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意料的是，小貓小狗上班的第一天，最大的挑戰竟不來源于保潔工作，而是食堂打飯。杜成遠的診所規定中午所有員工都有一個半小時自由支配的時間。小貓小狗完成了上午的工作任務，收拾好所有保潔用品，就一起來到了職工食堂。

    由于杜成遠每次出現在食堂都會使員工覺得拘束，聊天吃飯都不能完全放松下來，久而久之杜成遠也就不去打擾了，托同事帶一份回來在辦公室對付幾口成了習慣。所以這也是小貓小狗第一次完全獨立地參與到正常的社會秩序中。

    食堂原本是自助式取餐系統，但后來發現浪費問題嚴重，也容易造成擁堵低效等秩序上的混亂，杜成遠就改成了窗口結算式，這樣一來又可以增加幾個工作崗位吸納幾個待業的打工者，何樂而不為呢。

    怕小貓走不穩端飯菜灑出來被燙到，小狗準備自己買雙人份和弟弟一起吃。他要了兩個小貓愛吃的菜，一份魚香茄子、一份玉米蝦仁，反正只要是跟水里游的東西沾邊兒的，小貓都愛吃。

    職工餐廳的開辦主要是為了方便員工就餐，不是為了盈利，所以菜價定的都很合適，可即便如此兩個葷菜的價格加在一起也已經高出了小狗的預算。飯卡里的錢是員工的額外福利，每人每月有定數，不夠用了自己續費，花不了可以退成錢。

    小狗猶豫了一會兒，想要不要再給自己買一份最便宜的土豆絲。想了想還是算了，已經很貴了，況且小貓飯量不大，吃不完剩下了自己再吃吧。

    小狗學著旁人的樣子掏出飯卡結了帳。打飯的阿姨把盤子遞給他時看到了一邊站著的小貓。

    “兩個人吃嗎？“

    小狗點了點頭。

    阿姨見這倆孩子穿著清潔工的衣服，說話有些膽怯，像是剛來的模樣，以為他們是家里貧困輟學的少年來城里打工，心里有些不忍。

    她拿回餐盤添了一勺豆腐。為了不給倆孩子回絕的時間，她遞出餐盤后就馬上叫了下一位。

    看了看身后長長的隊伍，小狗讓到了一旁。但他沒有走，和小貓退到了遠處不打擾用餐秩序的地方一直等著。

    “哥哥……“　小貓眼巴巴地看著盤子里的飯菜。干了一早上活兒，小家伙已經餓壞了。

    “等一等啊小貓乖……“　小狗安撫著弟弟的情緒。

    小貓是哥哥的忠實擁護者，哥哥說不能做什么他除了積極點頭就是乖乖聽話。

    就那么站了一茬人又一茬人，午休的時間過了大半，排隊買飯的人已經散去，食堂只剩下稀稀拉拉零星的幾個用餐員工，賣飯的窗口開始清理收拾準備打樣。

    “阿姨，我想補上這份菜的錢?！?/br>
    埋頭收拾的打飯阿姨聽到這小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很干凈的嗓音，是個羞怯的男孩子。有些熟悉的感覺，這聲音好像聽過啊。

    阿姨扭頭回望，果真是這倆孩子。

    “呦這倆死心眼子，還沒去吃飯呢！”

    “阿姨，您給我們多打了一個菜，但是規定說盛出來的菜就不能再放回去了，所以我想補上這個菜的錢?！薄⌒」纷呓诵?，把餐盤放在臺子上，指著那一小份豆腐說。

    “這孩子……“　阿姨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心疼壞了倆孩子的乖巧懂事?！币裁村X啊，那就是一勺素菜，都不夠半份兒的，沒法兒算錢，怕你們不夠吃給盛的，你看，反正也吃不完?！啊“⒁讨噶酥干砗蟮牟蛙?，豆腐果真還剩一些。

    “那……謝謝阿姨?！薄⌒」方o打飯阿姨鞠了個躬。小貓也趕緊一起鞠躬。

    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們又被阿姨叫了回去。

    “別走別走，菜都涼透了吧，你看剩下的這些，在餐車里都是保溫的，我給你們換成熱的?！?/br>
    小狗使勁兒搖頭說不必。

    窗口的動靜引起了來檢查衛生的食堂經理的注意，他詢問了情況后看了小貓小狗的工牌，讓他們先等一等，自己轉身去辦公室打電話。

    小貓小狗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餐廳經理的電話是打給杜成遠的。匯報說有兩個年輕員工非常誠信，細節見人品，申請能否給這倆困難員工一個月的雙倍餐補作為獎勵。

    接到電話的杜成遠手頭正忙著幾份文件，聽了餐廳經理對事情經過的大概描述之后還覺得奇怪，自己診所里有這樣的員工？

    “行啊，既然經濟拮據人又正直，就按你說的獎勵。你把工號告訴我我告訴財務?！啊《懦蛇h手底下沒停，一邊兒看著文件一邊回答，抓了根兒筆就打算在便簽上記下工號。

    前幾位字母和數字才剛剛一報出來，杜成遠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了預感。除了這倆傻孩子還有誰能做這樣的事兒，為了五毛錢的菜等一個小時。

    果然，真真切切聽完倆工號的杜成遠在電話那頭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兒去。尤其是當經理說到二人“經濟拮據，兩個人只吃了一份飯”的時候。

    “你叫他倆吃完飯上我辦公室來?！薄《懦蛇h強壓心頭紛亂的情緒。

    “吃熱的，必須，營養也要保證?！啊∷謬诟懒艘痪?。

    二十多分鐘之后，杜成遠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了一下，露出了一條小小的縫兒。

    老板辦公室的門比較沉，小狗在外面推了一下卻并沒有什么太大作用。

    杜成遠故作鎮定地坐在椅子上。

    門又慢悠悠地被使勁兒打開了一些，這次是一條大縫，先是兩雙亮晶晶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一對兒深一對兒淺。然后兩個毛茸茸的小腦殼也鉆進來了，頭發被蹭得亂糟糟的，最后是一整張小臉兒。

    “爸爸？”　小貓做夢一般小聲驚呼了一下。他又開始咬手指頭，只要一有不明白的事情他就咬手指頭。

    小狗也愣住了。他們從來沒有到過杜成遠的辦公室。

    “進來關好門?！薄《懦蛇h聲音很嚴肅。

    小貓一個激靈把手指頭從嘴里吐了出來背在身后。他以為杜成遠不讓他吃手。

    進門之后三個人都很沉默，杜成遠是故意在板著臉，小狗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杜成遠，小貓則是搞不清楚狀況，他一會兒看看哥哥，一會兒看看爸爸，一會兒又抓抓自己頭上的小卷毛。

    “來來來，讓我看看這兩個貧困家庭出來的孩子?！薄《懦蛇h招呼小貓小狗走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變成貧困戶了，而且食堂經理還建議他這個貧困戶自掏腰包給倆孩子一人一個月的餐補。

    小狗小貓都沒動。一副做錯了事的表情。雖然小貓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但杜成遠的語氣就已經明確告訴了他，是要“反省“的時候了。

    杜成遠根本見不得倆孩子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原本計劃好的臺詞、表情、語氣等所有細節，面對著倆孩子那小可憐樣兒，全都發揮不出來了。

    ‘吃飯了嗎？“　杜成遠知道小貓飯量小但是餓得快，小狗的胃不好又不能餓著。

    “食堂伯伯和阿姨讓我們吃了……“　小狗小心翼翼地瞧著杜成遠的臉色回答。

    “……熱的！”　小貓見杜成遠恢復了平日的溫柔，覺得警報已經解除，馬上眨眨眼睛神秘又自豪地補充到。

    “熱的好吃嗎？”　杜成遠捏了捏小貓的小臉蛋。

    “嗯??！“　小貓很滿足地點了個大幅度的頭。

    “以后每個月的飯卡我要檢查，餐補花不完不僅不給你退錢還要罰款?！啊《懦蛇h清了清喉嚨調整了語氣，拿出一副老板的架勢?！蔽疫€會給食堂的工作人員交代，如果這倆‘貧困兒童’不好好吃飯，就強行把最貴的菜盛給他們?！?/br>
    小狗不敢看杜成遠，點了點頭承認錯誤。

    杜成遠決意這次一定不會再心軟。這不是其他小事可以由著倆孩子，營養不保證健康怎么能保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的午飯絕不能湊合?？伤仓肋@是小狗小貓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單單靠講道理勸說收效甚微，只能狠下心用點兒強硬的手段，讓他們知道這就是底線。

    “行了，去工作吧，到上班的時間了?！啊《懦蛇h扭了頭不看他們，他怕自己一看到那兩張天真又乖巧的小臉兒就繃不住淚奔了。

    “爸爸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小貓很小聲地問哥哥，被哥哥捂住了嘴領出了房間。

    倆人又費力地拉開那扇沉重的大門時，小貓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轉身問杜成遠。

    “爸爸你是不是被壞人抓住關在這里了？“

    杜成遠剛喝進嘴里的一口咖啡全都噴了出來。完蛋，全都白講。

    小狗也憋不住笑了出來。

    “快別絮叨了?！啊⌒」钒峄ㄅ枰粯佣似鹦∝堉苯影阉驳搅宿k公室門外。

    就當杜成遠以為上班的第一天會在這樣的小插曲后便風平浪靜過去之時，小狗又給他帶來了第二個更重磅的“意外驚喜”。

    依舊和頭一天一樣，杜成遠會提前把車停到下一個路口等小貓小狗下班。

    杜成遠剛剛接到倆孩子就遞給了二人一人一個洗好的蘋果。小狗沒吃，屁股都沒挨到座位就神色慌張地趴到杜成遠身邊。

    “怎么啦？寶貝還生爸爸的氣呢？“　杜成遠以為小狗委屈中午的事情。

    小狗使勁兒搖頭。他知道杜成遠心里裝的全都是他，根本不會因為這樣的愛委屈。

    小狗四下瞟了瞟，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方塊。

    “爸爸，今天下午我在病房換垃圾袋的時候，有個病人忽然把這個塞給了我，讓我回家再看，然后飛快地就跑了。是不是什么危險的事情？”

    小狗也是十幾年活得太提心吊膽，第一反應總是負面的。

    杜成遠也被小狗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搞得云里霧里。

    “跑了？那你看沒看里面是什么？”

    “都說了讓我回家再看……“　小狗還頗有些責怪地望著杜成遠，好像嫌他不講信用似的。

    這死眼心眼子孩子……杜成遠哭笑不得，看來這傻乎乎的性子，真是改不了了。

    杜成遠一層一層展開那疊了無數折的信紙，只飛快地瞟了幾眼就笑了。

    “是誰給你的？“

    “一個病人?！啊∫姸懦蛇h并沒有著急反而笑了出來，小狗心想應該不是什么危險的事情，他湊近了那封信好奇地盯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也搖頭晃腦地盯著他。

    “想我念給你聽嗎？“　杜成遠笑嘻嘻地望著小狗那雙對著信紙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嗯?！啊⌒」伏c了點頭。想了想，又摟著杜成遠的脖子吧嗒親了一下，補了一句：”謝謝爸爸?！?/br>
    杜成遠故作神秘地點了點頭。

    “那準備好了，要開始咯?！?/br>
    小狗也緊張地摒住了呼吸。

    “不知道名字的小哥哥，你好……“　杜成遠咳嗽了兩聲?！罢f誰呢這是？”

    “哥哥?！薄∫恢弊诤笞线沁赀沁瓿蕴O果的小貓忽然搶答。反正所有帶“哥哥”這倆字的講的都是他哥哥。

    杜成遠憋笑?！斑€是咱家小貓聰明?！?/br>
    看著小狗那皺著眉不明就里的模樣，杜成遠故意清了清嗓子，聲情并茂地繼續往下念。

    “自從上午在病房見到了你的身影，就一直無法停止對你的想象，想你一絲不茍做衛生的模樣，會不會也是你認認真真生活的日常。想你不怕辛苦不怕臟，是不是每天工作都很繁忙。心頭忽然有了個小愿望，希望能時時陪在你身旁，你累了我給你剝糖，我累了靠在你肩膀……“

    杜成遠的嘴被小狗死死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