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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親(修正版)08

    29--14

    8

    姨父不在。

    家里只有老太太在。老太太雖然滿臉皺紋,但很有氣質,她的房間桌子上有

    她年輕時的照片,端的也是個大美人,怪只怪姨父幾乎只遺傳了姨公的缺點,沒

    撈到半點姨婆的優點。我進門時,她正帶著個小孩,應該是姨父的侄子??匆娢?,

    她趕忙站起來,臉上綻開一朵花:「喲,林林來了?!刮艺f來了。我打了幾句哈

    哈就沒話說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她。

    小表弟在一旁跟人干四角。許久,我說:「我姐呢?不說十一回來的嗎?」

    老太太說:「沒有,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耽擱了,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都快一年

    了?!刮艺f:「哦?!刮蚁胝f「我也挺想她的」,又覺得這樣說未免有抄襲電視

    劇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改恰刮噎h顧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舊遮天

    蔽日,「那我走了?!估咸制鹕恚骸妇驮谶@兒玩唄,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這

    兒脫不開身,宏峰,給你哥拿水果!」陸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里奔

    去。我趕忙撤了出來。

    姨父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弟一妹,弟弟陸永昌最小,生性孱弱,去年娶

    了個隔壁村屠夫的女兒,婚酒我去吃了,新娘子長得清秀,但和永昌哥哥一樣性

    子孱弱。我不太明白以姨父的家境,為何允許他弟弟娶一個屠夫的女兒,可能真

    的是兩情相悅吧。他們之前和姨父住一起,但半年前搬了出去住,姨父給弟弟找

    了份鐵路局的工作,在火車上做檢票員,工作清閑福利待遇也算不錯。meimei陸永

    婷和姨媽年紀相仿,但至今未嫁。姑姑長得雖然一般,但也算是端正,這種歲數

    在農村還沒結婚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偏偏無論是做哥哥的姨父還是做母親的老

    太太似乎也不太在意,也不曾聽說過姨父家因為這個吵鬧過,外人也就不好說什

    么。

    據姥爺說,姨父的父親去得早,他們祖上三輩都是地主,后來的事不說也罷。

    他母親是大家閨秀,但家道沒落擔不上事,姨父不得不早早輟學,給家里掙工分。

    有次大雪紛飛,家里沒了煤,十四歲的姨父拉著一板車煤跑了二三十里地。這一

    來回就是一天一夜,路上除了窩窩頭和冷水,便是大地蒼茫和北風呼嘯?!高@娃

    得受多大苦啊?!估褷斦f著嘆了口氣。這事母親也講過,不過已經變成了純粹的

    勵志小故事??傊?,姨父就是長兄為父的絕佳典范,他父親過世時最小的meimei才

    剛斷奶。當然這類事我一向不放在眼里,總覺得難脫編出來教訓小孩的嫌疑。

    剛蹬上車,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姨媽。她騎著小踏板,從遮陽帽到紗巾,把自

    己裹得像個阿拉伯酋長。以至于當她停車鳴笛時,我都沒反應過來。她問我干啥

    去。我說回家。她說這么急啊。我說哦。她說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回來嘛。

    她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個許久未見又并不太熟絡的親戚一般,客套中帶著一

    絲冷淡,好像那天的事情只是發生在我的春夢里一般。

    神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磸堷P棠進來,老太太面無表情地說:「回

    來了?!箯堷P棠嗯了一聲,又似乎沒有,反正她一溜煙就騎了進去。她婆婆抱著

    小孩起身,一邊顛著,一邊學著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菇涍^門口時

    她對我點了點頭:「林林你玩兒,我到那院一趟,孩兒他媽也該回來了?!沟葟?/br>
    鳳棠停好車出來,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在張鳳棠招呼下,我進了客廳。陸宏峰手里攥著個蘋果,看見我就遞了過來。

    「兒子真是懂事兒了,」張鳳棠摸摸他的頭,轉瞬聲調卻提升了八度,「鼻涕擤

    干凈去!說過你多少次!吸溜來吸溜去,惡心不惡心!」評劇世家的孩子難免要

    受些訓練,據母親說張鳳棠早年還跟過幾年戲班子。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宕起

    伏間像只穿梭云間的鷂子。不等她揚起巴掌,陸宏峰哧溜一下就沒了影。

    「我姐不是回來了嗎?」

    我有些心慌,找了些話題說,她似乎看透了的想法似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呢,她說有些事耽擱了。哼,神神秘秘的?!?/br>
    「哦。挺想她的?!?/br>
    「呦,你這是看上了我們家的思敏了嗎??!?/br>
    沒想到她居然拿自己的女兒來調笑我,我沒話說了,就咬了口蘋果。張鳳棠

    卸下阿拉伯人的裝備,再現清涼本色。

    「別害羞啊,說真的,我還真的不介意。這妮子從小就和我不對付,早點嫁

    出去也好。不過你要是娶了我們家思敏,這輩分可不好叫?!?/br>
    「你沒別的話說我就走了?!?/br>
    「呦,這說話的語氣有點大人的姿態了啊?!?/br>
    我本來有些生氣了,但經張鳳棠一說,我也醒覺自己最近說話總是有些老氣

    秋橫的。

    「坐啊?!顾f。猶豫了下,我還是緩緩坐下,腿繃得筆直?!肝乙谭蚰??」

    「我說啥來著,還真是跟你姨夫親呀?!箯堷P棠翹起二郎腿,綢褲的黑褶子

    像朵陡然盛開的花。我又猛啃兩口,拼命阻止下面抬起頭來。張鳳棠卻又繼續:

    「誰知道他死哪兒去了?!顾p晃著腿,殷紅的指甲透過rou色短絲襪閃著模糊的

    光。突然,她身子傾向我,壓低聲音:「說不定上你家了呢?!刮因v地起身,卻

    忍不住咧了咧嘴。張鳳棠咯咯咯地笑著問:「咋了?」居高臨下地掃了眼那白生

    生的胸口,我把臉撇向窗外:「上個廁所?!?/br>
    我起身就走,手臂卻被她抓住,被她一把拉過去,我沒想到她勁兒不小,恍

    惚間就被她扯到胸前,她那軟綿綿的胸脯就這么抵在我的額頭上,那顧勾人的香

    氣又死勁往我的鼻子里鉆。

    「林林,你干嘛要躲著姨媽?」她一只手揣著我,另外一只手往我下面摸去,

    我下面早就可恥地硬了起來,被她握個正著:「呦,怎么感覺一段時間沒見,好

    像長大了,也對,你正長身子的時候?!?/br>
    姨媽說著,竟然拉著我的手往她下面摸去,我的手一碰到姨媽胯下那帶著溫

    熱的布料,那天豬圈宿舍里翻出的那條底褲突然閃現在我腦海里,我像觸電了一

    般收回手,一把推開姨媽,低著頭就往外走,后面傳來她一連串得意的笑聲。

    我在廁所脫了褲子,已經硬邦邦的jiba卻是一滴尿也擠不出來。

    從廁所出來,張鳳棠卻是不見人影了。我剛想走,卻發現之前撂院子里石桌

    上的鑰匙不見了。我心想,這是要搞什么jiba啊。

    上到2樓,我直奔姨媽的房間走去。一推開門,一抹雪白如同鏡子一樣反射

    著窗外探進去的陽光,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來。

    姨媽脫得一絲不掛地坐在床頭,她雙腿并攏著,雙手抱著胸,看上去像是要

    遮擋住羞態,實際上卻把那對兇猛的奶球擠出了夸張的輪廓。

    「林林你這孩子,進來也不懂先敲敲門嗎?姨媽正換衣服呢?!挂虌寯[著羞

    赧的姿勢,但表情卻蕩出了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奪路而逃,但我就像掉進了蜘蛛網里的昆蟲,徒勞地掙扎著,未能移

    動一分。

    「我想干什么?你這孩子說這話真是寡情薄意?!惯@只張牙舞爪的蜘蛛精居

    然唱了一口劇腔:「人家出去賣還能拿幾個錢,這逼白白讓你cao了,你居然還問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問你想干哪里?」

    「我不想跟你爭論,我鑰匙呢?」

    「鑰匙?鑰匙在這里面,要你就過來拿?!挂虌屨f著,那并攏的雙腿左右岔

    開,她的手指想著大腿中間那逐漸綻開的花朵指去?!改氵@么急著走干啥?難道

    你不想在你姨父的房間里,把他的老婆草了嗎?」

    「就像你姨父把你母親……」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我撲上去把她壓在下面,舉起拳頭正想把那妖精的臉蛋錘個稀巴爛。然而,

    那張臉上那一閃而過的癲狂震懾住了我,就這么一個恍惚間,我的腰肢卻被那修

    長的腿盤在腰間,那柔弱無骨的手握住了我的金箍棒捅入了她的盤絲洞里。

    「林林,cao我?!?/br>
    啪啪啪啪、噗哧噗哧、吱呀吱呀、嗯啊噢哦……

    這些聲音交纏在一起,猶如魔咒一樣使人癲狂。我渾身是汗,像是從水里撈

    起來一般,而下面被我撞擊得上下顫動的rou體,也渾身泛著水光。姨媽看起來就

    像是水做的,而我剛從她的身體里撈出來,又打算再一次潛進去。

    姨媽那壓抑在嗓子眼里一點點擠牙膏一般發出的呻吟,讓我的腰肢不知疲倦

    地挺動著,下面水花四濺。她挺動著豐臀,肆意地甩動著乳球。和她相比,若蘭

    姐就像是那長了女人逼xue的木偶,干癟的身子硬邦邦的,不提線就不會動。

    「林林,你要弄死姨媽了……啊……」「林林……」「林林……」

    我無比討厭她不斷地喊著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沒辦法阻止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勁地干。mama的meimei被我,哦,是又被我cao了,光想到這

    一點我就興奮不已,那么其他的就隨她說去吧。

    我下意識地回避她還是姨父的老婆這一點。

    一聲嬌喘,我的jiba從姨媽的xue里滑了出來,卻不是結束戰斗了,而是姨媽

    翻了個身,像狗一樣的跪伏在床上,那雪白的豐臀翹起來,一股透明的汁液正從

    瘋長的黑草間滴落下來。那褐色的唇瓣濕得一塌糊涂,上面的雜毛被抽插的白沫

    粘成一縷縷的。

    我看過姨父用這樣的姿勢cao母親,我握住她的腰肢,再一次插進去聳動起來。

    姨媽仰著頭顱,那頭暗紅色的頭發甩動著,像飛舞的云彩。

    沒多久,繳械的我就頹唐地跌坐在床上,姨媽維持著那母狗般的姿勢,一對

    大奶子壓在床上形成了兩個rou餅,泛紅的yindao口正在一下一下收縮著,隨著每一

    次收縮,我射進去的jingye就被擠壓出一些,然后滴落在繡花被子上。

    「你……你不會說吧?!?/br>
    這樣的話說出口我就感到后悔和羞恥起來。好在讓我沒那么難堪的是,姨媽

    拿著自己的內褲仔細地擦拭著自己那還是濕漉漉的逼xue,頭也沒抬地說道:「現

    在才開始后怕,你也是相當大膽嘛?!?/br>
    「反正……反正是你勾引我的?!?/br>
    我再一次為自己的話感到懊悔和羞恥。

    「到底是小孩子,這種事曝出去,真相就不重要了?!挂虌寣妊澮稽c點塞

    進xue里,再抽了出來,她提著那條皺巴巴的內褲向著我晃著,臉上突然出現一種

    怪異的笑容:「雖說是小孩,射得還挺多的嘛。比起那個,你沒戴避孕套直接就

    射姨媽逼里面去去了,要是我懷上了,那才叫精彩呢?!?/br>
    ——

    回到家里母親已靜候多時,問我去哪兒了。我應付過去。她抱怨說鑰匙也沒

    帶,幸虧隔壁院有人。我順口問了句小舅媽怎么了,母親沒看我,說「你又聽到

    什么閑話了?!刮抑崃藘上?,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我瞅見她好像哭了,我這輩

    子都沒見她掉過眼淚?!?/br>
    母親沉默了一會,卻答非所問「一輩子?你才幾歲的人?!?/br>
    見母親不愿意說,我也懶得糾纏下去了。在上樓的時候,母親卻突然在下面

    喊了我一聲,我回過頭去,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

    上到樓道,恰巧meimei開門出來,她皺著眉頭,看起來心事重重,我喊了一聲

    她,又關心地問了一句,她低著頭,沒什么啊——聲音輕到幾不可聞,她側身在

    我身邊走過,繼續低著頭下到院子里,推著單車就出了門。

    ——

    電影一開場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見王偉超。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

    是連邴婕的影兒都瞅不著。問了下三班的幾個呆逼,他們都不知情。事實上能在

    前仰后合中對我搖搖頭就已經夠難為他們了。幕布扯在墻上,起風時電影中的人

    物就跟害了羊癲瘋一樣抖個不停。各色聲音從空洞的音箱中飄出,再越發空洞地

    擴散至校園上空。遇到低音時,就像老天爺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樣興高采

    烈。

    大概自小學三年級起,學校就開始定期放映露天電影。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

    了中學時代。印象中除了少數幾部兒童題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俠片,像邵氏啦、

    胡金銓啦、徐克啦。偶爾一閃而過的曖昧鏡頭總能讓下面黑壓壓的腦袋喧嘩一片。

    我最喜歡的自然是,其次當屬。那個國慶節過

    后的周四晚上放的就是。在至尊寶被火燒雞雞引起的全場哄笑中,

    我悄悄退了場。

    初中部教學區萬籟俱靜,cao場上的喧鬧模糊而圓潤,像是來自地下的某種神

    秘儀式。黑咕隆咚中偶有幾扇窗溜出一線微光,給落葉松抹上了一盞金色塔頂。

    一種隱秘的委屈突然從心底升起,幾乎下意識地,我隱去了腳步聲。三班教

    室黑燈瞎火。我踏上走廊,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一趟,才驚覺身旁的樓梯口有人。

    這讓我險些叫出聲來,對方似乎也嚇得不輕。然而我立馬發現那是兩個人。他們

    原本抱在一起,此時迅速分開,每人手里還提著一條板凳。

    「嚴林?」王偉超的聲音一如既往,但那絲顫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動

    不動。我也一動不動。我竟然毫不驚訝?!改銈€逼放屁了?」他笑著朝我走來。

    模糊的黑暗中我飛起一腳。王偉超連退幾步,踉蹌倒地,卻連聲像樣的慘叫

    都沒有發出。簡直不可理喻。剛要躥上去,邴婕攔住了我,確切說是死死抱住了

    我,她帶著哭腔:「不是這樣的,嚴林?!惯@和傻逼言情劇一模一樣的情節令我

    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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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竄入鼻間的清香、拂人臉龐的柔絲更是讓我惡心。擺脫開邴婕我只用了

    倆字——婊子。她后退兩步,靠著墻,已經哭出聲來。王偉超說:「你他媽再罵

    一句試試?」我一字一頓,對著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婊子?!?/br>
    回家路上母親一言不發,連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銷聲匿跡。只有身下的破

    車尚在兀自呻吟,讓我愈加羞憤難當。母親進來時,我們已經在政教處站了一個

    多小時。指針滴答滴答地爬過心坎,我脊梁挺得筆直,余光卻始終擺脫不了身旁

    的王偉超。我總忍不住跳將起來,再掄他幾拳。母親如一縷清風,攜來一片微涼

    的夜空。她和執勤老師說了幾句,便朝我們走來。先是看了看王偉超——她神情

    復雜地看著他,也沒說什么話,就讓他走了。然后她轉向我,就那么盯著,也不

    說話。我低著頭,一顆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開。好在執勤老師上前勸說,母

    親方就此作罷。她瞥了我一眼,轉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腳步似飛,我也

    只能亦步亦趨。直到后來騎上車,駛上環城路,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在村西橋上,母親兀地停了下來,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個夜空:「打什么架

    ???打什么架?真是越長越出息了你!」我僵硬地倚在橋頭,摩挲著石獅子,腫

    脹的目光飄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驚訝,簡直像一彎掛rou的鐵鉤。

    我不由多瞧了兩眼。當一縷風拂過,水面蕩起破碎的波紋時,那彎鐵鉤便死

    死勾住心底,微漾間竟有一種快意擴散開來。良久母親重又騎上車,我緩緩跟了

    上去。

    到家洗漱完畢,剛要進自己房間,母親叫住了我。至今我記得燈光下那微顫

    的睫毛和濃郁的煮雞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說:「看什么看,還有臉了?」

    我垂下眼皮,她又說:「低什么頭,認罪伏法呢?」按摩完畢,母親就出了廚房。

    她邊走邊說:「切了點土豆片,自己敷上?!?/br>
    其實這架打得沒理由,我和邴婕根本都沒開始過,然而我就是有一種被背叛

    了的感覺。大家都知道我喜歡她,但沒什么意義,喜歡她的人很多。

    但唯獨不該是王偉超。

    可喜可賀,和王偉超干架后沒幾天,我就迎來了第二架。我身板子好,大部

    分人都是不愿意和我干架,有沖突多數是忍讓了事。然而那天,請原諒——我從

    未見過那么亮的光頭,又淌著汗水,與太陽遙相呼應,晃得人頭暈眼花。于是我

    就推了他一把。我想告訴他即便是高中生,也不應該剃這樣的光頭。他貌似并不

    同意我的看法,不僅反推回來,還指著我說:「cao你媽屄!」于是我來了兩拳,

    又跺了兩腳。他就趴到了地上。時值晌午,籃球場像塊蓋玻片,不遠處的食堂人

    聲鼎沸。我剛想招呼大家繼續走,腦后就蓋來一板磚。于是我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在醫務室緊急處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診所。剛縫完針母親就趕來了。她

    發絲輕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簡直振聾發聵。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勁捏

    著我的手叫著「林林」。實在太過使勁,我只好答應了一聲。她總算松了口氣。

    據說板磚最容易把人搞成腦震蕩,而后者的一種臨床表現就是癡呆。接下來

    就是輸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覺一個腦袋有兩個大。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

    人開瓢的地中海。進而我想到,老天爺貌似搞錯了,要說開瓢,再沒有比那個光

    頭更合適的了。母親咨詢過醫生后就平靜了許多,雖然還捏著我的手,但她說:

    「好了再跟你算賬?!拐f這話時她手心都是汗,豐滿的胸部把襯衣撐開一條縫,

    似有股熱氣從中溢出,持續地沖擊著我的腦門。我趕緊閉上了眼。在氣態的酒精

    海洋中,傷口隨著母親的脈搏輕輕跳動。后來就不跳了。

    再后來傷口又跳了起來,隱隱作痛。我睜開眼時發現下體直撅撅的。輸液室

    的門輕掩。也不知哪來的風,窗簾四下飛舞。母親就坐在窗外,與陳老師閑聊著,

    聲音輕柔卻清晰。起初她們說著工資待遇,后來就談到了地中海。陳老師一臉憤

    恨:「那家伙在醫院里躺了兩周,我以為他會辭職走人,嗨,沒事個樣子?!鼓?/br>
    親嘆了口氣。陳老師說:「要我說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誰讓別人上面有人呢,

    這種事連個處分都沒有?!刮覄傄澳赣H換藥,陳老師壓低聲音:「哎,你說你

    妹夫下手挺黑的嗨,給人揍成那樣。以前我還覺得喬曉軍除了有點禿,還勉強能

    看,現在咋瞅咋猥瑣?!鼓赣H拍拍陳老師肩膀:「你這說哪去了?!?/br>
    后來兩人不知道說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來。透過玻璃我能看到母親低著

    頭,腦后烏亮的發髻都一顫一顫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笑聲總算停了下來。陳老

    師攀上母親肩頭,聲音更低了:「……我看你妹夫那小眼放著精光,不會在打你

    注意吧?」「說啥呢,你個死婆娘?!箖扇伺ぴ谝黄??!笓Q藥!」我梗著脖子朝

    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許是用力過猛,轟隆一聲響,腦袋似要炸裂。

    母親回去給我拿飯的時候,姨父卻來了。他一進門就發出一連串看起來十分

    豪氣聽起來卻無比猥瑣的笑聲「哈哈哈哈,到底是我外甥。早前才聽說你和同學

    干架了,才過了多久,板磚都挨上了。哎哎,我這話可不是損你,年輕時不挨一

    板磚,都愧對那青春啊。姨父以前也挨過幾次?!?/br>
    馬勒戈壁的,你現在那損樣是挨板磚砸成的吧。

    我有些心虛地瞅了一眼姨父,他的表情和說話都和往常一樣,這讓我多少心

    安了一些。姨父點上了一根煙,這時候進來一護士姑娘立刻就嚷道:「病房內不

    許——!」一轉頭間「哦,是陸書記啊?!构媚锬菨娎钡哪幼儜蚍ò阕兊弥t卑

    起來,高八度的音量突然轉到了畢恭畢敬的輕聲細語,真讓我大開「耳」界。

    姨父吐著煙沒理會她,那護士姑娘說完屁股一扭,屁話沒再說轉身就出去了。

    「我聽說你來找了我了,有什么事呢?」

    我沉默了好一會。我是的確有事情要問他。我不想對他用指教這個詞。但真

    要到問的時候,我又發現自己無從說起。有些事情心里想,和說出來是兩碼事。

    「那些人為什么這么害怕你?」

    「害怕?」

    姨父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來。我一臉納悶,但這種笑聲終歸不

    是什么好事情。

    「那姑娘叫邴婕對吧?」

    「什么?」

    「我說,你那天和同學打架,是因為那個叫邴婕的姑娘對吧?沒什么不好意

    思承認的,誰年輕時沒暗戀過一兩個女孩呢?!篃燁^那熾熱的烘爐突然亮了幾分,

    一下子就把所剩不多的旅程走到了終點,姨父手一彈,煙屁股帶著余輝飛出窗外:

    「這樣說吧。你看,你有想要的或者說想奪回來的東西,對吧?每個人都有?!?/br>
    「我和邴婕沒有關系?!?/br>
    「得了吧。要不是你媽打過招呼,你現在已經是學校名人了?!?/br>
    姨父挪了挪凳子,靠近了我幾分,反射著油光的臉龐上,那本來就小的眼睛

    瞇成一條細縫:「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需要很多……我不太喜歡說方法,

    我一般管這叫手段。你說的害怕,不過是眾多手段中的一種?!?/br>
    「實施手段需要相應的力量,而這些力量總的來說分兩種,一種你比較陌生,

    叫權。哎哎哎,先別打斷我。我知道你不以為然,但你還無法深刻理解什么是權

    力。另外一種你就熟悉多了,叫錢。一般來說,人們普遍認為權是大于錢的,但

    在我看來,實際上這兩種東西是平等,相互相成又互相牽制?!?/br>
    「你看,你為什么躺在這里。要權你沒有,要錢你也沒有,你唯一擁有的力

    量是什么?你的拳頭。所以遇到問題你想憑自己能耐解決,無一例外最后多數是

    用上了拳頭。了不起上面握把武器?!?/br>
    姨父的椅子又挪近了幾分。

    「你大概很好奇,為啥那些女人,面館的老板娘,你的若蘭學姐,為什么會

    像頭牲畜一樣任我使喚對吧?」

    還有我母親。

    「我不是讓她們害怕我,當然,她們也害怕我??謶质且环N特別方便快捷的

    手段,但缺點是不穩定?!?/br>
    他雙手撐在膝蓋上,俯下腦袋,他那張惡心的臉離我就一個籃球的距離了。

    「我讓她們需要我。明白嗎?如同你需要吃飯,需要喝水。我說了,每個人都有

    想要的東西。你知道那個姑娘需要什么嗎?你有她需要的東西嗎?還有,真正的

    能耐是,如果你不知道她需要什么,給她制造一個需要出來。嘿,這個和你說還

    太早了?!?/br>
    說的什么jiba!和隔壁村算命的黃瞎子一樣,說了一輩子神仙話,算了一輩

    子財運到頭來自己家徒四壁,最后摔死在那破瓦房里。

    「現在跟你說了你也整不明白,最后再說一句:沒有沒來由的愛,也沒有沒

    來由的恨。你只要領會了這一句話,很多東西你就明白了?!挂谈刚酒鹕碜觼?,

    清了清嗓子:「在這之前,還是讓姨父來幫幫你吧?!?/br>
    那個傍晚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悶聲不吭。母親則不時回頭甩出只言片語。她

    說:「你小舅媽下午來過了,還有趙老師,你瞧趙老師對你多好,別老跟人過不

    去?!顾f:「你餓不餓,想吃點啥?」她說:「有些帳等好了再給你算,趁還

    能樂呵偷著樂呵去吧?!?/br>
    然而晚飯時,神使鬼差地,我就提到了地中海。我說:「聽說喬曉軍也給人

    開了瓢,他腦袋不知好了沒?」母親正給我盛著魚湯,眼都沒抬:「你知道的倒

    挺多?!刮仪弥曜樱骸高@誰不知道啊,早傳開了都?!鼓赣H把魚湯遞給我,沒

    有說話。等她給自己盛好湯坐下來時,終于開口了:「有些事兒本想過段時間再

    說,瞧這情形還是趁這當兒掰清楚得了。都這時候了,嚴林你就一門心思放到書

    本上,別老鉆那些亂七八糟的?!刮姨痤^:「啥亂七八糟的?」母親說:「你

    自己清楚?!刮乙蛔忠活D:「我不清楚?!鼓赣H放下勺子:「現在不是談戀愛的

    時候,清楚了吧?」我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頭。而母親還在繼續:「不止一個

    老師提醒過我了。還有上次跟王偉超打架,也是因為這個吧?」

    我埋頭把魚湯喝得一干二凈。飯桌上靜悄悄的,只有我的頭在呼呼膨脹。母

    親伸手接碗時,我盯著她說:「我自己來?!刮屹M力地晃了晃腦袋,它已經有兩

    層樓那么高了。

    奶奶是個憂傷的人。對她而言,如果整個九八年尚能有一件好事,大概就是

    天上掉下個表親戚。這樣說,她老人家肯定會白我一眼:「親戚就該多走動,來

    往多自然就熟稔了,畢竟血濃于水嘛?!鼓棠痰谋硪瘫人€要小幾歲,剛從北京

    回來。按她閨女的說法,這位表姨屁股還沒坐穩就開始念叨她的外甥女,非要接

    奶奶過去住幾天不可。爺爺自然一塊去。奶奶的這位遠房表妹看起來三十出頭,

    印象中有點肥,碩大的屁股把套裙撐得都要裂開。她丈夫理所當然是個瘦猴,戴

    個金絲邊眼鏡,文質彬彬。據母親說此人曾是我們學校老師,還教過我地理。但

    我死活想不起來。

    之后沒幾天——我記得頭上都還沒拆線——我們到平陽作中招應試能力測驗。

    其實也就是配合教育廳做個摸底,回報嘛,分給參與單位幾個省重點高中免試指

    標。與試人員丑名其曰「種子隊」,囊括每班前十名,共八十人。原計劃去三天,

    不想臨時有變,分成文理科分別測。第二天下午就讓我們組先行打道回府了。

    大巴車上遠遠能看到邴婕,同去時一樣,她會時不時地掃我一眼。我老假裝

    沒看見。到學校將近四點半,老師囑咐我們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課。

    我到車棚取了車,就往家里躥。出校門時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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