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子還是腦子
Anton這輩子也沒有想過有人能挖他一顆腎。如果挖腎這種事情真的會在他生命中出現,那也是他挖別人的。 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的確是在手術室的床上。下身穿著寬大的病號褲,上半身還光著,只要稍稍梗一下脖子,就能看到腰腹部纏得厚厚的白色繃帶,以及其下隱約可見的血跡。 而那個挖他腎的男人,杜成遠,就在手術室一角衣冠楚楚地看書。 “誰他娘的給老子換的衣服?!薄nton罵人的底氣明顯不足,說話非常虛弱。但是他依然很糾結這個問題,他這輩子只扒過別人衣服,還沒被別人扒過衣服。腎丟了,氣節不能丟。 “護理?!啊《懦蛇h很簡單地回復了兩個字。 “現在的手術不都微創了嗎……“ Anton哀嘆一聲,破罐子破摔似的癱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 “想要取出一顆完好無損的腎臟還是困難。切開方便?!啊《懦蛇h好像是在議論著一塊豬rou,眼睛都沒有離開那本書。 “行吧……有什么術后注意事項嗎?” Anton簡直無法睜開眼睛直視那一圈一圈的白色繃帶?!斑€有,我的腹肌會受影響嗎?” 杜成遠這才放下書本抬起頭?!皼]什么需要特殊注意的,回去買本,不認識的字兒查字典,既能識字又能懂得術后護理?!?/br> Anton本來想笑一笑,但剛咧開嘴他就倒吸著涼氣捂住了傷口。 “疼?“ 杜成遠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 “cao你大爺挖你個腰子你不疼?!啊nton罵完就后悔了,他覺得現在罵cao你大爺這種話非常令人傷心,他可能已經失去了那種能力。 杜成遠很理解忽然沉默下來的Anton在想些什么?;蛘哒f男人都能理解Anton現在這樣一種處境。 “你放心,只是一顆腎,也不是閹割,還是能用的?!薄《懦蛇h很貼心地安慰了一句。 “老子的腎質量好,那病友中彩了,你們最好也安裝仔細點,別他媽的被排異反應給禍禍了,白瞎了老子的腰子?!薄nton對著天花板絮絮叨叨。 杜成遠皺了皺眉?!澳悻F在好像并不是很傷心……或者生氣?!?/br> Anton不是那種強按頭就能認慫的人。他爸媽把他強按頭了按二十多年也沒把他給按慫了。對于Anton現在的好脾氣杜成遠多少有點不解。 然而令他更不解的是Anton接下來的反應。 “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什么?” 杜成遠望著Anton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可以讓我把我的東西帶回家?!?/br> “你什么東西?” “你兒子?!?/br> “你大爺?!薄《懦蛇h這次是真的罵人了。他罵人的次數很少,多數時間都是文質彬彬地控制好情緒。 Anton這種執著于SM的精神還是很令杜成遠震驚的。他覺得他挖錯了,該挖掉的不是腰子,而是腦子。 “杜老板,你如果需要,你就隨便再挖點啥。我就想見一下我的小瘸……小傻……哎……反正就是他吧?!薄nton挺尸一樣躺在手術床上直勾勾向上望著。 “我就是感覺,他走了,我心里很空啊……“ 杜成遠這次沒說話也沒罵人,安安靜靜地聽著。 “他好像是,唯一一個,真心和我相處的人啊……“ Anton說話的時候總是望著天花板上某一個虛無的點,眼神卻很執著,好像那里真的有某個他想見到的影像似的。 “人?” 杜成遠笑了笑問Anton?!澳阋捕裁唇腥??” Anton扭了頭不解地望著杜成遠。那眼角居然還掛著淚。 “嘶……“ 杜成遠非常嫌棄地皺眉倒吸了一口涼氣?!蹦阋粋€二三十歲的大老爺們兒動不動就搞這套。你坐起來好好說話,你要是總躺著就直接把你放太平間的小抽屜里去還省點地方?!?/br> Anton怔怔地看了幾秒杜成遠。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現在在你手里?!?/br> 臥槽怎么是在我手里。杜成遠覺得Anton的認知系統有點問題,他的腦子里全都是占有與被占有。不過沒關系,就是來給他治腦子的。 杜成遠冷眼看著Anton艱難地爬了起來,其間幾次捂著腰腹部冒冷汗。最后Anton終于氣喘吁吁地把自己摔進了一把椅子里,好像再晚坐進去一秒就會氣絕而亡。 杜成遠對著Anton笑了笑,說:“讓你坐好你總是這樣歪歪扭扭的?!?/br> “cao你大爺的少把你對sub對M那一套拿到老子身上用!” 作為一名萬年dom與S,既便失去了腰子,Anton也還是出于本能地堅守著自己的底線。 杜成遠笑,Anton的腦子里真的是只有這些玩意兒了。 Anton看著杜成遠,總覺得他笑得非常不對勁兒。 事實證明Anton的感覺是對的,杜成遠隨手在桌面上摸了個繃帶團就狠狠地砸向了Anton的傷口處。 那雖然是繃帶,卻是一卷纏得緊緊實實的繃帶,跟個壘球似的。再加上杜成遠本來手勁兒就大。Anton慘叫一聲捂住傷口,臉色一瞬間白成了一張紙,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意識一樣癱軟著。 “讓你他媽的坐好你不坐好?!薄《懦蛇h很配合Anton情緒,放低了聲音輕聲道。 Anton真的是想罵都罵不出來了。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聽從杜成遠的指令坐好。 他顫抖著松開了捂著傷口的手,很緩慢,生怕一手的血跡滴答到褲子上杜成遠再讓他賠褲子。 然而他手掌上什么都沒有。除了一手心的冷汗。 再低頭看看,不僅手心上沒有血跡,那繃帶下滲出的血跡也還是那么多,一滴都沒有再多流出來。 可杜成遠明明砸得就很準。 杜成遠忽然一把掐住了Anton的脖子抬腳就踹在了傷口的那個地方。 Anton下意識地躬起了背又發出呻吟。但這次他學聰明了點,邊呻吟著邊低頭查看傷口。 又他媽的沒出血。Anton的呻吟聲也低了下去拐成了升調,變成了一聲“嗯?” Anton試圖解開那繃帶。摸索了半天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咋纏的,連個頭兒都摸不到。 真他媽的磨嘰。Anton一使勁兒直接扯斷了那繃帶,飛快地從自己身上一圈一圈解了下來。解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變了臉色,那之前看到的滲透出來的血跡,居然是在繃帶上面染著的紅色。 最后一層拽掉,他那腹肌除了被捂出了些許汗水,再也沒有什么其它癥狀。 “我草你大爺的杜成遠你他媽的玩兒老子?!薄nton這次這個cao你大爺罵的非常有底氣。他不僅罵了,還跳起來就要跟杜成遠去干架。 只不過剛才病怏怏虛弱得太久現在動作不如平時那么迅猛。被杜成遠一腳又踹回到了椅子上。 杜成遠沒有給他再反撲的機會。 Anton被杜成遠掐住脖子一只鞋底踩住膝蓋死死控制在了椅子上。 杜成遠湊近了他好脾氣地笑了笑。 “你不是問我怎么捋順M嗎?現在學會了嗎?” 杜成遠的手之前也是拿手術刀的,很穩,準準地把Anton的喉嚨控制在能微弱喘氣但是無法發聲說話的程度。 “你個小毛孩子才活了幾年,跟老子在這扯SM這些?!薄《懦蛇h松開了Anton的脖子,卻還是一只腳踩在Anton膝蓋上,站直了身子在自己穿的西裝上蹭了蹭手心。 “剛才明明沒有傷口,怎么半死不活成那個樣子???” 杜成遠笑著問Anton。 杜成遠明明已經松開了手,可Anton就是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這就是調教,很討厭的感覺,是吧?” 杜成遠語氣放緩了些,也不再那么居高臨下地看著Anton了?!安皇巧底拥娜四鼙挥柧毘缮底?,大活人也能變成個木偶。把一個人屬于自己的意識全部靠這種手段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剝奪了,讓他完全變成你的玩具供你戲弄、發泄欲望,這就是你說的對他好?對人的好,首先是把他當成個有自己意識的人,而不是玩得輕一點,疼了哄一哄?!?/br> 杜成遠嘆了口氣走到一旁。 “你不會清楚,你訓練他用嘴用舌頭,我們需要多久才能讓他重新像個人一樣拿起勺子筷子,也不會知道,他哥哥教了他多久的走路,被你毀的一干二凈,回家后就只會爬行。你給一個家庭帶來的傷害,無異于把所有家人的心踩在腳下碾成灰。你的確成長經歷中有些坎坷,但那不是你把你自己的痛苦轉嫁于別人的理由。你要是想治療,精神科、心理診所,到處都有,你要是不想治療,你個人的性癖我也不會干涉,有自愿的SM會所或者俱樂部,我想你應該都很清楚,也支付得起費用,找一些適合你的M或者sub。你去吧,別再打我家人的主意?!?/br> 杜成遠背過了身,他不想讓Anton看到他濕了的眼眶。對于小貓小狗的心疼,他是錐心刺骨的。 他不想和Anton糾纏,只想讓他體會一遍小貓體會過的恐懼與被剝奪意識被支配的過程。 Anton第一次如此安靜地聽完一個人這樣的長篇大論,如果是他爸媽跟他逼逼叨這么多他早就摔門走了。他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最后杜成遠聽到了Anton嘶啞的聲音,像是哭過了。 “我不想找什么sub或者M,我去治療,如果我治療好了,能不能讓我見見他,也不用帶回我家去,就是在你家……見見就行,聊個天,說個話,或者……隔著窗戶看看也行,真的沒有人,再和我真心相處過了,我很想念,想念那種被人真心以待的感覺,很想念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