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希望
17. 羅伊真切地看到了怪物房間里的一些情形,和他的想象差得不遠——那的確是一間書房。 但有一點他還沒有想明白:書房的門在哪里?通向哪里?羅伊沒有看到任何門的的痕跡,就算書房最后被封起來,它一開始也應該有過門…… 羅伊決定再看一眼。他又躺下來,不由湊得很近,從各個方向觀察。他所有的視野只有一條兩指寬的縫,還被石壁的厚度所限制。他能看到書架底部,上面確實是擺滿了各種書。 羅伊不識字,但是有聽說過書的珍貴。首先,紙就是貴族才配擁有的珍品。其次,大多數書都是人一字一句手抄下來的。因為費時所以稀有。如果這里的三個書架都擺滿了書,簡直價值連城——他們為什么會把一只怪物關在這樣的地方? 地底深處出現一間書房已經不正常,他們把怪物放在書房里,又不給他光,顯然沒指望怪物學習一些什么。 而且,葡萄的房間里根本沒有床…… 羅伊的目光不免落在了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家伙身上。他睡得很深沉,看起來真的不怎么強壯,可能比奈特更瘦弱一些。羅伊只能看到他的一小部分。他在散開的黑發間看到了潔白的脖頸,薄薄的皮膚覆蓋在頸椎骨上,看起來是那么的脆弱。他身上的袍子已經非常破舊,洗得看不出原本的花色了還在穿。而且非常單薄。從視野的盡頭露出的一點點腳踝,還能確定這家伙一直赤著腳。雖然這在之前就能聽出來,但親眼看到又是另一種感受。這意味著在這樣的冬天里,那個男孩一直睡在冰涼的石板地上,忍受著這不講道理的寒冷。而且他不久前才告訴過羅伊,他喜歡聽他的老師唱的歌,“在那秋日的火花里,你無恙地歸來”,多他媽的溫暖的歌。 你在想什么……這家伙是你的囚犯! 羅伊坐起來。光是這么躺了一會兒,他的半身已經涼了。他靠在墻上,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能做什么。他想著奈特,弟弟正在學院里拼命地努力,如果他這里出了岔子,他們將失去的不僅是努力的這幾年時間,而是平民的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希望。 但如果這希望曾建立在某個人的絕望上,這太沉重和痛苦了。 也許我該停止。這是為什么懷力讓我不要好奇,不要探究。危險的不是怪物,是這里。他按住自己的胸口——這里跳動著一顆無法釋懷的心?,F在他的胸腔里就像有無法融合的寒流與暖流,它們肆意沖突,企圖占據上風,快要把羅伊的胸口撐裂了。 他在原地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一聲輕細的呼喚把他從紛亂的思緒中猛拉出來。 “羅伊……” “……在?!绷_伊幾乎出了一身冷汗。他聽到葡萄應該是醒了,從地上慢慢坐起來,走向桌子。然后他聽到葡萄坐下來,拿起筆的聲音。 羅伊:“你只是叫我一聲?” “嗯……”葡萄聽起來還不算很清醒,“我想知道,他們沒,沒有換人?!?/br> 羅伊問:“為什么,你不希望我走嗎?” 葡萄說:“我,我不相信人類。但我相信,相信你?!?/br> 羅伊捏緊了自己的衣服。他是不是知道我有弟弟,所以故意這樣說……他知道他這樣說,我就會拿他沒有辦法…… “你為什么不相信人類?”他問,“人類對你做了什么?” 他的問題換來的是長久的沉默。羅伊捂住了眼睛。他不希望自己問出口,因為他可能什么也做不到。 “我該怎么幫你?!钡€是問了。 “你不要走?!逼咸颜f。 羅伊笑了一聲,眼不知為什么有些濕潤。他感到那股寒流暫時敗退了,胸腔里洋溢著一股溫暖的感覺。 “你聽起來和我的弟弟差不多大?!彼f。 “奈特多大了?” “十六歲?!?/br> “我三,三十七歲了?!?/br> 羅伊這下真的笑出來:“什么?聽不出來,不是在騙我嗎?” 葡萄很確定地說:“三十六歲十一個月?!甭犉饋磉€有點驕傲。 畢竟終于沒有人在旁邊揭穿他應該減去藤蔓年齡。葡萄說完笑了笑,忍不住抓住自己的小腰包,神經質的手指輕輕撫摸包面上已經磨破的橄欖枝圖案。 “過來,葡萄?!彼牭搅_伊去拿了個什么,又回到地縫邊。他慢慢走過去,蹲下來,看到一個三角從那邊塞了進來。他伸手抓住,手指陷進了柔軟里。 “拽進去?!绷_伊說。 葡萄抓住那只三角往里拽,發現羅伊塞給他的是一條床褥。 “我問阿德勒多要了一條,”羅伊說,“在你睡著的時候要的。別睡地上了?!?/br> 葡萄忍不住把床褥抱起來,把臉埋進去聞。有曬過的香味。他把厚重的床褥蓋到了身上,像條毯子一樣把自己緊緊卷起來。好暖……好溫暖……太溫暖了……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溫暖過了……簡直…… 原來溫暖是這種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怎么又哭了?”墻外傳來羅伊有些慌張的聲音。 葡萄把脖子縮起來,整個人蜷進了床褥里。 “這樣可以嗎?”羅伊不安地問,“你還需要什么嗎?” “羅伊,”葡萄抓緊床褥,“你……你可以……不要被換掉嗎?” “當然,”羅伊說,“誰說我會被換掉。只要我活著,就會在這里?!?/br> 聽到對面沒有聲音,羅伊說:“來,我給你保證?!?/br> “怎么保證?” “你要怎么知道我沒有說謊呢?” 葡萄試探地把手伸進了地縫里,摸索著,摸索著,果然碰到了那只溫暖的手。這一次,他們的指尖急切地扣在了一起。 “葡萄,其實我也在煩惱?!绷_伊說,“我想給奈特在這爛透的國家里謀求一個體面的工作。但這家伙的反應……我一直在想難道我做錯了嗎?!?/br> “為什么?”葡萄問,“這不是他希望的嗎?” “這……”羅伊忍不住捂臉,“你可真是一針見血啊?!?/br> 葡萄問:“你想讓他做什么?” 羅伊:“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不要像爸媽,釀一輩子的酒,臨死前還在辛苦。我想讓他干點動腦筋的活。哪里會有職位空缺,能不能讓他上,我都不知道。但……這就是所謂希望吧?!?/br> “嗯。希望?!?/br> 他們的指尖輕輕地互相摩挲著,將溫度傳遞給對方。 半個月后,當蓋奇站在門外與羅伊面對面時,羅伊整個人都失去了語言能力。 “蓋奇是替換你的守門人,羅伊,”阿德勒笑容洋溢地說,“陽光!綠草!終于離你不再遙遠,羅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