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重逢
74. 羅伊前回到牢房,又被綁回刑架上。手被固定在冰冷的枷鎖里時,羅伊感到了一陣從腹中升起的惡心。是rou體對疼痛做出的不由自主的恐懼反應,令他非常想蜷縮起來。但他的雙手被固定著,使他只能這樣展開身體,接受施加于他的任何刑罰。 從昨晚到今天上午,他經受了里恩的訊問?,F在,光是聽到金屬摩擦的聲音,身體就會產生激烈的反應。這種折磨和戰場上的廝殺完全不同,是一種無邊無際,沒有希望的疼痛。 對方要的很簡單,他們只要一個名字,他認識的巫師到底是誰,他們只要知道這個而已。只要說出來就解脫了。至少里恩是這么說的。 現在,沒有一條官方信息里提到過葡萄的名字。只要這個名字不被人所知,那他仍然是安全的。 做他的英雄……他的英雄……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羅伊聽過不少民間的英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事跡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講故事的人從不描述他們面對痛苦時的恐懼。而他所遭受的折磨,是在英雄故事里看不見的苦痛掙扎。它令他失去了親人,沉浸在數年的孤獨中,現在,又讓他看著自己身體一點一點被摧毀,泡進后悔與絕望里。 但羅伊心里只有一件事——做他的英雄。就仿佛在和命運較勁,他平凡,普通,命不值一錢,他卻能做一個英雄。 里恩很快就來了。他一邊風風火火地走進來,一邊說:“你早就知道那只是一具尸體對嗎?” 羅伊:“尸體?” 里恩說:“你不用假裝了。我早就說過,你并不合適做一個叛徒?!彼崎_牢門,走到刑架前,說出了自己的結論,“你認識至少一個巫師,這個想法已經得到了證實。我用你的名字作為誘餌,才不到半天,就獲得了回應,而且指名道姓地找你?!?/br> 我的名字……! 羅伊感到腦袋咚地一聲響。隨即而來的,是手心出汗,和一陣一陣的心慌。 剛才那只蝴蝶,難道真的是葡萄……他打算干什么,過來找我嗎?他不是送死嗎! 如果葡萄也被抓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念都會消失。光是想象這場景,一股脆弱的情緒便涌了上來。羅伊只能在心里期盼——別做傻事,別做傻事…… 在激動的情緒中,羅伊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也許我該死在這里。這樣他也沒必要再來找我了。 這個想法迅速占據了他的所有思考,使他冷靜了下來,并在邏輯上說服了他。 這是阻止危險的最好辦法,他想,我已經落在了里恩的手里,作為他所謂的“最重要的罪犯”,沒有可能逃出去了。既然這樣,在我們三個人里,奈特走了,我生命的最后價值,就是用來保護剩下的那一個。 里恩低頭,用火鉗夾著一根寸長的釘子,在炭火里燒著?!叭绻梢?,我并不想和你為敵,”里恩說,“我要知道,那具尸體,剛才它做了什么。換言之,你和你的巫師朋友在謀劃什么?!彼а?,看到羅伊的目光,心里生出一絲疑惑。羅伊的神態看上去和剛才不一樣了?;蛘哒f,和他認識的羅伊看起來完全不同。他認識的羅伊仿佛是個破碎的靈魂拼湊起來的人形,但現在,剛才,他忽然成了一個完整的人。他目光清醒而堅定。 “羅伊?……羅伊?” 里恩猛地扔掉了火鉗,撲向了羅伊。 “快!拿毛巾過來!”他大吼著,扒住羅伊的臉,試圖掰開他緊咬的牙。有血從羅伊的牙縫中漏出來,里恩看到涌出的鮮血,低吼:“該死……該死!你別想死在這里!別想死在我手上!” 眾人一齊撲上來,將羅伊緊咬著舌頭的牙齒掰開,往他嘴里塞了一條毛巾。毛巾很快沾滿了血,并順著羅伊的嘴角流下。 里恩摁著掙扎的羅伊,叫:“找術士來!”他瞪著羅伊,神情恐怖地威脅,“你別想咬斷舌頭了事,你得清醒著接受折磨,然后告訴我所有的事。我告訴你,別犯傻!你活著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你的老婆孩子,就沒有活著的了嗎,他們不會希望你為了一個巫師就拋棄他們!” 看到羅伊那輕蔑的眼神,里恩停下了言語。他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一個想法逐漸浮現在里恩腦海,并變得清晰——一個人以這樣的神態赴死,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在保護什么人。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婆孩子,其中的一個,或幾個,就是巫師! 他們要釣的大魚,原來一直在身邊! 手下將那塊毛巾綁在了羅伊的嘴里。里恩慢慢地松開了他,看到血還在往外滲,他焦慮地踱來踱去。跟隨了他兩年的手下頭一次見他如此失態。過了一會兒,里恩問:“術士怎么還沒來?” 手下立刻跑出去催了。 在這等術士的時候,里恩又讓人把羅伊的那盆醋栗拿過來,端在手里反復觀察,想看出什么端倪來。 “這的確是一盆奇怪的植物,是真的,”他捏葉片和果子,“但是應該有兩年了……三年了?這上面的果子從來沒有腐敗或者掉落,我應該猜到的……我早該猜到的……” 他重重地放下那盆花,再次走到羅伊面前,觀察他嘴里的流血情況。羅伊像只野獸一樣咬著毛巾,好像絲毫感覺不到他的血還在汩汩地流。他對里恩搖搖頭,不知道是在說,他不會說的,還是在說,術士來不及救他的。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表情越來越釋然,甚至露出笑容來。在失血中,他的笑容與失神模糊在一起,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里恩第三次暴躁地催道:“術士呢!” 嘎吱—— 門被推開,外面的空氣涌入了渾濁的地下牢房。里恩猛地回過頭。 “這里,快一點?!笔窒聦κ裁慈苏f著。進來的人穿著一件過于寬大的術士袍,一部分的布料甚至拖到了地上,以至于他不得不提著衣物下擺走路。 “你好,我,我是……”那年輕的術士生澀地自我介紹,顯得非常緊張。聽到那個聲音,羅伊睜開了眼,縮小的瞳孔盯著來人。這反應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鐘,被一點一點地壓抑了下去。他的驚恐還未褪去,強行垂下目光。 里恩打斷了術士的自我介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拽到了羅伊面前。那術士踩到了衣服下擺,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里恩說:“他剛才想咬舌頭自殺。他還在流血,立刻治好他。是非常重要的犯人,我需要他活著?!?/br> 術士抬起頭,看著那個據說咬舌自殺的犯人。他暗紫色的眼睛映出了對方的臉。他們的目光相碰后快速地轉開,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自己才懂的波瀾。 此時。 剛才跑出去催術士的手下走了另一條道路,與來人恰好錯過。他一路快跑著去尋找城主安排給他們的接頭人,去詢問術士的安排情況。就在他快走到的時候,他注意到前方的草叢有明顯的被壓塌的痕跡。軍人的敏銳使他經過那里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卻注意到草下露出了一只腳。 士兵困惑地扒開厚厚的草叢,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已經昏睡過去。他內里穿的短衫,上面正繡著國家術士團的圓形標記。而他外面本應穿著的術士袍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