿不走的?！钡先鹬x絕了男人的好意，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覺得男人的這句話十分幽默?！拔蚁雴枂柲阋恍┦??！钡先饛哪腥松砼岳瓉硪粡埿“宓?，他坐下以后說。

    “如果是關于你的事，那我會記得?！?/br>
    “是關于上次見面的事情，上次的你很奇怪，什么都很詭異?！钡先鸬膬芍皇终平徊嬷?，他的眉毛微微緊蹙?！澳阃蝗痪碗x開了?！?/br>
    男人放下手中的魚竿，他看見迪瑞這副嚴肅認真的神情，于是他也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挺起胸膛，用同樣認真的儀態面對迪瑞?！澳憧梢院臀颐枋鲆幌履莻€場景嗎迪瑞？我的記憶力不太好?！蹦腥苏f。

    于是迪瑞把晚上夢里詭異地紅海和血一樣地夕陽告訴了這個認真聆聽地男人，他把男人如何把自己壓在身下，嘴里說著怎樣奇怪的話語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

    迪瑞本來以為男人會和自己解釋一下這些行為，解釋他為什么說著關于大海的胡話。

    可是他沒想到自己透過那層模糊的黑色感覺到了男人臉上極其疑惑的神情，他感覺到男人不解的情緒，這樣疑惑的表情讓迪瑞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們沒在海灘上見過面迪瑞，我從沒見過紅色的海?！?/br>
    “我上一次見到你是三天前，那時候我們在動物園里?！?/br>
    那是上周五卡蓮娜剛來這兒陪著自己的時候。

    “不可能，我們上一次見面是昨天！”迪瑞張口否認那個男人，可是他剛說出口，夢境里的畫面忽然變得扭曲，而男人的臉也像暈圈一樣扭曲著。迪瑞可以看見他張著嘴巴在說些什么，可是他聽不清。

    但是他仿佛看見了那團模糊的毛玻璃一樣的東西從男人的臉上消失了，他看見了男人像黑曜石一樣的瞳色。

    迪瑞睜開眼睛，感覺到耳朵旁有刺耳的聲音，于是他向四周看了看，發現是在桌子上振動的鬧鐘，迪瑞把鬧鐘關上以后就坐直身體。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覺得有些頭疼，覺得腦子一片沉重。

    于是迪瑞站起來走到床頭那兒拿了從醫院帶回來的藥片，他按著醫生的囑咐把正確數量的藥用水吞服下去。這時候他才走回到自己寫東西用的桌子旁，他看著鋼筆在稿紙上面暈開的那一大片黑色，迪瑞覺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來了在最后的時候看見的黑色瞳孔。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夢里還是回到了現實。

    －05

    “先生，請拿好你的藥?！?/br>
    迪瑞站在取藥的窗口像往常一樣接過了護士遞過來的藥品并向她道謝。他走回自己的車上，把那些藥品往副駕駛放去，他看著那些劑量越來越大的藥，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吃的藥越來越多，他的腦子也越來越不清醒，經?；杌璩脸恋?，他仍舊會在夢里碰見那個他已經熟悉的奇怪的男人。在那個詭異的夢之后，他詢問過他：“你的眼睛是黑色的嗎？”

    那個男人也只是像往常一樣思考了許久許久，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朝迪瑞抱歉地說：“我不記得了迪瑞?！?/br>
    而從那天開始，迪瑞的精神狀態就慢慢變得越來越差，他的腦子更加昏沉，有時候他甚至會在一天之內睡上好幾覺，當然，他還是會碰見他。只不過長時間的睡眠并沒有讓迪瑞覺得疲勞被消除了，只是讓他發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而在半夜里他醒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他心悸的感覺越來越頻繁，有時候甚至嚴重到讓他睡不了覺，讓他什么也吃不下去。

    最終迪瑞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醫生，而藥的劑量則是越來越多，一切卻沒有什么好轉。原本自己的精神狀態就讓迪瑞覺得頭疼，更何況愈來愈重的癥狀，這讓迪瑞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個糟糕的狀態從秋天一值延續到了冬天，延續到現在。迪瑞看著那些藥想著，他迫切需要睡一個好覺。

    ......

    “一切如何？”卡蓮娜站在迪瑞面前，用那雙溫暖柔軟，又帶著香氣的手捧住迪瑞的臉頰，他輕輕地摩挲著，看著迪瑞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遮掩不住的疲憊。

    迪瑞握住卡蓮娜的手掌，就像一只得到撫慰的小狗一樣蹭了蹭卡蓮娜的手心，貪婪的汲取這份溫暖，過了許久，迪瑞才用疲憊的聲音說：“不太好，這些藥的副作用很大，在我夢里的幻境也越來越頻繁?！?/br>
    “這些幻覺讓我常常分不清這里到底是我的夢還是現實?！?/br>
    說到這，迪瑞又向卡蓮娜露出一個笑容，盡管很牽強，他仍舊不想讓卡蓮娜為自己擔心。

    卡蓮娜看著迪瑞消瘦的臉龐，那橘雙紅色溫柔的眼睛忍不住流出淚水，她踮起腳來親吻迪瑞的額頭，又擁抱著他，輕輕地撫摸他的后背。

    “我在這兒迪瑞，這就是現實?！?/br>
    于是迪瑞也伸出手同樣擁抱住了卡蓮娜，只不過他比卡蓮娜更加貪戀這個擁抱，他閉上疲倦的雙眼，輕聲地回應卡蓮娜，他的聲音小得不行，而他擁抱卡蓮娜地力度讓卡蓮娜更加心疼這個可憐的男人。

    “我想留下來陪你一段時間，這樣我可以照顧你?！笨ㄉ從染瓦@么看著迪瑞的眼睛說道。

    于是在當天下午，迪瑞開車載著卡蓮娜來到了她的家里，他坐在松軟的床上靜靜的等候自己的戀人收拾行李。他貪婪的聞著卡蓮娜房間里淡淡的香氣，這些香氣和卡蓮娜的身影讓迪瑞少有的覺得輕松了許多。

    等天色暗了下來，他們才駕駛著汽車從卡蓮娜的家里回到迪瑞居住的地方。

    迪瑞替卡蓮娜把行李箱搬了上去，兩個人就像和睦的夫妻一樣在房間里整理衣物?？ㄉ從刃χ炎约旱囊路炱饋砗偷先饳还窭锏囊挛锘旌显谝黄?，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說：“我們就像新婚的夫妻一樣?！?/br>
    迪瑞因為這句話而感覺到幸福，他拿著卡蓮娜裝在行李箱的他們的合照看了好一會，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笑容，他把那張照片放在床頭以后忍不住走上前親吻卡蓮娜，他們擁抱在一起。而迪瑞看著卡蓮娜那雙溫暖的眼睛說道：“謝謝你?！?/br>
    “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個，我只是愛著你迪瑞?！笨ㄉ從日f。

    這和夢里的那個男人說過的話一樣，只是這次的迪瑞露出了發自內心的，覺得幸福的笑容。

    －06

    從卡蓮娜決定搬進來陪伴迪瑞的那天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以來，迪瑞的精神狀態就像卡蓮娜一開始期待的那樣漸漸變得好了許多，他看起來不再那么疲勞，那雙藍色的眼睛也像他們相遇的那天一樣充滿光亮，而他的笑容也變得多了起來。

    這是卡蓮娜希望看到的，她為此感到幸福，也慶幸自己在一個月前做出這個明智的決定。

    而這也正是迪瑞想要的，盡管他一開始并沒有抱什么希望，這一切對他來說簡直就像一個驚喜。

    從卡蓮娜搬進來的第一天夜晚，他和卡蓮娜在床上相擁而眠，他的鼻腔在一呼一吸中都充斥著橘紅色頭發傳來的淡淡的香味，這讓他那顆常常悸動的心變得平靜了不少。那天晚上，迪瑞少有的睡著了，在半夜里他沒有醒來過一次，他沒有做夢，只是這么沉沉的睡著，就像吃了安眠藥一樣。

    那天迪瑞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他疲勞的腦子就像得到甘露的快要枯死的植物一樣，這個長時間不間斷的優質睡眠拯救了他。

    迪瑞本以為那天的夜晚是一個奇跡，不可多得的奇跡，這讓他分外感激。但他沒想到的是，從那天開始以后的整整一個月，直到今天，他幾乎都在夜晚里沉沉的睡著，直到早上，太陽和卡蓮娜才讓他醒來。

    這個奇跡驚人的長久。

    迪瑞在這些日子里想過也許是卡蓮娜的原因，但他并不確定，因為這個想法看起來荒唐得可笑。

    而又半個月后的一天卡蓮娜因為工作原因不能過來陪伴迪瑞，他只能一個人獨自的睡下去，那天的迪瑞又變得有些不安，他躺在床上，腦子里面不停地想著卡蓮娜的笑容。

    今天還會是又一個好覺。迪瑞看著天花板想著，盡管卡蓮娜沒有來。

    但是這個想法就像一個耳光一樣打得迪瑞的臉火辣辣的疼。他在半夜三點留著冷汗從有著那個男人的夢境里驚醒，他的心臟像瘋了似的跳動，他的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他坐在床上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外思考了很久，他可以再次嘗試睡回去，可是瘋狂悸動的心臟讓迪瑞變得猶豫不決。

    他覺得害怕，覺得不安，他下床給自己打了一杯水，最終杯子里面的水被他顫抖的手甩在地上，這時候迪瑞控制不住的想著卡蓮娜，想著她溫暖的笑容和柔軟的身體。

    那天夜里迪瑞在家里的入口處坐著，他靠著墻壁抱著自己的雙腿，不停地啃咬自己的指甲，就像一個慌張焦慮的，等待著母親的孩子。

    到了天明，門口那兒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卡蓮娜出現在迪瑞的面前，驚諤的看著這個滿臉胡茬的憔悴的男人。

    “我在現實里嗎？”迪瑞瞪著眼睛驚恐的看著卡蓮娜，用沙啞的聲音小心地詢問。

    直到她上前抱住迪瑞，不停地安撫這個可憐的人，撫摸著他柔軟的金發和他那些光禿禿的，甚至被他咬出粉紅色的rou的手指說：“你就在現實里，我在這兒迪瑞?！?，這時候迪瑞才像個等候到主人歸來的小動物似的在卡蓮娜的懷抱里睡過去。并且他睡得很好。

    那時候迪瑞就肯定了，他離不開卡蓮娜。

    他愛著她，愛著這個橘紅色頭發的女人，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開始迪瑞就知道自己墜入愛河。而現在，迪瑞更加清楚，自己不僅愛著她，還依賴著她。他曾經自私的想讓卡蓮娜和自己永遠在一起，他想和她成為一輩子互相支持的愛人，而現在這個想法變得越來越強烈。

    卡蓮娜是他深愛的人，是他想要無條件付出的人，更是他的守護者。

    于是在迪瑞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就計劃著和卡蓮娜求婚。在又一個月后的今天，在卡蓮娜出門上班時，迪瑞開著車來到市區一家有名的珠寶店去取自己半個月前定制戒指，在戒指的內圈里刻著他和卡蓮娜名字的字母縮寫。

    取回戒指的當天晚上地瑞失眠了，這次并不是因為夢境和幻覺的原因，他是覺得興奮，他在腦子里面想了許多種和卡蓮娜求婚的場景，想著卡蓮娜答應自己，但他又覺得害怕，擔心卡蓮娜拒絕自己。

    第二天早上，迪瑞目送卡蓮娜開著車離開，他懷著忐忑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打開那個裝著戒指的盒子，他看了一會以后又把它關上，他就這么等著，直到太陽落山以后卡蓮娜打開大門回家，迪瑞才驚訝地發現她回來了。

    而他也并沒有來得及把盒子藏起來，它就這么被迪瑞放在餐桌上面。

    卡蓮娜也看到了它。

    “你要和我求婚嗎迪瑞？”卡蓮娜走上前看著迪瑞慌忙地把盒子藏起來，看著他俊美的臉蛋像紅透的番茄一樣，這讓她忍不住笑出來。

    她從迪瑞的手里拿過那個盒子，卡蓮娜打開它以后細細的端詳著里面嵌著碎鉆的銀色戒指。

    “真漂亮?！彼滩蛔“l出由衷的贊嘆。

    “里面刻著我們的名字......”迪瑞害羞地抓著腦袋，他輕聲說，他用忐而擔憂的雙眼朝卡蓮娜望去，“我不知道你是否會......”迪瑞張開嘴巴，他本來想告訴卡蓮娜讓她放心做出選擇，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會接受。

    “我愿意?！笨ㄉ從却驍嗟先?，她把那只漂亮的戒指戴上自己的手指上面，然后她張開自己的手掌湊近迪瑞的眼睛，她笑著，潔白的牙齒和明朗的笑容，以及帶著淚水的眼睛讓卡蓮娜看起來更加美麗。

    在迪瑞眼里也是這樣。

    －07

    “好久不見?！钡先鹂粗诠珗@長椅上面的那個依舊看不清臉的男人說，她照例坐在他的身旁，看著遠處。

    迪瑞仔細地看著周圍的場景，發現這是這個奇怪的男人第一次知道自己名字的那個場景，那個廢棄的，卻充滿生機的公園。這讓迪瑞覺得驚訝，因為他從沒見過任何一個場景會在這個夢里重復。

    “我們很久沒見了，有兩個月吧?！钡先鹂粗厣系男』▽δ腥苏f。

    “是八十三天?！蹦腥苏f。

    “我們上一次見面是在冬天，”男人彎下腰去掐斷了一朵白色的小野花，然后他把那多野花送給迪瑞?！艾F在已經是春天了?！?/br>
    “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在這兒等著你?！蹦腥擞终f，他那張模糊的臉看向迪瑞，盡管看不出他的表情，迪瑞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悲傷。

    “你不會每天都在，也不會一直等著我?！钡先鸾舆^男人遞過來的那朵漂亮的花兒以后，忍不住笑了，他試圖安慰這個奇怪的，但是幫了他許多忙的男人。

    迪瑞沒想到自己說完這些以后，男人立馬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他走到迪瑞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光，陰影籠罩在迪瑞身上，就像那天一樣，這讓迪瑞忍不住吞咽口水，他看著男人問：“怎么了？”

    男人什么也沒說，他抓住迪瑞的手腕，還沒等迪瑞反應過來，他就拉著他快步向前走著。男人的步子飛快，就像要跑起來似的，而周圍的風景隨著他們的前進而飛速后退，變成了殘影。

    迪瑞被男人拽著，最終來到了一堵殘缺的墻的面前，那堵墻被青苔爬滿，上面結著蜘蛛網，黑色的螞蟻不停地在被腐蝕出來的洞口進出。

    這堵墻看起來脆弱得像一推就倒，而那個男人則站在這兒，他看著迪瑞，他伸出手指指著這堵充滿歲月味道得墻體，指著上面被刻出來的一個個計數用的凹槽說：“我每天都在等你?！?/br>
    迪瑞驚訝的看著這一切，他看著墻體上面刻著的那些條痕，他細細地數了數，發現正好有八十三條。

    “你去哪了迪瑞？”男人問他。

    迪瑞掙脫開男人有力的手掌，他摩挲著自己發疼的手腕。

    “抱歉，我弄疼你了?！?/br>
    迪瑞看見男人對自己道歉，他搖了搖頭告訴男人不用因為這件事感到愧疚。他并不在意這些。

    但是迪瑞卻覺得尷尬，覺得別扭，因為他在剛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男人從石墻里透過來的強烈愛意，迪瑞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總覺得男人用一種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就像看著一個分離許久的，他朝思暮想的愛人。

    迪瑞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實在不想傷害這個男人，盡管他只是自己夢境里的幻覺?？墒堑先鹪趺匆蚕氩怀鰜硪绾螌δ腥苏f這一切才不讓他受傷。于是他就這么站在這里，皺著眉頭猶豫著，他幾次張開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他的腦子里面還浮現出那天紅色的海。

    迪瑞不可否認，他還有些畏懼他。

    “迪瑞，你想說什么？”男人站在這兒很久，他看著迪瑞這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忍不住開口詢問。

    這時迪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最終嘆了一口氣，他抬起頭來看著男人那張看不見的臉，他用帶著歉意的口吻對男人說：“抱歉，我要結婚了?！?/br>
    “我想著也許你喜歡我，于是我回避你的感情，我拒絕你，可是你從來不記得?！钡先饑@了一口氣，用有些疲憊的眼神看著男人又說：“就像你說的一樣，你什么都不記得，即使我拒絕你，等下次見面的時候，你又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br>
    “謝謝你，可是我有愛人了?！闭f到這兒，迪瑞抬起自己的手掌讓男人能看清上面的那支戒指。當迪瑞看見自己手指上的那支銀色戒指以后，他的眉頭舒展開來，神色變得緩和多了，就像看見卡蓮娜一樣，他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很愛她?！钡先鹦χ粗腥苏f?！八莻€強大溫柔的女性，她比任何的鮮花都要漂亮?！?/br>
    而這位原本冷靜的男人看到迪瑞手上那只漂亮的戒指以后，他忽然像發瘋了一樣跳了起來，他從來沒有這么生氣，迪瑞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那張臉變得猙獰，憤怒。

    男人像發狂的猛獸一樣嘶吼著，斥責迪瑞不懂得感恩，斥責他背叛自己，斥責他像個白眼狼一樣，他就像握著真理的圣人，毫不客氣地站在神壇上面指責這個犯了錯的使徒，就像要降下天神的懲罰似的。

    “是我一直陪伴著你！我給你建議！我聽你訴說一切糟糕的事情！我才是那個最了解你的人??！”

    “是我??！我幾乎每一天都在陪伴你！那兒女人僅僅只是在周末的時候會過來！”

    “我每天都在這兒等你，即使你不會過來，我都會在這兒想著你！”

    男人大吼大叫著，他的聲音異常憤怒，就像一只要把人生吞活剝的野獸一樣，他的嗓音里夾雜著怒火，夾雜著悲哀，和被愛人背叛的委屈。

    “我這么愛著你！而你對我做了什么？！”

    “為什么你選擇了她？”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就這么看著迪瑞，他從原本的憤怒變成了不解，變成了悲哀。迪瑞也驚訝的發現男人那張模糊的臉上正滴落下來淚珠，他在哭泣著，用悲哀而憤怒，用不甘的眼神望向迪瑞。

    而迪瑞并沒有因為這個男人這樣可憐的情緒而覺得心軟，他確實有些同情男人，可是他更覺得尷尬，他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尷尬的笑容對男人說：“可你只是一個幻覺，我夢里的幻覺罷了?！?/br>
    “不是嗎？”迪瑞笑著說。

    －08

    男人安靜下來，他愣在原地，如果能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那么一定會是驚訝的。

    那個的男人像和世界脫節似的，他呆愣在原地沒有一點動作，只有風吹過來的時候，他那頭黑色的長發才會隨之飄動。

    他就像一個雕塑一樣靜止著，就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看著迪瑞。

    即使迪瑞看不見他的臉，也因為被這個奇怪的男人這么盯著而覺得毛骨悚然，他感覺到了男人的眼神就像吃人的鬼，讓他害怕得想要后退，想要逃跑。他又想起來那天意外看見的男人的黑色眼瞳，這時候迪瑞才忽然覺得那個黑色就像生吞血rou的猛獸的眼。

    “我明白了迪瑞?！蹦腥说穆曇糇兊糜行├滟?，但是不再那么憤怒，他甚至用了解一切以后原諒對方過錯的語氣說：“我以為你背叛我選擇那個女人?！?/br>
    “你沒有背叛我，我不應該對你這樣歇斯底里的，”男人看著迪瑞那雙藍色的眼睛繼續說：“是我錯怪你了?！?/br>
    “原來你只是以為我是個幻覺，”男人說到這里，他看著迪瑞那張有些驚恐的臉蛋，他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迪瑞，他彎下腰去靠近迪瑞，他臉上模糊的黑色就這么貼近他。

    迪瑞被男人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嚇得心臟加速跳動，他的額頭滲出冷汗，他想要后退遠離這個危險的人，但是他就像被捕獵者盯上的獵物一樣，渾身發冷，血液就像凝固了似的把他凍在這兒，他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秒他就撲上來咬裂自己的喉管，吞咽自己的血液。

    也許還會被男人撕碎，只留下連接著上半身的頭顱，然后他就只能這么躺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男人啃食自己從破開的肚子里流出來的，還裝著未消化完全的食物的胃袋和自己的肝臟。

    男人伸出那雙寬大的手掌，他捧住了迪瑞的臉頰，感受迪瑞的體溫傳遍全身，于是他低下頭去用額頭貼上迪瑞的額頭，就這么看著他。也許是因為迪瑞的體溫溫暖了他冰冷的手掌，也許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像大海一樣撫平了他的情緒，當他再次開口的時候，那原本冷冽的聲音變得像從前一樣溫柔。

    “我原以為你不愛我?！蹦腥溯p聲地說，他的聲音里又充斥著快要溢出來的對迪瑞的愛意，說完以后，他有力的手把迪瑞的臉抬起來，就這么貼近他，感受著迪瑞身上傳來的香味，享受他的鼻息撲打在自己臉龐上的濕潤感。

    “我知道應該怎么辦了迪瑞?！蹦腥苏f完以后，他湊近些許，他在迪瑞冰涼的嘴唇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那個吻小心翼翼，異常的誠懇。就像親吻自己信奉的神明的信徒一樣，他貪婪的想要得到嘉獎，但卻不敢逾越再多。

    迪瑞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到了，他抬起手想要推開男人，可是男人臉上的那片黑色就像漩渦一樣把他吸了進去，他只覺得臉上生疼，一股劇烈的難以忍受的撕裂感從他的臉傳遍全身，他拼命的抓著男人的肩膀把他往后推，可是無濟于事，他只能一點點的被男人吃進去。

    最終他看見自己被男人吃掉了頭顱，他的身體就像懸掛在樹上搖晃的果實似的，在男人看不見的臉上搖晃。

    －09

    迪瑞躺在床上，他的腦袋不停地搖晃著，額頭流出汗水，他緊緊地咬著牙齒，呢喃著：“不?！?/br>
    最終，他猛地睜開眼睛，同時嘶吼著“不??！”，然后從夢里面醒來，他看著房間明亮的天花板，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后他立馬坐了起來，撫摸著自己的腦袋，確認它還在脖子上面。

    迪瑞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抬起手來捂住了自己的臉頰，心臟狂跳的聲音在他的耳朵里異常清楚，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跳動。

    過了許久，迪瑞才放下自己的手掌，他不停地環顧四周，那雙眼睛害怕得不行，生怕男人忽然從某個角落里跳出來，他拼命的找著，想知道這兒到底是他的幻覺，他的夢境，還是卡蓮娜存在的現實里。

    迪瑞看見了床頭的那張合照，他看見了卡蓮娜在照片里面爽朗的笑容，這時候他的心忽然像得到安撫一樣跳動得不那么瘋狂了。于是他拿起了自己在床頭的手機，發現卡蓮娜在六點的時候給自己發了消息，而現在已經十點了。

    “早安懶蟲，很抱歉你昨天求婚的時候我不能留下來陪著你。但我的工作結束了，所以我決定給你做一頓豐富的早餐，就當是賠禮?！笨ㄉ從仍谛畔⒗镎f。

    迪瑞看著這條信息，他甚至能想象出卡蓮娜說這些話時候的語氣，她一定是笑著的，咧著嘴巴，露出漂亮的牙齒，而她的眼睛一定會彎成月牙的樣子。于是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迪瑞下床以后去衛生間里洗漱一番，他特地挑選了一件看起來不錯的衣服，在鏡子里面整理了自己的頭發，想要給卡蓮娜看到自己帥氣的模樣。

    迪瑞又在鏡子里面好好的看看自己，確認自己并沒有什么失禮的地方，確認自己看起來十分不錯，這時他才帶著有些羞澀的笑容從房間里走出來。

    他走到樓梯口時就聽見了樓下傳來的煎制東西的聲音，聽見油在鍋子里面傳來的嗞啦聲，這時候迪瑞笑得更開心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看到卡蓮娜，看見自己未婚妻子的身影，然后和她一起共進早餐。

    迪瑞扶著樓梯把手慢慢地走下去，他聞到樓下廚房傳來的rou香味，這讓他饑餓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于是他加快了腳步，但是一股再次傳來的，夾雜著煎rou香味的濃烈血腥味鉆進迪瑞的鼻子里，讓迪瑞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覺得奇怪，以為是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他忽然停下腳步，再次拿出手機打開卡蓮娜發來的信息，確認了時間和日期，確認了自己不在幻覺里。

    這時候迪瑞才松了一口氣，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對自己說：“這不是夢迪瑞?！?/br>
    于是迪瑞平緩了自己的心情以后再次邁開腳步，他一步又一步的走下一階又一階的樓梯，那股奇怪的混合味道也隨著他的靠近而變得更加濃烈，一時間不知是香還是臭的味道讓迪瑞的心跳加速起來。

    “卡蓮娜？你在嗎？”迪瑞下樓以后，他走到客廳里，他清楚的聽見廚房傳來的叮咚作響的聲音，聽見有人從櫥柜里面拿出餐具，聽見鐵制的刀叉碰撞的聲音，于是他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聲。

    廚房里床來的聲音并沒有停止，可是迪瑞也沒有聽見卡蓮娜的回復。

    他抱著狐疑的心態，跟隨著空氣里面那濃烈的血味慢慢走近廚房，他離得越近，那股味道就愈強烈，強烈到讓迪瑞覺得渾身不適，覺得胃里翻涌，最終他還是受不了的捂起了鼻子。

    迪瑞穿過客廳，穿過陳設在那兒的沙發慢慢的來到廚房，他被那股血腥味刺激得閉上眼睛，過了一會他才擦掉自己得淚水，抬起頭來向廚房望去。

    他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系著圍裙站在灶臺那兒，拿著平底鍋煎著rou片，從鍋里飄出來的白氣被比男人還要矮上一些的抽煙機抽了進去。

    那個男人背對著迪瑞，嘴里哼哼著歌曲，他那頭黑色的長發用頭繩系起來，迪瑞透過他身上穿著的白襯衫也能看出來這是個身材結實的男人。而這一切讓迪瑞心里一咯噔，這個陌生的男人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個感覺就像夢里的那個人一樣，而那頭黑色的長發讓迪瑞控制不住地想起他。

    迪瑞被這個陌生人嚇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視線從男人身上離開，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了廚房的水槽那兒地景象。

    于是他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發出碰撞的聲響，但他已經感覺都不到從下身傳來的疼痛了，他雙唇發抖臉色煞白，他驚恐地瞪大雙眼目不轉睛的看著水槽里面的東西。

    他看見了有血水從水槽那兒慢慢滴落下來滴在廚房的地上，而那片地方的血已經氧化得變成暗紅色，他順著流下來的血液向上看去，看見了自己的愛人，卡蓮娜，正靜靜的呆在那兒。

    她漂亮的臉蛋染上暗紅色的血，那雙漂亮的，充滿力量的眼睛變得無神，變得已經有些渾濁，不再充斥著生氣，她就這么望著前方，望著迪瑞所在的方向?？ㄉ從堑念^顱就這么待在那兒，待在自己的肚皮上面，她甚至連一個完整的尸身也沒有。她的四肢就像地上散落的樹脂一樣散落在水槽里面，迪瑞甚至可以看見她的大腿從她的腦袋旁邊伸出來。

    被切割的不太平整的切口對著迪瑞，他看見帶著脂肪的紅色的血rou，還有發白的骨頭。

    可憐的卡蓮娜，他可憐的愛人就這么睜著眼睛死在了那里，她永遠靜止在這里，再也不會微笑，再也不能撫摸迪瑞的頭發。

    迪瑞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一切，他控制不住地流下淚水，他的后槽牙緊緊地咬著，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他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怪聲。

    他不敢相信這一切，也不愿意去相信這一切，他拼命的咬住自己的手臂，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直至牙齒陷入rou里流出血液，而他只能哭著流淚，在腦子里面拼命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夢。

    只要他醒來還是能看見卡蓮娜露出漂亮的牙齒對他笑著。

    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迪瑞也清楚，這是卡蓮娜告訴他的。

    “我在這兒，這就是現實?！钡先鸬哪X中不停地回響著卡蓮娜對他說過的這句話。

    他沉浸在悲痛里面，甚至忘了那個正在制作早餐的陌生男人。

    而男人聽見了聲響，他聽見了身后不停傳來的像野獸宣泄情緒似的低嚎，于是他轉過身來，他看見迪瑞跌坐在地上，于是他露出了笑容，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他瞇起眼睛，眼里盡是幸福。

    “你醒了啦迪瑞？”男人擦了擦手掌，于是迪瑞發現他圍裙上面沾染的大片的發黑的血紅，迪瑞看見男人掛著幸福的笑容的臉龐也有著已經干涸的血。

    那是屬于卡蓮娜的，是屬于他的愛人的。

    “來吃早餐吧?！蹦腥苏f，那雙黑色的瞳孔就像迪瑞看見的一樣，就和他在夢里感覺到的一樣，即使他笑得那么溫柔，還是讓迪瑞覺得渾身發涼。

    “我想起來了迪瑞，我叫卡諾斯?！蹦腥死^續笑著說。

    說完，這個叫做卡諾斯的男人發現迪瑞正看著自己的手，他對上迪瑞那雙詫異的眼睛，他思索了好一會，然后他恍然大悟。

    于是卡諾斯抬起自己的手，而迪瑞的視線也跟著手往上移動，跟著卡諾斯手上的那枚戒指往上移動。

    迪瑞輕輕地搖著頭，他哭著，喃喃著。

    那是他送給卡蓮娜的戒指。

    卡諾斯又笑了，他笑得如此幸福，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地摩挲那枚戒指，而他戴著戒指的那根手指被這個根本不合手的戒指勒得發紫，失去了血色，那個小小的女式戒指在卡諾斯粗大的手指上面顯得如此滑稽。

    盡管如此，他卻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他還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舉起自己的手，向迪瑞展示著自己戴上戒指的樣子，展示那根可笑的手指。

    “你送我的戒指我很喜歡迪瑞?！彼f。

    “只是尺寸有點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