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又迎來了嶄新的學年。

    此時還是開學第一天的早晨，校門口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學生正在等待入校，大部分都為了同一個目的——

    “咔噠”一聲，昏暗的的教室里溜進來一束光，一個小腦袋從門邊露出來，緊接著小手一拋，書包劃著弧線從半空中精準落到桌上。

    不枉他苦練了一整個暑假，現在就算倒立著拋誤差也不會超過半條走廊。

    奧小洛特意早早來到教室的原因只有一個。

    “奧洛，這里！”桌子角落邊傳來圖爾加細微的呼喚，看樣子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地板上各科作業均勻鋪開，時而空白時而混亂的頁面面看起來就像一圈開得慘淡的花朵。

    “拿到沒？”

    “放心，都在這了?！眾W洛翻開書包，得意地亮出整整齊齊的作業答案。

    圖爾加頓時如獲至寶，接過答案唰唰開始動筆“快點，待會兒蓋蘭過來就糟了！”

    “哪有那么快，現在還這么早——”

    話音未落，皮鞋觸地的“嗒嗒”聲由遠及近傳來，猶如死神降臨的號角。

    這是刻進本能的腳步聲。

    “噫——?。?！”

    “圖爾加你這個烏鴉嘴??！”

    聲音近在耳旁，到門前停了下來。

    教室的門被慢慢推開。

    “外面還沒開門，你們怎么進來的？”年輕的教師拎著鑰匙，挑眉看向這兩個兩個小家伙。

    沒想到例行檢查居然會收獲這么大的“驚喜”，姑且聽聽他們打算怎么狡辯。

    圖爾加頓時面色慘白，抱著比他人還高的掃把晃晃悠悠地躲到奧洛身后，后者正自以為很隱蔽地把旁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作業本踢到椅子后面，拿著一塊破舊的抹布在擦桌子。

    抹布上全是臟兮兮的灰塵，桌面越擦越黑。

    奧洛無辜地看向他：“我們和康博叔叔說好的，今天要來做值日?！?/br>
    “是嗎？”蓋蘭抱臂倚靠在門邊上，笑瞇瞇地感嘆：“我真是太欣慰了！”

    是是是，趕緊走吧。

    奧洛回以燦爛的微笑。

    小桶里的清水隨著奧洛的動作不斷搖動，倒影像極了某個小家伙扭曲的臉蛋。

    路過的二三級生用敬畏的目光向他們致意。

    “辛苦了，奧洛，圖爾加。我想同學們一定會特別感謝你們二位的?！苯處熚⑿χ鴽_兩人鼓掌，仔細一看，他的肩膀似乎在微微抽動。

    圖爾加握著掃把，嘴角拼命想要揚起，可惜最后還是垮了下去。

    奧洛低頭擦著桌子腿，不知道是不是圖爾加眼花了，他的手里好像冒出來一串火星子。

    “不、客、氣?！?/br>
    直到學生們大部分都入校了，他們才得以放下手上的活計——蓋蘭忙著督促課代表們把暑假作業收上來，沒空看著他們干活。

    多虧有前排的同學打掩護，二人得以用最快的速度進行抄寫——如果不是蓋蘭故意指揮進行大掃除，他們這會都該趴在桌上睡大覺了。

    “還沒找到嗎？”

    課代表指了指手上的一疊作業：“你拿錯了！實踐報告是黃色的?！?/br>
    女孩兒一拍小腦袋，笑著說了聲對不起，接著開始慢吞吞地翻找下一層。

    尼蓮小姐，好樣的！

    如果不是正在趕作業，圖爾加都要熱淚盈眶地拜倒在她的校服裙下了。

    “還剩多少？”

    “13頁，你呢？”

    “哦，我當然不用寫啊～”

    奧洛握著筆的手指瞬間僵住。

    圖爾加查看答案的視線徹底定格在了那頁。

    他們齊齊向身后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班主任那張微笑著的面孔。

    ————

    最后還是得罰站，還不如不寫，平白遭罪。

    奧洛越想越后悔，氣得不停跺腳。頂在頭上的作業本搖搖晃晃的，差點墜下來功虧一簣。

    “小心點，要是倒了還得站一節課呢！”圖爾加哭喪著臉緊緊盯著頭上那堆書冊——這些全是他們補完的作業。

    他沒好氣地嘟囔：“知道了?！?/br>
    教室里十幾雙小眼睛一有機會就幸災樂禍地看向這邊，要是再站一節課，奧洛寧愿找個花壇把自己埋進去。

    這節是蓋蘭的算術，這家伙特別喜歡提前進教室，弄得他們這群時不時帶違禁品入校的小家伙苦不堪言，今天他的講桌前也堆滿了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全是收繳上來的。

    “他怎么還沒開始講課？”

    “說不定又在想要怎么整我們?！?/br>
    腳步聲從樓道慢慢往這邊過來，剛剛還在嬉鬧的兩人瞬間站得比院子里那顆歪脖樹還直。

    一抹湖藍闖進奧洛的視線。

    黑發的小少年背著書包慢悠悠路過，藍眼睛似有若無地往這邊瞟了一眼，接著掉了個頭，在教室門口停下來。

    圖爾加小聲嘀咕：“走錯班了吧？”

    少年抬頭確認了一遍班牌。

    抬腳走了進去。

    他們扒在窗邊偷偷摸摸往里看。那個穿著制式校服的孩子正站在蓋蘭旁邊，神色淡淡的，就算成為眾多視線的焦點也不見局促。

    教室頓時熱鬧起來。

    他握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后蓋蘭和他說了些什么，奧洛看見他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坐在靠左的空位上。

    “我說你們兩個?！苯處熥匀挥锌吹酱巴膺@兩個不務正業的小屁孩兒，又好氣又好笑地從室內走出來，一人賞了一記彈額頭?！斑M去吧，下次就沒這么容易放過你們了?！?/br>
    等奧洛終于回到自己的課桌上時，新同桌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旁邊，準備開始學習了。

    然而他的目光太過于明顯，以至于新同桌不得不投來疑惑的眼神。

    奧洛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緊張起來——他一緊張就犯蠢，這次也不例外：“你叫什么名字？”

    新同桌覺得黑板上那兩個字已經夠明顯了，不過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他：“我叫連西?！?/br>
    聽上去是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讓人聯想到傍晚池塘里閉合著的困倦的睡蓮，又或者是某天在山洞里拾到的閃閃發亮的石英。

    “奧洛，請你回答我的問題?！鄙w蘭對他走神的行為顯然十分不滿。

    他站起來，報出答案，接著又坐下，繼續端詳這位新同學。

    這樣的藍眼睛可真少見。他記得書里的王子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公主就是靠著這個認出了王子，最后他們過上了幸?？鞓返纳?。

    連西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臉頰卻不知不覺漫上一層粉色。

    這樣一來反而更像是公主了，畢竟只有公主才有紅紅的臉蛋，而且還有彎彎的睫毛。

    “你是公主嗎？”

    奧洛撐著半邊臉，暈乎乎地問他。

    皮鞋碰地的聲音響了一陣，很快又停下來，連西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果不其然看見了老師標志性的微笑。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

    “所以，你們就在我的課上吵起來了？”

    “是他——”

    蓋蘭向奧洛投去死亡一瞥。

    他挫敗地舉起一只手：“報告，我錯了?！?/br>
    “本來就是你不對?！边B西低著頭小聲嘀咕。

    奧洛嚷嚷起來：“可是書上都是這樣說的！只有最好看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公主！”

    “書里才沒說過！”

    “說了！”

    “沒說！”

    “我說有就是有！”

    “你——??！”

    改天家訪的時候確實該勸勸那個老東西了，成天就給他看這些童話故事，瞧瞧把兒子都毒害成什么樣了！

    蓋蘭扶著額頭深深嘆了口氣，把快要打起來的兩位小先生重新撕開。

    “既然你們都沒辦法說服對方——”他分別抓起孩子們的一只手，接著將它們疊在一起?！安蝗缇瓦@樣握手言和好了?！?/br>
    “我才不——”奧洛立即就要把手松開。

    “順便一提，”教師打斷了他的放狠話時間：“誰先松手，誰就要向對方大聲道歉喲?！?/br>
    “我才不是先松手的那個人！”他反應極快地改口，立馬挑釁地望著新鮮出爐的“好伙伴”。

    被這樣看著，就算是心胸寬廣的圣人都會被激發出好勝心，更別提只是一個孩子的連西。他扭過頭不去看他，握住奧洛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要輸掉賭注。

    在蓋蘭慈愛的注視下，兩人以一種詭異又別扭的表情握著手離開了辦公室。

    一路上頻頻有孩子向這邊張望，迫于奧洛兇惡的目光只能假裝望天，等兩個人走遠了又重新竊竊私語討論起來。

    “你能不能走快點?！边B西被一路上的注目禮弄得極其不自在，天知道他多想甩開奧洛狂奔回教室——然而迫于賭約，他只能走在這家伙旁邊，屈辱地讓他加快步伐。

    “就不?！眾W洛朝他比了個鬼臉。

    他們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幾秒之后，雙方頗有默契地開始加快速度，生怕“好伙伴”不會被甩開似的。

    圖爾加在教室坐立不安了半天，正準備去奧洛那頭看看情況時，他和插班生就狂奔著沖進了教室——奧洛甚至還牽著人家的手。

    嘖嘖，下手挺快嘛，這就牽上小手了。

    他砸吧砸吧嘴，默默坐了回去。

    整個上午他們兩個安靜得不像樣，安安分分的樣子簡直像是變了個人——雖然還是一直牽著手。饒是圖爾加想破腦袋也不明白他們究竟經歷了什么。

    反正連西和奧洛都不想因為再次鬧事最后順理成章地被蓋蘭勒令抱在一起，接著被其他人當成猴子圍觀。

    在兩人不情愿的挨挨蹭蹭中，午飯時間就這樣到來了。

    奧洛看著餐臺上的盤子陷入了沉思。

    這樣的分量顯然不是一只手就能拿起來的，就因為這個向同桌妥協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看他一臉糾結的樣子，估計也是在想要怎么度過這個難關。

    也不知道圖爾加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咬了咬牙，徑直把手伸過去。

    太沉了！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越來越抖，餐盤很快就要翻倒在桌子上。

    “小心！”

    手上壓著的重擔倏地一輕，另一只小小的手緊跟著托住了盤子——是連西在幫他。

    “……不要你管?！彼滩蛔∽煊驳??？上曇舯任米拥奈宋寺曔€小，連西根本沒聽見。

    被他握在手心的那只細小的手腕突然就變得燙手起來，燒得奧洛的臉莫名其妙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