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晏五娘開始了老套開頭。

    “很久很久以前，娘是個男子?！?/br>
    “？”我發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大概是我的問號被晏五娘收到了，她沖我艷麗一笑，笑得我心驚膽戰。

    “我以前呢，生得很丑，四肢短小，猥瑣不堪?！标涛迥锫卣f，“從不討人喜歡，大概就是你們小年輕眼中的猥瑣大叔吧?！?/br>
    我看著她纖細身姿，柔美姿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但是我就這樣穿越了，穿越成一個女人。一開始我還很高興，覺得自己雖不再是男子，但是變得極其美麗，無論男女見到我都移不開雙眼?！?/br>
    “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我發現，原來我穿進了一篇強取豪奪的言情里?！?/br>
    強取豪奪···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我開始感到驚悚，又聽晏五娘慢慢說：“已經太久啦，我也記不得了，好像是武林盟主還是魔教教主，反正他們把我囚禁起來，都意圖強暴我···”

    雖然槽點已經逐漸多到無處下口了，但是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發展??！我忍住開口的沖動，繼續聽。

    “但是他們沒能得逞，不知道為什么，有名身材強健，皮膚黝黑的女子突然闖進來，把我救走了?！?/br>
    原來這不是一篇言情，這是一篇百合文?。。?！

    但是男穿女的百合文真的會有人看嗎??！真的嗎？？是連長成猥瑣大叔一樣的腐男都不會把自己代入去看的吧??？

    我內心吐槽的驚嘆號不停地飄過，又聽晏五娘道：“我一開始十分嫌棄她，嫌她長相粗獷，不似女子，又嫌她嘴笨，不懂如何說話?！?/br>
    這不就是典型的傲嬌攻嘴笨受嗎??！等等為什么我會知道這個···但是四肢短小的猥瑣大叔穿成傲嬌美人也太奇怪了，奇怪到讓我開始兩眼發黑。

    “可后來我和她一路行走，漸漸對她心生愛慕，又打聽到江湖居然有一神藥可讓人轉換性別，便立志要奪得此藥?！?/br>
    “拿到此藥后我便同她說了我前世之事，本以為她會十分高興，因為我們本是女子之身，若是我回歸男子的身體，就能同她如他人一般行房，不必再借助手指或器物···而她那么喜愛孩子，我要是恢復男子之身，她也能擁有她自己的孩兒?！?/br>
    “但她接受不了，與我大吵一架，我執意要服下丹藥，她卻要同我恩斷義絕。我當時不明白，同樣的我，為什么變了一個性別她就不能再接受了呢？”

    “你知道為什么嗎？”晏五娘問。

    我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是在問我。我躊躇一會，道：“可能有的人，便是天生喜愛同性···也不一定是天生，但總之無法接受異性的身體···”

    晏五娘嘆了口氣，道：“我當時想不明白，一時負氣，不懂得與她商量，也不懂得探明自己的內心，以為眼前的人愛的只是我那具女性身體美麗的外貌，便一意孤行地服下丹藥，而她見我服下丹藥后，便與我徹底決裂，沒過多久，便跳崖自盡了?！?/br>
    這個結局讓我完全沒有想到，我咂巴著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你現在還是女兒身···”我說。

    “我至今也不知道，一個人認定自己喜歡同性還是異性這件事，是否會改變···而一個人對自己性別的認同，也到底是從何而來。你說得對，可能是天生，可能是后天?？赡軙淖?，可能會不變?！标涛迥镂⑿Φ?，“我后來有了系統，跟著系統穿越無數世界完成任務時，選的便是女性的身體。倘若我再見到她，我再也不會說出那番要當回男子的話?！?/br>
    系統真好啊，還能選身體的。我腦子里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個念頭。

    “娘的故事說完了，滾吧小傭人?！标涛迥锷眢w舒展，躺回躺椅上，沖我揮了揮手，我被那柔荑揚起的一陣香風激起了一身寒戰，正準備滾，腦子里全都是那四肢短小猥瑣大叔的身影和眼前的美人重疊在一起的幻象，于是不由得開口問道：“那你說這具身體是我娘的···”我腦子里已經無法接受這具身體懷胎十月生下我這具身體的場景了。

    “你娘鏄ョ湢涓嶈　鏅擄紝澶闂，我這具是系統重新塑的，你沒看出來我這樣子只有二十來歲嗎?！标涛迥锎蛄藗€哈欠。

    我的耳朵里卻只有嗡嗡聲，晏五娘說的前幾個字好像都被什么屏蔽掉一樣，只有系統重新塑造那幾個字聽得比較清楚。

    幸好幸好，要這具身體真的是我娘的，我真是要為我腦子里的場景羞愧不堪，自刎以面對列祖列宗了。

    “原來如此，不過你這個系統還有屏蔽功能，真是高級啊，我要是有一個，也不至于落到谷中苦修三年還沒有心法的田地了?！蔽覔u頭嘆氣，站起身走開。

    從那天以后晏五娘說的故事便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倒也不是一直糾結猥瑣大叔變成我娘這件事，而是總覺得那個故事的結局有種遺憾。

    那名長相粗獷的女性，因為晏五娘變成了男人跳崖自盡，那么她愛的確實只是那具女性身體嗎？但是身體的靈魂卻又是晏五娘，一個人愛別人，愛的到底是rou體還是靈魂？rou體改變了，那個人還是那個人嗎？

    因為愛的人的身體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了，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就像是在殉情一樣。

    我之前從來沒有認識過喜歡同性的人，但是身邊也聽過不少傳聞，關于誰誰誰是同性戀，誰誰誰交了同性的戀人···我自己雖然堅定地喜歡女性，不過對同性戀并沒有歧視。喜歡一個人的感情是抑制不住的，就像我小學時克制不住自己喜歡鄰居家翠花一樣，省吃儉用攢零花錢給她買一塊錢一根的烤腸吃，可惜最后翠花舍棄了烤腸，選擇了隔壁班送美少女戰士貼紙的班長。

    看美少女戰士了不起?。?！

    想到遠古的翠花往事，我不由得在練習的拳法里摻雜了幾份悲傷，啊，這刻骨銘心的回憶，這少年時的愛戀···

    哎，忘了問晏五娘能不能讓系統給我安排一個對象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大概也過了個把月，忽然有一天，晏五娘臉色嚴肅的把我叫到屋里。

    “白撿的孩兒啊，系統在這個世界的bug也修正了，我也應該要走了?！?/br>
    “??？啥bug？”

    晏五娘嘆了口氣：“傻孩兒，你忘了我說我是要快穿到每個世界和主角相愛相殺的？你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我是你娘，我們怎么相愛相殺??？所以說呢，這個系統出了點bug，我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現在bug修正了，我也應該去下個世界了，你也應該繼續走劇情了?！?/br>
    我立刻感受到不舍，雖說和這個娘還沒有培養出什么非常深厚的感情，但是每天看著一張相似的臉，說不親近是不可能的。我立馬內心眼淚汪汪，表面還是裝作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我明白了，祝你一路順風?！?/br>
    “乖孩砸?！标涛迥锩业念^，我忽然鼻子涌上來一陣酸澀，腦子里全是穿越前的家人的畫面。

    “那我們以后還有機會相見嗎？”我問。

    晏五娘歪了歪頭，笑著說：“也許吧?！?/br>
    她好像在凝視著空中的什么東西，但是我什么也看不到，過了幾秒她嘆了口氣，道：“時間到啦，我要上路了，你要加油?！?/br>
    她輕輕地抱了抱我，說：“mama愛你?！?/br>
    這句話的語氣輕飄飄的，從來不像晏五娘所說的話。我心里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再一睜眼，便站在一個陌生的鬧市街道上。

    人來人往，十分喧鬧。我自穿越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人，就算是在尤興山莊，那些仆人也都是神出鬼沒，就算看過他們的臉，聽過他們的聲音，之后也會很快忘記。

    我渾渾噩噩，走在街上，背上背著行囊，一摸就知道是當時老頭塞給我的劍和銀票，還有一些干糧。一邊走著，一邊掃視著附近的攤販和建筑，就好像是剛穿越過來一樣，這些對我來說是如此的陌生。

    我在一個賣木雕小人的攤子面前蹲下，攤主立刻開始熱情地推銷，我心不在焉地聽著，隨口問道：“你知道附近有個什么尤興山莊不？”

    攤主一愣：“尤興山莊···？旁邊山腳的那個，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被魔教滅莊了嗎？”

    我愣住了。

    正當我發愣的時候，旁邊街道忽然格外吵鬧起來，人群都擠到一起，有人敲鑼打鼓大叫：“客棧黑臉掌柜的大戰豆腐坊西施啦！快來看啊快來看??！誰輸了誰免費開張三天！”

    那賣木雕小人的攤主一樂：“這兩人，又打起來了?！?/br>
    我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把路口堵上了，便格外煩躁。走了幾步，實在走不動路，暗自回想起晏五娘丟給我的心法，運轉內力，深吸一口氣，然后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落在旁邊的屋頂上。

    “大···大蝦??！”人群都在關注客棧掌柜和豆腐西施的決斗，除了賣木雕小人的攤主沒有人注意到我第一次施展輕功。那攤主張大嘴巴，一臉見到江湖傳奇的表情，而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壓制住我得意的表情，擺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沒有管攤主的驚奇，背著行囊一步步在屋頂上前進。

    “我賭這次豆腐西施贏?！?/br>
    “我賭客棧掌柜的，上次是豆腐西施贏，這次難不成還是她？”

    練了幾年武功，我發現我的五感變得分外敏銳，之前在谷內還沒有怎么察覺，現在到了外面，輕而易舉就聽清下面人的竊竊私語。

    這一大群閑著沒事干的群眾圍成了一個圈，圈里有兩個人正在對峙，從我的角度看，很像是斗蟋蟀···

    其中一名女性蟋蟀，不是，其中一名女性，大概就是他們口中的豆腐西施。身著白衣，姿態優美，手提一把菜刀，就是年齡比較大，臉上的褶子大概可以夾死我，目測是我的奶奶的mama輩。氣質優雅，頭發挽成發髻，插著一根鑲了瑪瑙的玉簪子———就算隔著一大波圍觀僵尸，我也能清清楚楚看到玉簪上雕刻的紋路。

    而另一名男性，身材高大，豆腐西施雖也不矮，站在他面前卻好像小雞對大鵝。面色陰沉，五官硬朗皮膚黝黑，長相倒有幾分異域人的風情，看來他就是那位客棧黑臉掌柜。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位掌柜長得確實比我有男人味多了，如果沒有武功，他憑著那一身衣服掩蓋不住的肌rou大概可以輕松一拳打死我。

    豆腐西施拿的是菜刀，而這位掌柜拿的是···一口鐵鍋。這鐵鍋邊緣還豁了口，可能是他們上次決斗時被砍的。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什么被砍的，穿越過來之后我的腦子也傻掉了嗎，人家這很明顯是以廚藝來決斗，豆腐西施拿菜刀，客棧掌柜拿鐵鍋，看來兩人要當眾比拼做菜了，也不知要請何人當評委呢，還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有口?！ぁぁ?/br>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盤腿在屋頂坐下，圍觀那兩位決斗，此刻兩人正站在眾人圍成的圈中，臉色嚴肅，身體緊繃，眾人還在不斷叫好，有個扎著雙髻的小屁孩蹦蹦跳跳跑到兩人中間，小手一揮：“開始！”

    頓時仿若天崩地裂，兩人身影好像閃電一般撞在一起，菜刀與鐵鍋相撞居然發出了巨大的轟鳴，差點把我從屋頂上震下來。

    ···原來真的是我想的那種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